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70.68.城(1 / 1)

()當所有的人都在尋找阿煙,當關於顧家三姑娘私奔或者遭盜匪□□的消息傳遍燕京城的時候,阿煙其實正坐在炭爐前,裹著一個毛氈烤火。

原來蕭正峰為何信心滿滿可以獵取白鹿呢,卻是因為他有一位獵戶朋友,知道一處深山中的秘密所在,那裡常年沒有人煙,傳說中的白鹿便在那裡繁衍下去。如今蕭正峰入了大名山,徑自找到那位朋友,請他帶路,幫忙尋找白鹿。

這位朋友曾經受過蕭正峰的恩惠,如今聽說他意欲以白鹿做聘,自然是欣然前往,幫他一起進入白鹿尋常出沒的所在。也是得了這位獵戶朋友的指引,蕭正峰很快捉得一隻白鹿,卻是一隻雄的。

那獵戶朋友不由笑道:“好事成全,既是為聘禮,隻這一隻雄的總是不妥,不如再去捉一隻雌的來。”

蕭正峰一聽,也覺得有道理,當下便由這位獵戶朋友先行將這隻雄鹿帶回山下,而他自己則是繼續去追尋雌鹿。

可是這白鹿其實極具靈性的,他們能輕易捉住一隻,那是因了白鹿未經防備,如今鹿群仿佛開始提防起了蕭正峰,是以他在那山穀裡轉了大半日,卻是毫無收獲。

眼看著已經是傍晚時分,日頭西去,這幽深的山穀也逐漸安靜下來了,他不免皺起了眉頭。

想著自己是答應了兩日內便回去的,若是今日捉不到一隻雌鹿,那隻能帶著那隻雄鹿去了。

其實這白鹿本就難捉,隻是覓得一隻也是足矣,可是蕭正峰想到這是送給阿煙姑娘的聘禮,總覺得若是一對,那才更好呢。

當下他坐在山坳的石頭上,從腰間摘下羊皮囊來,喝了幾口燒酒,眸光森幽地凝視著這片山穀。

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聽到一陣“呦呦”之聲,聲音稚嫩動人,他心中一喜,知道這是幼鹿的聲音,忙小心地起身,躡手躡腳地個朝著聲音的來源過去。

卻見那邊草叢裡果然有一隻幼鹿躺在那裡,看上去是個雌鹿,應是出生沒幾個月的樣子。

這幼鹿通體雪白,猶如上好的白緞一般,散發著淡淡的光澤,修長的四肢透著優雅,它黑亮的眸子濕漉漉的,就那麼好奇地打量著蕭正峰。

此時夕陽早已經被山脈遮擋,隻從山脈後面散發出一些紅光,將這山穀映照得如火如荼,而這麼一個雪白神聖的小精靈,仿佛一個養在深閨清純優雅的深閨女子般,就這麼躺在那裡。

蕭正峰心間湧起難言的喜悅,他有一種直覺,阿煙姑娘一定會喜歡這隻白鹿的。

不知為何,這雙白鹿濕潤稚嫩的眸子,讓他想起阿煙姑娘的那雙眼睛。

他小心地走上去,低啞的聲音哄道:“白鹿,你彆怕,我帶你出去山裡,去跟一位姑娘作伴,可好?”

小白鹿也不知道是否聽懂了它說話,一隻濕漉漉的眼睛瞅了他半響,複又扭了扭頭,用另一隻眼睛開始瞅著他。

蕭正峰看著這白鹿,竟有幾分傻乎乎,不免笑了,伸出手道:“跟我走吧。”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小白鹿卻用前蹄撓了撓雪地,忽而一躥一蹦,優雅的四肢邁開,就這麼矯健靈動地跑走了。

蕭正峰實在是喜歡這隻幼鹿,竟不忍逼它,不過放走它,又實在覺得可惜,當下隻好不緊不慢地跟隨在這白鹿身後,想著以不驚嚇它的方式將它捉住。

誰知道那隻幼鹿竟然是邊走邊停下,時不時拿一雙鳳眼瞅瞅蕭正峰,甚至路過化開雪水形成的溪流,還會喝點水。

蕭正峰見此,越發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想著讓它放鬆警惕。

就這麼一路走一路停的,眼看著天都徹底黑了。

蕭正峰見那幼鹿停在一出山坳裡,駐足不前,他不免笑道:“小白鹿,你看這天都黑了,你怕不怕,若是怕了,我帶你回去吧。”

誰知道那幼鹿卻是連理都不理他,隻對著一處山坳呦呦隻叫,叫起來隱約像一隻還在吃奶的小乳狗。

蕭正峰見它如此,便覺得有些不對勁,擰眉細聽過去,卻仿佛聽到什麼動靜,竟像是有什麼活物。

當下他忙繞過那山石看過去,一看之下,不免微詫,那裡竟是躺著一個人。蕭正峰遠遠看過去,隻見那應該是一位姑娘,身段修長曼妙,一頭青絲被雪水打濕包裹在身上,卻越發襯托出小巧圓潤的臀以及纖細到仿佛不堪一握的嫋嫋細腰。在這夜色中的山林裡,這麼一個神秘而嫵媚的姑娘,竟猶如被水草糾纏著的女妖般,散發出難言的魅惑。

蕭正峰心間忽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望著這個姑娘的背影,竟覺得極為熟悉。

這世間隻有那麼一個姑娘,隻看一眼那麼一眼,便讓他欲罷不能。

他當下心便沉了下去,疾步上前,將那姑娘翻身過來,一看那臉,雖然蒼白冰冷,卻依舊姣好熟悉,正是那個放在他心尖上的人兒。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忙用手去摸她的鼻息和胸口,待摸到一息尚存,且胸口是熱的,這才稍微放心。

當下也顧不得那幼鹿了,拿了腰間烈酒,喝了一口後,嘴對嘴就這麼灌在阿煙姑娘嘴中。

他開始這麼做的時候並不覺得什麼,事急從權,性命重要。隻是當自己的唇貼在那緊閉的失去血色的冰冷雙唇,並用牙齒輕輕強迫她分開兩唇的時候,他感到了那唇的柔軟和嬌小。

他摟著她腰肢的手竟輕輕顫抖。

她被迫咽下燒酒後,顯然有些不適,眉尖在昏迷中緊緊蹙起,極為不安地那麼掙紮了下,像一隻小獸般。

蕭正峰心疼地將她摟在懷裡,粗糲的大手溫柔地將她因為打濕而貼在額前的鬢發撥到一旁,在她耳邊低聲哄道:

“阿煙姑娘,彆怕,我這就抱你下山。”

昏迷中的阿煙嚶嚀了下,婀娜腰肢微微扭動。

蕭正峰深吸了口氣,狠狠地壓抑下從某處傳來的震蕩,將她冰冷的小臉兒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後將她那曼妙的身體緊貼著自己火熱的胸膛,站起身,施展平生所學,奮進全力向山下奔去。

也幸好,他那獵戶朋友的茅屋就在大名山下不遠處,當下他迅疾地奔到獵戶朋友家中,一踏進那茅屋,卻見獵戶朋友正在熬著肉湯。

這獵戶有個極為罕見的名字,姓第五,借了百家姓的最後一句話,起名叫做第五言福的。這第五言福一手拿著肉鍋的勺子,詫異地看過來:“這是怎麼了?這姑娘是誰?”

蕭正峰忙道:“這是我沒過門的妻子,她在山裡凍了許久,怕是有性命之憂,勞煩第五兄弟幫著那些湯水來吧!”

第五言福見此忙道:“我這裡有現成的羊骨湯,熬了一個時辰的,這骨湯裡放了紅棗生薑和小茴香,最是驅寒,先喂她吃些吧。”

蕭正峰點頭:“如此極好!”

第五言福當下先去一旁的紅木箱子裡翻箱倒櫃了一番,最後竟然找出一身紅棉裙來:“她現在渾身濕冷,先給她換一身衣服吧。”

蕭正峰將阿煙放在炕上,接過那紅棉裙,卻見那棉裙上繡著鴛鴦戲水等紋飾,仿佛是待嫁的新娘子穿的,當下不免微微詫。

第五言福也不細說,隻道:“這是許久前的了。”

蕭正峰捏著那棉裙,望著炕上躺著的嬌媚姑娘,略一猶豫,終究是不想唐突了她,隻好俯首下去,輕聲喚道:“阿煙姑娘,醒醒……”

那邊第五言福見此情景,雖然心中有萬千疑惑,不過終究回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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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煙此時卻覺得自己仿佛在做一個冰冷而無望的夢,在夢裡,她一個人孤獨地守在窮苦的茅屋中,可是那一夜的冬天特彆的寒冷,那一年的收成也不太好,周圍很多人凍死餓死了。

她在黑暗之中捧著一個玉佩,那個她的夫君唯一留下的遺物,後來卻在一個發黃的陳年手記中偶爾得知,這是夫君昔年愛慕一個女子時,那個女子所送的定情信物。

一個又一個孤獨的夜裡,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個笑話,荒謬的笑話。

她對著屋子裡結冰了的水,望著冰水中那個倒映出來的一張臉,那道猙獰的傷疤。

她摸著粗糙的疤痕,一遍遍地問自己,還要不要活下去,為了什麼活下去……

在那麼一刻,她冷得瑟瑟發抖,冷得渾身再也沒有知覺。

夢境一轉,周圍煙霧虛幻,她仿佛赤著雙足,踏在燕京城的街道上,車馬遊龍人來人往,世人在繁華富貴錦繡鄉裡說笑,她卻恍惚著踏在嫋煙之中,茫然地望著這個世間。

這個時候的她,已經不覺得寒冷,也不覺得饑餓。

低頭間,她發現自己兩足踏在半空之中,腳下都是迷煙。

她越發恍惚,怔怔地望著那人群中,卻見那裡出來一個男子,騎著黑色駿馬,腰間配著三尺寶劍,從容而深沉的眸子穿過縷縷輕煙,越過浩瀚人世,向她看過來。

她忽而便覺心口發燙,整個人仿佛被燒灼一般,而就在這個時候,身後隱約有一個人道:“你為何還在這裡?”

她猛然回首,卻見模糊中那個人一把尖刀刺過來,緊接著,她便眼前一黑。

蕭正峰見阿煙緊蹙著眉頭,喘息漸緊,兩頰緋紅,不免擔心,當下用大手覆在她額上,卻覺得那體溫漸升,已經如同常人一般。正想著間,忽而便見她猛烈掙紮起來,曼妙嬌柔的身子猶如離水的魚兒一般掙紮,嬌美的唇兒也張著,大口地吸氣。

他越發擔心,忙抱住她低聲喚道:“阿煙姑娘!”

誰知道緊接著,阿煙便發出一聲驚呼,接著陡然睜開了雙眸,茫然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蕭正峰見她醒來,驚喜異常,激動地握住她的柔荑:“阿煙姑娘,你總算醒了,可覺得哪裡不適?”

阿煙搖了搖頭,啞聲道:“沒……我這是在哪裡……蕭將軍,怎麼是你?”

此時的她,恍惚中不知道這是前世還是今生,望向四周,卻覺得這仿佛是一個破舊的茅屋,分外眼熟。

於是陡然間記起自己死過一次的情景,隱約中那個她臨死前試圖落腳的茅屋竟和這個極為相似。

蕭正峰沒有放過阿煙眼眸中的一絲慌亂,忙按住她孱弱纖細的肩,溫聲道:

“阿煙姑娘,這是我朋友的家中,此地簡陋,不過尚可住上一晚,明日我便送你回顧家。”

阿煙皺眉,卻是忍不住問道:“你朋友家?這是在哪裡?”

蕭正峰解釋道:“這是大名山下。”

大名山下……

阿煙再次環視這茅屋,卻看到了茅屋角落裡的紅木箱子。

上一輩子,她臨死前,是看見過這個紅木箱子的。

在這麼一刻,她整個人打了一個冷戰,慌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上,臉上光滑細嫩,並無任何疤痕,這才終於輕輕吐了口氣。

回過頭,卻見蕭正峰灼熱的眸子盯著自己,眸底是隱隱的擔憂。

阿煙抿唇,努力地綻開一個笑來:“蕭將軍,我現在有些糊塗了,麻煩告訴我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蕭正峰點頭,儘量放輕了聲音道:“我因有事,行走在山穀之中,卻恰好看到你暈倒在那裡,見你渾身冰冷,便將你帶到我這個朋友家歇腳。”

說著,他拿起一旁的紅色棉裙,遞給阿煙:“你身上的衣服是潮的,換上這個吧。”

阿煙輕輕點頭,當下蕭正峰也出去旁邊屋子回避,隻留了阿煙在這裡。

阿煙緊緊抓著那紅色棉裙,再次望了眼旁邊的紅木箱子,一股股的涼氣從腳底泛上來,不過最後終究是一咬牙,迅速地將身上濕了的衣裙脫下,改而換上了這件。

這紅色棉裙不過是普通粗布做成,看起來也有些年頭了,不過應該是新的,未曾有人穿過,如今阿煙穿在身上,倒也暖和。

而就在此時,她聞到了一股誘人的肉湯香氣,抬頭看過去時,卻見角落一個灶台,灶膛裡還有火一明一暗地燒著,上面的鍋蓋邊緣冒出氤氳熱氣,那是熬燉了多時的羊肉湯香氣,或許裡面還加了生薑紅棗等物。

儘管阿煙腦中依舊還在浮現著上一輩子臨死前看到的那個破敗灶台,可是她卻依然忍不住咽了下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