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53.52. 城(1 / 1)

()那一夜,蕭正峰在顧家西廂房門前站了整整一夜,一直到顧家廂房裡已經有人開始點燈走動,他這才邁著僵硬發麻的身體離開了。回去後,蕭家人見他冷著個臉,一言不發,都嚇了一跳。

蕭正峰卻是不言不語,從箱子裡拿出一件做工上等的袍子,兀自捧著看了半響後,眸中泛起奇異的溫柔,就這麼看了一會兒後,忽而就把那袍子放起來,徑自出門走了。他身邊的小廝見了,因有老祖宗的命令,知道這九爺有任何異動都要過去報告,見此忙去老祖宗那裡說了。

老祖宗難免有些猜測,想著自己會錯了意惹了麻煩後,蕭正峰顯見得是光火了,看來他看中的竟然是顧家的那位千金。一時不免和蕭家大夫人猜測著,隻說這個顧家三姑娘名聲在外,誰都知道那是燕王和太子爭奪的人,他倒是也敢看。

而蕭正峰呢,則是直接奔向了齊王的府邸,屏退了左右,兩個人在書房內說了半日的話,誰也不知道都談了什麼。

*****************

這一日,顧齊修前去早朝,早朝過後,永和帝將他叫到禦書房中,卻是問起阿煙姑娘的婚事來。

“這幾日眼看著皇後身子是越來越不行了,朕想著,若是再不抓緊,倒是把阿煙的婚事給耽擱了。”永和帝望著自己的左相,很是體恤地這麼說。

顧齊修是怎麼也沒想到,這種事竟然由永和帝主動提出了。

其實皇後病重,到時候若是殯了,燕京城百日之內不得嫁娶,原本這對於阿煙倒是也並無妨礙。可是問題就在於阿煙的婚事,想來不是宗室子弟便是皇親國戚,抑或者是侯門貴族。這些子弟卻比平常百姓要嚴格許多,三年之內的婚嫁都不敢聲張的。

若是阿煙不能在皇後殯天之前定下婚事並嫁過去,到時候怕是這婚事一下子耽擱三年,等出了這三年,阿煙都已經十八歲了呢。

隻是這種事,顧齊修自然是不好主動說的,如今永和帝向顧齊修提出,也是讓顧齊修萬萬不曾想到。

此時他難免有些誠惶誠恐,忙跪在那裡道:“皇上,皇後娘娘仁慈寬厚,待阿煙素來不薄,若是真得就此西歸,阿煙便是守孝三年也是應該的。”

永和帝卻連連搖頭:“愛卿這是說哪裡話,如今隻有你我二人,都不是外人,有話直說便是。現在阿煙看中了哪家王侯,儘管道來,朕自然為阿煙做主,許配良婿。”

顧齊修揣度永和帝這意思,看起來太子和阿煙的婚事作罷後,燕王和阿煙顯然也是不可能了,竟是要另外擇婿了。其實這倒是正中顧齊修下懷,隻是當下因不知道永和帝這話中虛實,便乾脆笑道:

“皇上,阿煙也是您從小看著長大的,這婚姻大事,臣總是要問問皇上的意思。”

永和帝聽聞,不由笑道:

“齊修啊,你我二人君臣多年,有什麼話直說便是。這兒女婚姻,哪裡真能耽擱下來呢!”

話說到這個份上,顧齊修心中微動,想著乾脆當那個為了兒女不顧全大局之人,也未嘗不可?

於是當下他乾脆心一橫,無奈歎息道:

“皇上啊,其實臣這幾日也在煩惱此事。阿煙這個孩子,是個死心眼,人也固執,自從前幾日那事之後,每日裡都是鬱鬱沉沉,她嘴上不說,心裡卻是難過得緊。如今恰好皇後病重,她極為憂心,每日裡都要為皇後抄寫經書祈福,隻是到底因了前些日子那件事,她怕彆人說起閒話,倒是不好進宮來看望皇後娘娘。前幾日我和她提起婚事,她卻隻是一味推拒,還說三年不嫁。臣聽了之後,其實分外發愁,這孩子嘴上不說,但心裡還是為了太子的事兒難受呢。如今臣何嘗不盼著能夠趕緊為她覓得一個佳婿,免得她為了舊事煩憂。隻是一時也沒有什麼合適人選啊,滿燕京城我就這麼看過去,年齡適合卻尚未婚配的,並沒幾個!”

永和帝聽了這話,竟然不但沒怒,反而越發喜歡了,他搖頭笑歎道:“可憐天下父母,都是一樣的心思呢,沒想到就連我們雄才大略的左相大人都無法幸免。”

顧齊修聽此,忙笑道:“慚愧慚愧,可不是麼,我雖為左相,可是更為人父,難免有些私心的,隻盼著兒女順遂,不求富貴榮華,但求一生無憂!”

永和帝見顧齊修這麼說,越發來了興致,忙吩咐左右道:“去取來朝中各家王侯年輕公子的名冊來,朕要看看,哪個最配阿煙!”

顧齊修見這永和帝竟然是當場要賜婚的樣子,不免也有些擔心,隻怕是給阿煙指來一門不好的婚事,當下不免暗自想著,若是真得指個不如意的,少不得當場力爭了。

這永和帝拿了名冊來,翻來翻去,提了這家那家的,竟然是和顧齊修商議的意思。顧齊修也隻好和他探討一番,諸如望北侯家的公子自然是好的,隻是人也有些書癡,又比如謹王府的小世子也不錯,隻是房裡已經納了幾個妾室,阿煙怕是不喜歡。如此一來,正討論著時,顧齊修的目光卻是落在一處,竟然是威遠侯府的二公子沈從暉。

顧齊修不免想起那沈從暉,想著雖則女兒並不喜這人,可是以他看來,此人長得文采風流,性子沉穩溫和,如今家中也無妾室同房,他長兄又是早已沒了的,日後這爵位自然是由他來承襲。若是阿煙嫁給他,也算是一門良緣呢。

正想著間,永和帝也注意到了這侯府的二公子,便擰眉問道:“這個侯,素日裡閉門修身養性,倒是少見他出來。”

顧齊修笑著點頭:“皇上說得是,自從他家的大公子出了事後,他便有些心灰意冷,把家中諸事交給管家處置,他自己卻是吃齋拜佛,閒時品茶看書,輕易不喜見客的。”

永和帝聽著這個,卻是極為滿意的:“隻是不知道這位二公子品貌如何,倒是不曾聽說過。”

顧齊修知道這事兒若是永和帝打探,自己也瞞不過的,當下便將沈從暉和沈越前去自己府中拜會的事情都一一說了。

永和帝隻聽得興趣盎然,最後笑著點頭道:“咱們隻說要尋一門良緣,這緣分可不就在這裡麼!”

顧齊修心知永和帝這是想要賜婚了,一時心裡不知是喜是憂,不過很快便想著,這門婚事也並不差,阿煙雖則那一日眼見著並不喜這位侯府的二公子,可是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永和帝自然對這門婚事也是極為滿意的,當下便召來了侯,下旨賜婚。

侯這些日子依舊不怎麼出門的,聽說永和帝召見自己,卻是唬了一跳。其實世人隻說他是因自己家大兒子的事才一直不理世事,可是他自己心裡清楚,自己躲得是什麼。如今左思右想都有些忐忑,一路上進宮隻做了最壞的打算,待聽到賜婚,賜的還是顧家的阿煙姑娘,越發吃驚。

不過他到底是經曆過風浪的人,當下也不動聲色,跪在那裡謝恩領旨了。

一時回到家中,侯夫人自然是喜歡的,沈從暉聽說,雖詫異這婚事來得突然,可是想起那顧煙姑娘的姿容,想著那女子將成為自己的夫人,心中也漸漸泛起漣漪。

當下侯府便熱鬨起來,大家面上都泛起喜色,慶祝著這門婚事。唯獨沈越這小少年,卻是不吭聲,隻坐在那裡,面無表情地沉思著什麼。

這邊顧齊修捧著聖旨,回到了家中,便將此事都說了。其他人也就罷了,阿煙卻是一聽便震驚不已。其實這幾日她實在是諸事繁忙,天冷了,臨近年關,各處鋪子開始盤賬,手頭的莊子也準備過年,每日裡幾乎都有報賬的過來。

就在這個時候綠綺偏生又再次提起向去紅巾營的事兒。

阿煙自然是不希望她去的,上一輩子的綠綺就是因為自己而死,這一輩子她隻盼著能讓綠綺安安穩穩一輩子,不拘美醜窮富,找個男人,生幾個孩子,就這麼柴米油鹽的過一輩子。苦也好樂也罷,總是不枉費來這人世一遭。

可是她若選擇了去紅巾營,那從此後真是再也不可能過一般女孩兒家的正常生活了。

是以這幾日她正想著勸勸她呢,不曾想,猛然間又出了這麼一檔子事。

她略一沉吟,便忙去見自己父親,待到了正房,卻見李氏領著顧清,正在那裡說話呢。李氏自然是滿面笑容,恭喜著阿煙。

“三姑娘,這婚事可算是落定了,還是早早地成親了吧,免得接下來給耽擱了。雖說咱們家的姑娘不愁嫁,便是留到十*歲再嫁也是應該的,可是到底年紀大了留在家裡不好聽的。”

顧清因了父親病重的事兒,痛打了自己的舅舅後,這小孩兒家的性子比原來沉穩多了,此時聽到母親這麼說,卻是分外不喜:“母親說得哪裡話呢,依姐姐的才氣和姿容,彆說十八,便是二十八三十八,那求親的也能踏破我家門檻!”

他低哼一聲,又繼續道:“便是姐姐一輩子不嫁人又如何,留在家裡,也不是不可。”

本朝因風氣開放,也有些一輩子不嫁人的,隻是那些女子卻又分為幾種,一種便是自己有些家資的,便自己開個鋪子做些買賣,也能自得其樂,還有一種是窮苦的,因為種種原因而沒有嫁人,卻終究是要看娘家兄弟以及兄弟媳婦的臉色行事了。

此時顧清邊說著話,邊跑過去,拉住阿煙的手道;

“姐姐,這門親事,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真要嫁去侯府嗎?”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可是顧清明白自己姐姐是不喜歡侯的,她和沈越又是不和的,若是真嫁過去,倒是怕姐姐委屈了呢。

此時周姨娘也是服侍在旁的,這種話原本沒有她說話的份兒,不過此時她想起自己的女兒顧雲,卻是忍不住插口道:

“要說這門婚事也是極好,那可是侯府的公子呢,那位公子模樣學問都是極好的。”

她想起這事兒,便有些不喜,想著這侯府的門第,可是比顧雲的婆家強多了。

顧齊修原本就怕女兒不喜這門親事,如今聽著李氏和周姨娘七嘴八舌的說,不免心下不悅,便吩咐道:“你們先回房去。”

顧齊修這麼一發話,周姨娘頓時閉了嘴,不再說什麼了,隻從旁低頭站在那裡小心服侍。

李氏呢,見此情景,她也就出去了。其實自從她娘家那事兒後,她是在顧齊修和阿煙面前頗有些抬不起頭來,娘家人丟了她的臉,也撐不起什麼台面,她手底下也沒什麼銀子,腰杆子就硬不起來。

若是以前,她仗著是阿煙的繼母呢,還可以說道說道,如今經曆了這麼幾次事兒後,真是娘家把她的面子都丟儘了,再也擺不起繼母的架子,倒是要夾著尾巴做人了。

顧清看了看阿煙,阿煙笑著對他點點頭,於是顧清也跟隨李氏出去了。

一時屋子裡隻剩下了阿煙和顧齊修,這下子阿煙也不加掩飾,直截了當地道:

“父親,我可是不能嫁給那個侯府的公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