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無聲的羽箭,卻帶著千鈞之力而來。蕭正峰何等耳力也,卻並沒有聽到半分聲響,隻是有附近空氣流動的些微氣流,以及一種久經沙場後的敏銳感,讓他感覺到了異常。
他陡然間一個騰空翻身,一時間馬聲嘶鳴,寒氣逼人,一輪清月下,安靜的曠野上有了尖銳的鳴哨聲,以及衣袂翻飛之聲。
待到一切平靜下來的時候,蕭正峰挺拔的身子筆直地立在那裡,食指間穩穩地捏著一根羽箭,從容淡定地望著暗處的人:
“這位兄弟,何不出來說話?”
他話音落後,空茫的原野上一陣平靜後,終於不知道從哪裡有人騰空而起,矯健而有力地幾個竄躍,就此落在了蕭正峰面前。
這是一個體型彪悍的男子,身型和蕭正峰相當,眉眼開闊,面目冷峻,敏銳的目光審視著蕭正峰。
蕭正峰笑了下,將手中的羽箭扔回給了那男子:
“給。”
蕭正峰會說一些西越語,雖不甚地道,不過尋常對話卻是沒問題的。
男子接過羽箭,面上顯見得有一絲尷尬,冷目盯著蕭正峰,疑惑地道:
“你是什麼人?大昭人還是逯人?”
其實蕭正峰的樣貌,猛然間乍看倒有幾分像西越人,隻是他的衣著氣度並不似西越人而已,偏偏蕭正峰用的又是西越語,是以這個男子才這麼問。
蕭正峰從容笑了下,抱拳道:
“這位兄弟,我乃大昭錦江城守城將軍蕭正峰,今日過來,是有要事向各位請教。”
那人聽到這話,臉色頓時一變,眸中充滿了防備:
“錦江城的守城將軍?蕭正峰?”
蕭正峰笑道:“是。”
男子審視了蕭正峰片刻,見他眉眼謙和,氣度宏達,並不似奸佞小人,又看他單槍匹馬一個人前來,便皺眉盯著他問道:
“什麼事?”
蕭正峰依舊從容笑道:
“今日我錦江城外星羅村,遭傍晚時分突然遭受帶歹徒襲擊,那些歹徒依我來看,應是體型彪悍高大,穿的是長皮靴,戴了皮帽,穿著羊皮衣,用的是翎羽箭,而所有的這一切,都將矛頭指向了西越人。”
這話一出,對方眉眼頓時淩厲起來,握起弓來,冷道:
“我知你不是尋常人,天底下能破我這驚鴻箭的並不多。可是縱然如此,你也休想從這裡踏入我西越境內!”
蕭正峰抬手,眸中充滿了和善:
“這位兄弟,你誤會了,我並不是來興師問罪的,而是在勘察這個案件的時候,我也發現一個疑點,比如如今嚴冬已過,兄弟身上已經脫去了皮帽和羊皮衣,為什麼那群歹徒卻依舊身著皮衣皮帽,穿著長皮的毛靴?另外就是我在現場發現了一些線索,倒像是故意留給我的線索。是以心中起疑,懷疑是有人故意製造兩國之間的矛盾,從而引發爭議仇恨,這才單槍匹馬而來,向各位請教下,看看是否能得到一些線索。如果我今日真是為了興師問罪而來,萬萬不可能隻我一人。”
蕭正峰的這一番話說出去,那個男子皺眉審視了片刻後,見他黑眸中坦然的真誠,終於咬牙道:
“好,看你也不似那奸佞之人,今日我便信你一次!隻是你若敢有所隱瞞,我必不饒你。”
說完這個,他沉默了下,才又繼續:“我叫納達爾。我可以帶你去見我們部落族長,你可以向他解釋一切,並請求他的協助。”
蕭正峰抱拳:“多謝納達爾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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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煙將自己收拾整齊了,又在家中清點了各樣食材,發現家裡的食材也不多了,當下左右也沒什麼事兒,便說去集市上購買。今日恰好趕上錦江城的大集,各地客商都過來向當地人采購各樣當地特產,街道上駝子車馬板車比比皆是,外面擺出的商品也是琳琅滿目。
阿煙今日是帶著荼白出來的,小姑娘自從進了將軍府後,真是很久沒出門了,如今出來看到這個那個的都新鮮。其實阿煙多少了解過,知道荼白是被賣給人牙子的,自從賣給人牙子,便一直被關再不見光日的地方,是以雖然來到了錦江城,還沒有到處逛過呢。
“朱紅柳黃她們也是如此?”阿煙不免問道。其實她當日購置她們幾個的時候,已經打聽過了,隻是如今總是要再問問。
“朱紅不是,朱紅是自小沒爹娘,從小彆人家裡當奴仆的,後來她家裡的夫人嫌棄她長得模樣好,這才賣了,柳黃呢則是個孤兒,沒爹沒娘的,吃飯都成問題,這才自己把自己給賣了。”或許是出了將軍府的緣故,小荼白如今說話倒是機靈了,沒有了之前驚弓之鳥般的惶恐。
阿煙聽著這個,便隨口問起荼白昔日在家裡的事兒,荼白小嘴皮子上下翻動,把家裡的種種情景猶如倒豆子一般倒了出來。
阿煙聽著不免輕笑,想著這孩子其實是個機靈的,等青楓到了後,好好帶她,以後也是能頂用的。
正說著間,荼白看到集市上琳琅滿目的各樣物件,便對阿煙介紹起來。有些她其實也不懂的,隻能大約猜著,或者去問掌櫃。
一時走到了個攤位前,荼白攤位上一個小盒子道:“夫人,你看,那是綿羊膏。”
綿羊膏?
阿煙順著她所指的看過去,卻見是裝在一個小木盒裡的白色油脂,不免笑問道:“綿羊膏是什麼?”
荼白眨著大眼睛,笑道:“這個是西越往西北的一個叫阿拉的地方造出來的,到了咱們這裡賣得可貴了,可那個真是好東西呢,以前在村裡的時候,我們裡正家的女兒就有一小盒,聽說是她表哥特意從外面給她捎回來的。那個用了後皮膚嬌嫩得很,就跟豆腐一樣水潤細膩。”
不過荼白轉首看著阿煙道:
“當然了,夫人你長得這麼好看,皮膚不知道比我們好上多少,我們村裡正的女兒便是用了綿陽膏,都未見得能和你比呢!”
可是阿煙卻頗感興趣,走過去拿起來那綿陽膏,細細打量。其實她一直在尋找一個能充分滋潤肌膚的好油膏,如今用的這個是從燕京城帶回來的,在燕京城用足以,可是若在錦江城用,塗抹上後不過一個時辰,便覺得沒有了那剛抹時的效果。
那掌櫃是個女子,生得眉目深邃,頗有豔麗之感,這女子見了阿煙不免上下打量一番,心知這必然不是尋常人,當下便熱情地笑道:
“這位夫人,可是來看脂粉?我這裡各樣香水脂粉油膏最為齊全,那都是從阿拉帶回來的上等貨品,若是普通人來了,便是出再多的銀子我也不願賣給他們的。看夫人這等天姿國色,方才配得上我這麼好貨呢!”
阿煙聽著不免笑了,想著這做買賣的素來會說好話,奉承起人來實在好聽,當下問道:
“這個綿陽膏比起彆個,可有不同?怎麼個好?若是用了,是否會太過油膩?”
這掌櫃卻撲哧一下子笑了,朗聲笑道:“一看夫人便是個懂行的,我且細細給你說來,這個綿羊油啊,可不是咱們尋常人以為的油脂,其實這個玩意兒在阿拉那裡是叫萊諾林的,在阿拉語裡就是羊毛脂,為什麼叫羊毛脂呢,原來這個啊,是從綿羊毛裡面煉成來的油膏,這個自然是不油膩的。隻用簪子沾出一點來輕輕抹上,保證你這臉蛋兒能很快將它吸收進去,讓你的臉蛋一整天都軟滑細膩。”
說著時,掌櫃卻是拍了拍自己的臉蛋:
“夫人你看,我也已經三十有七了,可是卻並不像平常錦江城人那般臉上又紅又粗,那是為什麼呢,就是用了這個。這個貴得很,一小盒要十兩銀子的,我自己有時候也舍不得用,隻每兩三日用一次。”
阿煙笑道:“好,那我就來一盒吧。”
這女掌櫃名叫蘇三娘的,夫君早早去了,她自己是個有本事的,獨立支撐著這個店鋪。
此時聽說這一盒羊脂膏是十兩銀子,不過若是真管用,阿煙倒是覺得值得,是以毫不猶豫地買下來了。那個蘇三娘見阿煙果然是個豪爽的,當下真是喜歡,一時又拉著她向她推薦其他小物件。
除了那個羊脂膏外,竟然還有一種花露,據這位蘇三娘說,這種花露是從一種遙遠國度的月季花中提煉出來的。阿煙拿過來放在鼻前細細聞了,隻覺得那花露香味清幽淡雅,倒是不曾聞過,於是便把這個也買了。
除此之外蘇三娘還推薦了其他幾樣好貨,每一個都價值不菲,一件動輒十幾兩銀子的,可是那物確實也是彆致,是燕京城裡都不曾見過的好貨。
阿煙儘數買下了,又對那蘇三娘道:“再有什麼好貨,可去我府中知會一聲。”
當把將軍府邸的所在說給蘇三娘時,那蘇三娘聽說阿煙住在將軍府,倒是唬了一跳,上下打量了阿煙:
“莫非夫人便是那位平息了街頭械鬥的將軍夫人?”
荼白聽到這個,便笑了:“可不是麼,這就是我們將軍夫人。”
蘇三娘聽說,卻是敬佩至極,連聲地道:“夫人的大名,我是早有耳聞的,剛才見夫人生得如此國色天香,原本還疑惑咱錦江城什麼時候來了這麼一位天仙般的女子,我竟不曾見過,不曾想竟然是蕭夫人。夫人上次平息了那場械鬥,避免了多少傷亡,可真是讓我蘇三娘敬佩得緊,如今且受我一拜。”
阿煙見此,哪裡肯受她這一拜,便抬手要扶她起來,誰知道這蘇三娘卻又道:
“這些小物件,夫人既然喜歡,拿去便是,我哪裡能要你的銀子!”
阿煙笑道:“三娘的一片心意,我是心領了,隻是這開店做買賣的誰都不容易,幾個小物件也是幾十兩銀子呢,哪裡能讓你虧這個錢呢!”
說著自然是執意將銀子給了蘇三娘,蘇三娘不肯要,阿煙隻好道:
“若是三娘不肯收,那我以後豈不是都不敢來三娘這裡拿東西了?”
蘇三娘聽此,這才收到,卻是隻收了二十兩銀子:
“這些就是本錢了,多餘的夫人務必拿回去。我就當替夫人跑跑腿走走貨而已,夫人可不要再推辭了。”
阿煙見她言辭誠懇,也就不勉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