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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蕭正峰難得沒有在榻上折騰阿煙,隻是摟著阿煙,大手從後面輕輕拍著,要她早點歇息,明日還要趕路呢。第二日兩個人是早早地醒來了,開始穿戴收拾,準備出發。

薄薄的晨曦之中,老祖宗坐著軟轎特意過來了,在大夫人和二夫人的陪同下親自過來給這最心愛的孫子和孫子媳婦送行。老夫人家眸中也是含了淚,握著阿煙的手道:

“去了若是實在不適應,就趕緊回來。這裡雖然沒有正峰,可是有我和你大伯母,這都是拿你當親生閨女一般疼著呢,可不能委屈了自己。”

這話說得大夫人眼圈也紅了,背過身去擦了擦淚,才勉強笑著道:“老祖宗說得是,出門在外可不比家裡,你這是要受罪了。平日若有什麼委屈,你儘管記下來,等回到家裡,到時候讓老祖宗替你教訓正峰。”

蕭正峰此時正看著幾個小廝將行李往馬車上搬運,此時聽到這個,隻是笑挑眉,並沒說什麼。

幾個人正說著話,那邊族中幾個侄子和孫子都過來了,原來他們小小人家的,昨日個就商量著今日要起個大早給九奶奶和九爺爺送行的。阿煙見了他們,想著這孩子雖小,倒是有心,不免分外感動。

老祖宗見了,也是喜歡:“我蕭家子孫眾多,這其中雖有不爭氣的,可是自然也有知書達理懂事的,著實是招人疼。”

一時告彆了眾人,阿煙在青楓的陪同下上了馬車,蕭正峰也矯健地翻身上了馬,隨著車夫一聲響亮的吆喝聲,馬兒噠噠噠地走在青石板路上。在那悅耳的鈴鐺聲中,站在大門外翹首送彆的老祖宗等人逐漸在這晨霧中模糊了去。

阿煙放下車簾,靠在軟枕上,想著接下來是一個和前世完全不同的道路。未來就如同此時的晨霧一般,是稀薄而迷茫的,可是呢,卻又充滿了新鮮感。

她側首,看向騎馬隨在馬車旁的男人,晨霧之中看不真切,卻覺得這人馬上剪影實在是威武不凡,猶如來自遠古的戰神一般彪悍無畏氣勢磅礴。

一時她不免閉上眸子笑了,想著無論前方的道路走向何方,無論是坦途還是坎坷,身邊有這麼一個男人守護著,心裡總是溫暖舒適的。

因此時文惠皇後殯天還不足七七四十九日,是以街道兩旁依舊冷清得厲害,酒肆肉鋪是全都關門了的,尋常飯館酒樓也都隻提供一些素齋。往日這個時候,元宵節剛過,應該是最熱鬨的時分,今年卻是如此蕭條。

乘坐的馬車在這晨霧中很快穿過原本應該繁華的東十四街,來到了城門處,出了城門後,曠野的寒風一下子吹拂過來,馬車簾子動了下,青楓忙過去將那簾子壓住。

其實此時的青楓眼中也是藏著興奮的,她如同阿煙一般,尋常都沒怎麼出過燕京城,如今可以出去見識一番,便是吃些苦頭也覺得充滿了興致。

青楓將暖手爐遞到阿煙懷裡,又把她的大髦掖了下邊角,笑著道:

“我們這一路,可是要走不知道多少日子呢,姑娘先閉上眼睛歇歇吧。”

阿煙點頭:“嗯,你也歇會兒吧,若是冷,便拿出那個條褥來蓋上。出門在外,不比家裡,那些規矩暫且放一放。”

青楓笑著點頭答應了,自去拿那個條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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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上,主仆二人正說著話間,忽然便聽到外面有說話聲,接著便是車夫一聲長長的“籲”,駕車的馬發出嘶鳴之聲,然後噴薄著鼻氣就那麼停了下來。

阿煙和青楓一頓,險些靠在後面的背壁上。

青楓忙撩起簾子,看向外面:“將軍,這是怎麼了?”

蕭正峰皺眉,看向遠處晨霧中那依稀的馬車,馬車是朱輪華蓋車,寬敞結實,裝飾華麗,一看便不是尋常人家能用的。隻是奇怪的是,馬車一旁並沒幾個侍衛,隻有幾個小廝隨侍在馬車一旁。

他朗聲道:“前方不知道是哪個府上的寶眷,何故在此?”

他話音剛落,便見馬車上下來一個梳了雙髻的小丫鬟,穿著銀鼠皮夾襖,一看便知是富貴人家的奴仆。這小丫鬟跳下馬車後,來到了蕭正峰面前,回稟道:

“馬車裡坐的是齊王府的夫人,因為和蕭夫人是昔日同窗好友,知道蕭將軍和蕭夫人要離開燕京城,特意來送彆的。”

蕭正峰聞言卻是疑惑,他知道阿煙和李明悅是同窗,卻記得這李明悅和阿煙並不是十分要好,如今怎麼竟然特意來送行呢?

蕭正峰先時還有些懷疑,待到後來走到前方,親自過去看了,卻見李明悅下了馬車,側臉直視前方,連看都不想看他。

蕭正峰退回來,想著她既來送行,自己也不好說什麼,當即便騎馬來到自家馬車旁邊,溫聲對車裡的阿煙道:

“確實是齊王府的李夫人,前來送行的。”

其實阿煙在馬車裡已經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她也覺得十分詫異,想著李明悅如今有了身子,此時不應該是著意小心地調理,怎麼在這個十分跑到此地特意為自己送行?況且自己和她並無任何交情可言。

這麼想著間,她看著一旁的蕭正峰,忽然就明了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人家未必是來送自己的,怕是特意來送蕭正峰的。

當下她點頭笑道:“她既是來送我們,那你陪我一起過去和她說說話?”

蕭正峰卻是皺眉道:“你們女兒家說話,我站在那裡怎麼像樣。”

聽蕭正峰這麼說,阿煙也就不勉強,當下在青楓的扶持下下了馬車,輕輕提起裙擺,來到了那輛朱輪華蓋車旁,笑著道:“李夫人?”

其實李明悅隻是齊王府的小妾,不過到底是王府的人,是以依然尊稱一聲夫人。

李明悅小心翼翼地下了馬車,卻見她梳著纖細柔軟的雙仙髻,烏黑的頭發上都是珠翠釵環,身上穿的則是一個通體沒有一點雜色的白色狐裘,通體氣派,格外的華貴美麗,行走間頗為優雅,已經不是當日那個不受重視的禦史家庶女了。

看起來李明悅自從懷了身子後,齊王待她倒是不錯,她仗著上一世的記憶,好好的經營盤算,應該會漸漸受寵起來吧。

而這位顯然過得不錯的李明悅,下了馬車後便靜靜地立在那裡,面無表情地望著不遠處佇立在薄霧之中的蕭正峰。

阿煙笑了下,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卻見郊外的晨霧比起燕京城內的越發濃重,不過十幾步的距離,竟看不真切,隻覺得朦朧中這男人頂天立地守望在那裡,挺拔堅韌。

她回首過來,特意去看李明悅的神色,可是卻無法從她神色中捕捉到任何痕跡。

過了很久,李明悅才輕歎一聲,看向阿煙。

她的目光中有些濃濃的滄桑,以及一點幾不可見的憐憫。

她輕輕側首,黑色的眸子靜靜地望著阿煙,輕聲道:

“往日和你雖不熟,可是我一直對你很是敬佩,如今你要走了,我想著也來送送你。”

阿煙心知怎麼回事,可是此時自然不會說破,笑一聲道:

“也是你有心了,聽說你如今懷著身子的,竟還記得來看我,實在是讓我惶恐不安。”

李明悅見此,笑了:“好好的怎麼非要跟著蕭將軍去邊城呢?你可知道,邊城苦寒,遠不是你這樣的千金小姐所能受得住的。”

阿煙望著不遠處佇立著的蕭正峰,淡淡地道:

“他這一去三年,我總不能一個人守在這安樂之地,卻看著他在邊城忍受寂寞孤苦。”

李明悅聽到這話,眸中泛起異樣,打量了一番阿煙:“你實在是一個讓我敬佩的人,我想除非逼不得已,沒有哪個女子願意跟著丈夫去那種荒蕪之地的。”

阿煙聽到這個,不免想著,上一世的李明悅仿佛也應該是去了的,當時燕京城裡的姑娘提起這李明悅,是頗為同情的。隻是當初,她跟隨蕭正峰遠赴邊城,是心甘情願跟隨而去,還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她和自己又不一樣的,隻是禦史大夫家的一個庶女,聽說在娘家素來不招人喜歡的。若是她留在蕭家,沒有娘家撐腰,老祖宗也未見得如疼愛自己這般喜歡她,她一個人幾乎是守著活寡,日子也未見得就好過。或許是因為這個,她便隻能跟隨蕭正峰離開燕京城了?

李明悅憐憫地望著阿煙,忽而道:“世間總是多癡情女,隻是女人家,總是要多為自己著想。”

阿煙默然,想起上一輩子的自己,何嘗不是如此,不免苦笑一聲,望著李明悅誠懇地道:“明悅,謝謝你,你說的話,我當記在心中,你我共勉之。”

李明悅再次輕歎了口氣,背過身去道:“你到底是沒吃過什麼苦頭,不知道這其中的厲害,我幼時曾聽家中嬤嬤講過一個故事,你可想聽聽?”

阿煙心中微動,約莫已經猜到她要說什麼,便點頭道:“好,明悅,既是你的故事,我洗耳恭聽。”

李明悅抬首,望著遠處的蕭正峰。

其實她是刻意挑了這個方位,上風口,蕭正峰耳力便是再好,也是聽不到的。

她歎了口氣,眸中漸漸醞釀出淒涼的意味:“這個故事,是關於一個婦人和一個將軍的。”

她面上逐漸浮現出回憶的色彩,用清冷而淡然的語氣緩緩地道:

“那個婦人出身並不好,能嫁給那位將軍,她心裡是極喜歡的。隻是這位將軍生性粗魯,不懂得憐香惜玉,她想著男人或許如此,也就隻能受著。後來這位將軍被派遣到邊塞之地,她左右思量,明白自己守在家中,三年五載的,從此後不但淡了夫妻情分,而且也未見得有什麼好日子過。於是她隻能決定跟隨那位夫君,前往邊塞。”

“可是到了邊塞之後,她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那裡的苦寒和困苦並不是她一個弱女子所能承受的,她的手開始皴裂,曾經嬌美的容顏開始粗糙起來。她每天都充滿了抱怨,想著離開這裡,可是這隻是招來了她夫君的冷落和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