第 50 章 意亂(1 / 1)

霍承英從天璿部大門裡走出來,看著顏浣月袖風帶雪,輕盈地落在她面前。

霍承英極喜歡做事麻利乾淨的人,在她看來,顏浣月不愧是大宗門裡出來的人。

雖然能看得出來修為並不算高,但身法靈快,預判極準,刀法術法結合很是熟練,對自身優缺處極為了解,出手定無廢法,必是殺招。

這樣的人,全身上下都是在生死場上不斷磨煉的痕跡,一開始動手,便是為了籌謀著最終的一擊必中。

霍承英聽說過天衍宗的天碑秘境,這說明顏浣月是個好弟子。

一個好弟子,最重要的特質便是聽話,也懂得分辨該如何聽話,將來也往往會成為一把好刀,無論是宗門用,還是巡天司或者世家用,更或者,為萬民所用。

力小者全自身,有餘,稍惠於人;有能者為之大,守正,不營於私。

這是霍承英的信條,她而今隻能算“力小者”,也想稍“惠”一下這位。

“有興趣將來進天璿部嗎?在你出門問世時便可,通過試煉後每年挑三個月時間當值就行。”

顏浣月立到簷下平靜地拂了拂衣上雪,“多謝,但我方才把你們三公子打了,得罪了主家,恐怕不好見面,還是算了吧。”

霍承英愕然道:“啥?你們不是同門嗎?”

顏浣月說道:“這世人都是人,也有互相殺戮不絕的,我來是想問,之前你我碰到的那具魔囊,帶走了嗎?”

霍承英說道:“嗯,送走了,你路過的時候,記得將留在他頭上擋雪的結界收走。”

顏浣月說道:“好,多謝。”

告辭之後,禦劍躍上看空,一路向陸家所在的坊飛去。

路過定住魔囊的那條巷道時,順手將留下的結界收走。

她直接飛到雲水小院上空,拂偏東廂附近積雪的竹子,悄然落在天井中。

正房的燈滅了,小金狸燈箱裡的燭火也早已熄滅了。

她從藏寶囊中拿了一支蠟燭點燃那個小燈箱,威風凜凜的小金狸一臉嚴肅地撲向空中的蝴蝶。

顏浣月想,若是這次回到天衍宗還能碰見它,一定將它圈在身邊,每天修煉回去,都能揉一揉那毛茸茸的小家夥放鬆心情。

她並未先回正房,而是去了北小軒沐浴。

等沐浴之後回到正房的內室,卻見小金狸燈箱微弱的火光從窗外透進來,映照著裴暄之低頭坐在小榻邊的清瘦輪廓。

火光在他那身潔白的雪衣上跳躍,於他衣袖邊沿的金絲繡間流淌,微弱的光,越發顯得他清冷單薄。

顏浣月將內室的小門關上,重新點了一枝蠟燭,掐訣解了籠罩著他的結界。

一邊取了綰發的玉簪晾著半乾的長發,一邊轉身倒了杯熱水喝了一口,溫聲說道:“我方才出去了一下,不知你竟醒了,餓不餓?”

一陣雪壓鬆竹的冷香似水霧一般淺淺氤氳而來,顏浣月輕輕嗅了嗅,怎麼比以往他身上的香氣

多了幾分清甜?

裴暄之仍舊低著頭坐在小榻邊沿,鬢邊淩亂的發絲與束發金繩一並耷拉著,一動不動。

一雙白白淨淨的腳踩在漆黑的地板上,腳面與腳趾都凍得染著薄紅。

顏浣月這才注意到他有些不對勁,放下手中的杯盞快步走到他面前,輕聲問道:“暄之,你怎麼了?”

好香啊,他好香啊......

顏浣月暗暗咬了咬唇,想起了方才在幻覺裡吃魔種的感覺,她覺得裴暄之帶著微甜的冷香,比那些魔種更吸引她。

他終於動了動,微微仰頭仰視著她,面色蒼白,聲音有些沙啞,“你去哪裡了?”

顏浣月看著他眸中過於充沛的水色和眼尾還未眨掉的淚花,低聲說道:“你哭什麼?”

說著抬手輕輕揩過他泛著粉意的眼尾。

裴暄之整個人微微顫抖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望著她。

“你身上的氣息好香啊......”

裴暄之驟然渾身一涼,隨手將她推開。

他這才注意到自己已經在方才的神魂掙紮中無知無覺地散香許久了,而今結界一開,滿屋都是他的香氣。

他袖中飛出幾張黃符貼在門窗上以防外泄。

顏浣月又湊過去坐在他身邊,眨巴著雙眼一瞬不瞬地看著他,雙手規規矩矩地握著小榻邊沿垂落的被褥,一點一點往他身邊挪動。

不一會兒,就已經半倚在他懷裡,腦袋埋在他頸間,鼻尖微微蹭著他。

一層粉意瞬間從裴暄之雪白的脖頸處蔓延而來,將眼尾染得泛紅。

他卻依舊神情蕭瑟地坐著,抬手拂了拂她的長發,掐著她的下巴令她抬起頭來,啞聲問道:“你喜歡薛景年嗎?你親他了嗎?”

顏浣月此時眸中水色點點,面頰腮邊透著輕粉,她被迫仰頭,看著他一張一合的薄唇,甜甜軟軟的樣子,“親......想親......”

裴暄之眼尾滾下一道晶瑩的水色,他用拇指輕輕揉搓著她的紅唇,眸色晦暗不明,眼底儘是掙紮,

“那我呢?浣月姐姐,我也該給你納一個你喜歡的郎君嗎......”

顏浣月此時為了點兒甜頭,恨不得什麼都答應他,聽他在問,便認真地答道:“嗯。”

可是他的手上也滿是香氣,揉在她唇上,她忍不住啟唇抿住他的拇指,淺淺地嘗了嘗味道。

她這出人意料的一襲啊,被溫熱的軟糯包裹著的酥麻從指尖傳遍全身,令裴暄之隻覺得整個人都僵硬發麻了起來。

裴暄之感受了許久,終於徹底失控,忍不住一把攬住她揉進懷裡。

一手摟著她忽地倒在小榻上,一手按著她的後頸令她不得不趴在他身上重重地吻著他的薄唇。

溫軟柔膩的觸感真實地覆在唇上,他雙眸輕闔,無意識地緊緊摟緊著她的腰,用舌尖去侵占唇上那片能將人化掉的燙意。

漸漸地,他的呼吸越發淩亂,微微泛粉的眼尾處溢出炙熱

的淚水。

顏浣月愣怔了許久,忽地撐著床榻爬起來看著身下之人。

裴暄之薄唇輕粉,眸中春水蕩漾,雙手壓著她的腰,微微低喘著。

他靜靜地看著顏浣月,五指一點一點攥緊她腰間的薄紗,輕聲誘惑道:

“彆人能做的,我也可以,我可以做得更好......我們是夫妻,我們才應該互相喜歡,是不是?”

顏浣月怔怔地看著他,鼻尖全是他身上絲絲縷縷,時隱時現的香氣,“是……”

“你喜歡我嗎?”

“喜歡……”

她輕輕撫著他炙熱的眼尾,目光落在他的透粉薄唇上,看起來真的好甜……

她俯下身子吻住他,一下一下輕啄著,那微涼的柔軟帶著無法言說的香甜,沁入心間。

裴暄之閉上雙眸,在迷離朦朧的欺騙中,任由她完成新婚夜未曾完成的事。

他原本要的並不多,可被她甜軟的唇舌勾出來的欲念,僅在刹那間就衝破了他的控製。

他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不斷索求著她唇舌間的熱意。

無數金霧從他背後爬出,亢奮地纏住她的四肢與腰腹,一寸一寸哆哆嗦嗦地鑽入衣袖衣裙中,激動地磨蹭著她的手腕腳腕。

顏浣月幾乎被他弄得快要窒息了,拚命側過臉呼吸著,裴暄之便繼續在她頸間作亂。

身上到處都是悉悉索索四下探索的冰涼,挑動得她忍不住咬著唇。

她有一瞬間的清醒,緊緊抱著他,艱難地仰起覆著薄汗的頸,輕聲低吟道:“暄之,暄之……”

她腰間的衣帶被他蹭得散亂不堪,聽著她的聲音,他有一瞬忽地眼前一白,緊緊攥住她的肩,許久才緩過來。

裴暄之一路吻到她衣襟交領處,當他咬住她交領邊沿幾乎要撕開時,終是猶豫了一下,停了下來。

金霧太多,傳來的肌膚觸感太過,他還未到情潮期根本承受不住這麼多快意。

隻能渾身戰栗著枕在她心口,感受著金霧們傳來的軟膩。

仰頭目色癡迷地看著她如今春意飽漲,粉面桃腮的模樣。

一點點爬到她濕漉漉的鬢邊吻著她滾燙的臉頰,低聲呢喃道:“浣月姐姐……你得記得如今的感受啊。”

顏浣月不斷高漲的情感得不到解決,隻能抱著他一邊哭一邊叫他的名字。

裴暄之咬破自己的舌尖強迫自己清醒,又吻住她將舌尖血喂給她。

顏浣月額上覆著一層薄汗,臉上汗淚交織,她半闔著雙眸摟著他的脖頸吮著他的血。

帶著冷香的血多少轉移了她的注意,她逐漸安靜了下來。

裴暄之吻著她將她抱起來,撩開黏在她腮邊的發絲,強行收回金霧,

剛將喂好她放到內室床上,她卻突然扯著胸口的衣裳抖了一下,帶著哭腔喚了句:“暄之!”

而後閉上雙眼滑到床上暈了過去。

裴暄之轉身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又有金霧自斷逃離了……

.

顏浣月醒來時,嘴裡一陣魅血的香氣,身上堆疊起來的失落感還在隱隱約約地一重一重漫上來。

她的記憶隻停留在忍不住依進他懷裡的片刻,還有最後貪婪地吮著他的血的時候。

她側首看向一旁,窗外北風卷雪。

裴暄之似乎剛剛沐浴過,換了一身暗藍錦衣坐在拂曉之時的薄光中,定定地看著她。

見她醒來,他起身拿著一大杯溫水遞給她。

顏浣月掀開被子坐起身,接過那杯水,喝了一口。

她也實在被熬得有些口渴,仰頭將水喝光,握著杯子靜靜地坐著。

裴暄之聲音有些沙啞,平靜地陳述著:“是我沒控製好,散香隻是我未曾察覺,金霧進了你的衣裳,但隻是......隻有最後,它……”

顏浣月記得胸口那陣涼意,垂眸打斷道:“我記得。”

“顏師姐,我們以後……”

男歡女愛人之常情,她活了兩世,以往隻是她不想,也並不熱衷於此。

但她也並不覺得跟自己的道侶發生點什麼算得上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何況她最後確實感到受到了一點被金霧纏繞時,從未體驗過的朦朧迷離。

隻是這個人是裴暄之。

他體弱,恐怕不堪消耗,而且就算被她欺淩也還是要給她喂舌尖血喚醒她。

他……心裡大約是不太願意的。

顏浣月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兀自低斂眉目,拈著杯盞輕聲說道:

“暄之,希望你能明白,我們本就是夫妻……以後我會對你好的,你搬去東廂住吧。”

以後我會對你好的,讓裴暄之心口劇烈地悸動了一下,可她到底還是讓他搬出正室去。

顏浣月想了想,拿出了兩顆昨夜領的一顆上品靈石遞給他,“拿去用,以後我掙的東西會分你一些,你好好休養身體就好。”

裴暄之的神情逐漸黯淡了下來,指尖沾著微光,接過那顆靈石,輕佻地捏在手中端詳著,輕聲問道:

“你以後隻打算給我這些東西,算是照顧我,繼續還我父親的那點恩情嗎?”

顏浣月蹙眉道:“你好好說話,怎麼是那點恩情?何況我現在能給你的也不算多,你……我知道你情緒不太好,回去休息一下吧。”

裴暄之波瀾不驚地看著她,許久,終於低聲說道:“師姐有沒有想過,夫妻之間的事,也是希望兩個人原本就是互相喜歡著的。”

顏浣月怔了怔,原來他不是在意夫妻名分,而是在意是否真的是他喜歡的人。

顏浣月深感世事無常,既然他是心性如此清澈純潔的一個人,她也不曾動過心,不曾生出過晦暗心思,怎麼就讓她先又抱又親了呢?

她不禁垂眸說道:“抱歉,昨晚的事,我確實也是被魅香所惑,並非有意,你若是這麼想……那以後我們儘量還是少見面,恐怕這樣對你而言會好一些。”

裴暄之差點嘔血,但此生時歲還久,他們是道侶,他不怕這一時的拒絕,還是儘量保持著平和說道:

“昨夜之事,與你無關,我是清醒的,是我沒忍住,你想如何處置我都可以,天亮了,我去做飯。”

顏浣月忽然覺得,無論喜不喜歡,心裡到底願不願意,他終歸還是個挺能擔得起責任的,其實還是有些適合做道侶的。

她也不能天天受他照顧,也起身跟在他身後進了廚房,坐在灶下掐訣燒火。

明朗整潔的廚房裡隻有木柴被燒得吱吱呀呀的聲音。

裴暄之默不作聲地立在灶台邊洗菜,許久,看似隨意地問道:“師姐有喜歡的人嗎?”

顏浣月一直低頭看著指尖火苗中一息能燃燒多少靈力,試著能不能以較少的靈力催出大一些的火光。

聞言,搖了搖頭,回答道:“沒有。”

那薛景年呢?

他想問,但知道不能問,神魂內的金霧不斷扭曲掙紮,互相廝打著,他卻能遮掩著澎湃的貪欲和妄念,靜靜地立在她身邊。

他可以不在意她以前喜歡誰,隻要以後他能讓她徹底喜歡他,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