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群輝瞪眼看著路今安,又怕又氣,求也不是罵也不是,愣了半天,一桌子美味佳肴,吃進嘴裡也沒味兒了,隻能乾笑著喝酒。
他給自己灌酒灌得猛,酒勁很快上來,想著這酒幾萬塊一瓶,不喝可真是暴殄天物,於是抱著瓶子喝起來。
江晚瑜算是發現,跟父親這種人在一起,沒有最丟臉,隻有更丟臉。她忍不了了,起身想把他弄出去,路今安也起身,握住她的手,牽著她走到包間外面。
“嚇唬完讓他趕緊走得了,乾嘛還縱容他在這兒喝酒?”江晚瑜蹙眉責怪。
路今安笑:“喝不了幾個錢。”
江晚瑜斜著睨他一會兒,歎氣:“你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我的錢怎麼來的,就不用你操心了。”路今安捏捏她的手,帶她重新找個包間坐下。
這回包間裡隻有他倆,空氣都清新許多,路今安心情好了不少。
菜單本從頭看到尾,就沒有一道菜低於五十塊,江晚瑜眉頭緊蹙,頭搖個不停。
“你來點吧,我沒什麼想吃的,氣都氣飽了。”她把本子遞給路今安。
路今安知道這姑娘節儉,也沒逼她,自己揣摩著她的喜好點菜,一邊點,一邊聽她在旁邊嘀咕。
“也太貴了,純粹是在搶錢!”
路今安:“味道很正宗。”
江晚瑜:“芋兒雞要五百多,搞什麼哦,搶錢還送隻雞嗎?”
路今安噗嗤笑出聲:“你得看看這兒什麼環境,什麼檔次,再說食材肯定也跟便宜的館子不一樣,都是走地雞——”
江晚瑜:“你還不如去臨川,我帶你隨便找家館子吃,都比這兒正宗比這兒便宜。是不是走地雞不知道,吃進嘴裡香得很。”
路今安:“那些館子跟這兒沒法比,食材乾不乾淨都是個問題,吃飯的環境哪有這麼舒適?要論便宜,你們那兒的蒼蠅館子更便宜,可都叫蒼蠅館子了,吃的東西能有多衛生?”
江晚瑜心裡不舒服,卻又沒法反駁,轉念一想,這人打小錦衣玉食,爹媽捧在手心當寶貝,哪裡懂得人間疾苦、錢來得不易?
正是因為錢多得沒處花,才壓根不在乎一頓飯花多少錢。
她與他家庭背景成長環境截然不同,身份階級更是有著雲泥之彆,因為下什麼館子更好而爭起來,實在沒必要。
這麼想著,江晚瑜唇邊漾笑,嬌軟說道:“都聽你的,你說去哪吃就去哪吃。”
路今安知她不服氣,卻又是個識大體願意讓步的,這種性子著實討人喜歡,最起碼深得他心。
他問江晚瑜想吃什麼,江晚瑜說他點什麼她就吃什麼,他一股腦點了十幾道菜。
兩個人肯定吃不完,江晚瑜想想都心疼,苦著臉不說話。
上菜後她嘗了嘗,確實如路今安所說,十分正宗,食材也新鮮乾淨,還有其他館子沒有的獨特味道,好吃得令人回味無窮。
的確是上品,可如果自己有選擇權,她還是寧願去蒼蠅館子。
路今安見她一直皺眉,也不禁擰起眉心:“難吃?”
江晚瑜忙搖頭:“好吃的,不——不是,是特彆好吃!”
路今安夾了塊夫妻肺片放她碗裡:“那你皺眉乾嘛?”
江晚瑜筷子停住,想了想,坦白說道:“這一大桌子菜,怎麼吃得完嘛……我從小到大,經常飯都吃不飽,眼睜睜看著這些飯菜浪費掉,真覺得自己是在作孽。”
路今安挑眉,那句“經常飯都吃不飽”讓他有些驚訝,甚至懷疑真實性,以為她往誇張了說,可瞧她瘦成那副營養不良的樣子,確實像是經常餓肚子。
起初他以為她那麼瘦,是因為愛美,為了保持身材餓出來的。
“那要不,”他頓了頓,似乎在做艱難的決定,眉心微蹙,“打包?”
江晚瑜瞬間眼亮,眉心舒展,笑起來:“真的?你不嫌丟人?”
路今安淡淡看著她,不說話。
他倒也沒覺得有多丟人,隻是以前從沒乾過下館子打包這種事兒,頭一次做,說不出什麼感覺,有些新鮮,又有些不自在。
江晚瑜見他不吱聲,以為他還真是嫌丟人,想起自己沒少給他丟人,蔫蔫地望過去:“還是算了吧……”
路今安問服務員要來打包盒。
打包完正要走,包間門被叩響,路今安應了一聲,三個身穿黑色西裝的高大男人走進來,齊刷刷喊道:“路總!”
江晚瑜嚇一跳,愣愣看著這仨人,隨即想起剛進包間那會兒,路今安打了個電話,叫人找保鏢過來,當時江晚瑜還納悶,怎麼忽然想起找保鏢。
路今安領著保鏢出去,江晚瑜趕緊跟上,這才發現他叫保鏢過來的用意。
一行人進到江群輝在的那個包間時,隻見江群輝抱著酒瓶子躺在地上。
保鏢上去抬人,江群輝撒開酒瓶子,一把抱住桌腿,使勁叫喚:“我不走!誰也彆想趕我走!老子還沒喝夠呢!”
保鏢費了些力氣才把他跟桌腿分開。
江群輝爛醉如泥,被保鏢架走,還不忘指著路今安大聲嚷嚷:“這我女婿,看見沒有?這我江群輝女婿!多有錢你知道嗎?一口氣給老子女兒轉四十萬!這哪是女婿,這他媽是搖錢樹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走廊上來往的人紛紛駐足圍觀。
進這家店消費的顧客,經濟條件自然不差,聽到這話不禁撇嘴,瞧不起這醉鬼小貧乍富的寒磣樣兒。
江晚瑜低頭加快腳步,恨自己為什麼要跟來。
早知道路今安能輕鬆搞定江群輝,她說什麼也得留在學校複習功課。
從二樓包間走進電梯,出了電梯穿過大堂走出飯店,這段並不算長的路程,江晚瑜仿佛走了半個世紀。
走的也不是路,是油鍋,每分每秒都在強烈的羞愧與恥辱中煎熬。
被路今安拉住,她才回神,發現自己差點走過那輛他停在路邊的車。
默默坐上副駕,係好安全帶她就扭頭看窗外,見江群輝上了另一輛車,好一會兒才開口:“送我回學校吧。”
車仍往路今安住處那邊開。
她扭頭看向路今安,紅了眼眶:“今晚我想住寢室。”
路今安沒理會,也沒調頭開去京師大。
江晚瑜輕輕抓住他衣袖,軟軟的聲音發著顫求他:“我回去一個人靜靜……”
路今安無動於衷,很快,耳旁傳來小聲的啜泣。
又開了一段距離,他才靠邊停下,扭頭看向江晚瑜,將她拉進自己懷裡,抬手輕撫她頭頂。
“今晚不能讓你一個人。沒關係,想哭就哭,肩膀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