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103(1 / 1)

塵埃落定後,這座萬年前的陵墓終於恢複了寂靜。

帝陵的陣法修複廢墟的速度很快,不一會兒,周遭的環境便和他們踏入時毫無區彆了。

佘褚謹慎地警惕了一會兒,見土中臥龍確實沒有再醒過來的意思,那些曾經從土裡蜂擁而出的爬蟲也陷入了安靜,稀稀落落地重新爬回了土中安眠。

一切的一切好像隻是一場幻夢,夢醒之後,靈髓寶骨的怪物不複存在,連洞窟岩壁上黎白槍出冰裂的痕跡都一同消失了,隻有那些自上空落下的寶石碎片證明剛剛確實發生了一場激鬥,先前從土中翻出的巨龍並不是幻覺。

佘褚站在原地思考了一會兒,猜到這些應該都和嵌在洞頂上的寶石有關。

帝鈞天統治時期是穹蒼也是神族最為強盛的時期,他的陵寢自然堆滿了三界奇珍。這洞頂上的寶石佘褚懷疑是赤城寶玉,雖說赤城寶玉以通透為尊,但她曾聽她父親提過,赤城寶玉中最為珍惜的,並不是人們如今追捧的、質態如玉的這批,而是形如金剛石,耀比隨珠的“星眼”。

從寶石的名字就可以看出它的特點,據傳出產星眼的靈礦隻有一條,並且星眼礦早在帝鈞天統治三界前,就已經被遠古諸神采用的差不多,所以到人皇王九野的時期,就已經成了傳說中的東西,幾乎沒有人親眼見證過。星眼徹底消失於人前後,玉質的赤城靈礦才慢慢取代了“星眼”,成為眾人熟知的“赤城寶玉”。

傳說中,星眼乃是南鬥第八星落地所化,所以有喚生引魂之效。遠古諸神熱衷於收藏星眼,一方面是見它耀目喜人,另一方面便是看中它“引魂”功效,都想留些防身,以備不測。不過從如今殘存的神族來看,這引魂功效怕不等同於“聚魂”,那些生來便能呼風喚雨的遠古諸神們,如今都已經化入歸墟,成了這天地間的一捧土或一陣風,並沒能幫助他們做到與天地同壽,輪回不滅。

帝鈞天當年征伐天界,擊敗了遠古諸神數不勝數,他手中能收集到如此數量的星眼倒也不奇怪。不過從穹頂星眼的布置來看,他並沒有用星眼布置出什麼可怕的陣法。這些星眼被他嵌於帝陵上空,更像是單純想要在這昏暗的世界裡,為他的寵物織就一方小小的、永恒不滅的星空。隻是沒想到如此多的星眼聚集一處,還真將引魂功效發揮到了極致,使得土龍身亡而魂不散,拖著腐敗至白骨的身軀,依然執著地為主人看守。

王姬琰是赤城皇族,她應該是認出了穹頂星眼,從而猜到了巨龍是依靠星眼行動,這才出聲提醒她擊碎洞頂。

長明燈的微火昏暗地指引前路,佘褚收好黎白槍,先回頭去救王姬琰。

萬華琉璃頂的保護下,先前的震動沒有影響到王姬琰。她遠遠見佘褚來了,動手捏訣收起了寶物,等著佘褚走至身前,接著她伸出手的勉力站起。

佘褚見她眉尖微促,先蹲下用了簡單的療愈法術緩解了她腳踝的疼痛,然後建議道:“你的腳好像扭傷到了骨頭,你有帶療傷的丹藥嗎?”

王姬琰點了點

頭,她說:“有,剛剛已經服下了,不過效果沒有我想的好。”

佘褚環顧一周道:“這裡是狄山內部,靈力運轉本就受限於帝陵大陣。除了萬華琉璃頂這樣的寶物,療傷的丹藥效果會受到影響也沒什麼奇怪的。反正也沒多遠的路,我繼續背著你走就是。”

王姬琰從善如流,兩人在昏暗的洞穴相依前行。也不知是不是洞穴裡太過昏暗,王姬琰主動開了口。

她故作玩笑道:“剛才的異變,我出聲請七殺尊擊碎洞頂寶石,尊者不擔心我實則包藏禍心嗎?”

佘褚坦然道:“鈞天帝陵危險重重,即便帝姬有琉璃頂護身,沒了我,隻怕也走不出這裡。我相信帝姬既有慧名,應當不會做這樣自損城牆的蠢事。”

“確實。”王姬琰認同點頭,“是我多問了。”

這句說完,一路上又隻剩下了沉默。

大約隻過了一息,佘褚又聽見王姬琰開口問:“尊者是相信傳言的人嗎?”

佘褚聽得這話奇怪,但她還是回答王姬琰說:“傳言不可儘信,我隻是覺得既然傳出,定有源頭,不必全盤否定。”

她說的簡單,使得對話很快又結束了。王姬琰在她身後,緩了一會兒又接著說:“尊者的傳言確實不可儘信。在赤城,多是說您是優秀的執政者,倒少有提您修為同樣深厚的。”

佘褚不以為然:“我甚少顯於人前,即便是思幽內部,也有不少人忘記了我是瀝雪槍主,這不奇怪。”

話至此又聊死了。

王姬琰沉默一瞬,正欲尋個由頭繼續與佘褚攀談,隻見這位思幽的尊者微微回頭,張口問她:“你……是怕黑嗎?”

王姬琰:“……”

說起來或許沒有人會信,赤城尊貴的、看起來完美無瑕的帝姬——她確實害怕黑暗。

佘褚從王姬琰的沉默中猜到了答案。作為半魔族,她的視力要比人族強上許多。所以有了長明燈引路,她便收了隨珠。如今見王姬琰確實惶恐黑暗,她想了想,又施咒喚出隨珠,讓其停在兩人上方,將兩人所在的一方區域照亮。

“墓道沒多長,你若還是不舒服,可以躺在我的肩上睡一會兒。等到了有光的地方,我再叫你。”

似是擔心王姬琰有負擔,說完這句後,佘褚又補了一句:“我比你年長百來歲,論年紀算你曾祖,你不必有所負擔。”

王姬琰原本上下不寧的心緒因為這一句話而哭笑不得。

她忍不住低聲道:“哪有這麼算的。”

說完這句後,她手倒是很老實地又環緊了佘褚一點。說來也奇怪,明明她是與佘褚第一次見,卻從她的身上莫名感受到安心。赤城環境複雜,她並不是輕易相信他人的性格,可如今隻是和佘褚單獨行了一段路,在她剛剛開口安慰她怕黑時,王姬琰險些就要將自己怕黑的原因脫口而出了。

雖說她一開始原本就打著要與佘褚交好關係,借著她穩固住思幽為赤城同盟,可真正相處起來,她發現她對佘褚生出的信任發展的

太快,險些不受控製。

是因為她操|弄情緒的能力更強,說話的技巧更高嗎?

王姬琰垂眸注視著完全將背脊展露給她的佘褚,心裡很清楚,沒有。

思幽的七殺尊有著與她身份迥異的寬容大度,不僅如此,王姬琰甚至確定,如果自己此時出手、用袖中藏著的那把匕首插進她的後頸,她也未必反應地及。

就像先前她擊碎星眼——王姬琰看得清楚,在那千鈞一發間,根本沒有人來得及思考那麼多。她隻是願意去相信王姬琰,相信她不是敵人,而後這麼做了。所謂的“覺得她不會自毀長城”,不過是事後順口說的罷了。

這才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王姬琰當然不會傻到以為佘褚是輕易能交付信任的性格,若她當真如此單純好騙,早就被思幽四族吞噬殆儘了,哪還有今日地位。她之所以敢將後背暴露給她,在王姬琰看來,隻能是源自強大的自信。

她自信王姬琰會真心選擇與她合作,自信人界赤城不敢背棄同盟,自信這帝陵的一切都會按照她的計劃進展。

是啊,她憑什麼不自信呢?

王姬琰想著自己這幾日觀察到的一切。思幽內部,摩侯柔黎敬她懼她,烏陵行信她護她,帝陵之外的思幽悍將們,更是聽她號令無有不從。思幽之外,穹蒼的瑤君明顯心喜於她,連太子昊安危這樣大的事都可以為她遮掩過去,又會與她敵對到哪裡去呢?

越往下想,王姬琰越覺得思幽的七殺尊深不可測。

她表現出的信任何嘗不也是一種考驗,通過者才有資格與她談合作,若是王姬琰被一時利益蠱惑,真在此處動手嫁禍,相必等待她的才是真正的滅頂之災。

王姬琰深感佘褚的深不可測,同時又慶幸兩人關係尚可。

想到穹蒼的晏清,王姬琰覺得有必要加深一下兩人間的關係,於是她主動提及了自己怕黑的原因。

她怕黑的緣故放在戰火不斷的人界來看,似乎也沒什麼特彆的。無外是幼時外出,不幸卷入占戎交戰,被困在黑暗的洞窟裡七天七夜才被救回,從此以後便對黑暗的洞窟有了陰影。

不過不管理由如何,怕黑這種事都是很個人很私密的小事,說出來意味就不同了。

佘褚背著她聽著,心裡泛起了嘀咕:王姬琰不會真把她當祖奶奶了吧?連這樣隱私的事都告訴她了?那她得怎麼回才適合,她沒什麼童年陰影啊。

於是,當墓道快要走到儘頭時,王姬琰終於聽到了佘褚深思熟慮後的回答。

“很快就有光了。”她說,“回去後我給你做一個隨珠的手串,以後你如果去昏暗的地方,就戴上它。”

佘褚心想:羽驚當年寬慰烏陵行的時候,都是這樣提供解決辦法的。我作為帝姬的長輩,送個發光手串,應該不會出錯吧。

王姬琰聽後卻微怔了一會兒。隨珠雖奇,赤城也非沒有。隻不過大家都認為作為人皇一脈最後的希望,她不應當有弱點,黑暗不會成為她的恐懼,從而無人想過罷了。

這位思幽的尊者,是看出了這一點特意為之,還是單純隻是在安撫她呢?

王姬琰辨不清,然而從對方背脊上傳來的溫度是真切的。所以她悄悄地靠緊了一些,很輕聲道:“謝謝。”

走出墓道,便見明宮入口。

佘褚被著王姬琰出來後,才發現她們是最慢到達入口處的。明宮入口處,晏清烏陵行等人早已等在前方,尤其是烏陵行,看起來已經等了好一會兒,見到她的身影後更是兩三步奔來,瞧見她沒有受傷後,一直擰著地眉毛才鬆開。

烏陵行見完了佘褚,才見到她背後的王姬琰。

見到趴在佘褚背上的王姬琰,他原本鬆開的眉頭立刻又皺緊了。烏陵行道:“她怎麼在你背上?”

佘褚解釋:“帝姬腳踝受了傷,不便行走。對了,晏清在嗎?他療愈術比我好,讓他來看看。”

晏清此時剛好也走了過來,他向王姬琰伸出手:“還請帝姬移步,讓我看看傷口。”

“不必了,我吃了丹藥。這一路走來,藥效發揮地差不多,應當能走了。”王姬琰婉拒了晏清。她搖了搖佘褚的肩膀,請她放自己下來。

佘褚不太放心,她小心地扶住王姬琰:“真的嗎?彆勉強,不行還是讓晏清看看。”

王姬琰試著走了兩步,非常肯定地告訴佘褚:“確實無礙了,多謝瑤君好意,姬琰心領了。”

佘褚見王姬琰堅持,隻好作罷。

烏陵行眼見的發現了她下袍有缺口,詢問道:“你遇到麻煩了?打過架?”

佘褚正想問問他們都經曆過什麼呢,順口答:“那股黑霧把我和王姬琰送去了陪陵,裡頭是帝鈞天養的寵物,收拾起來有點麻煩,隻好打了一架。你們呢?”

因見佘褚確實沒有受什麼傷,烏陵行也沒有糾結,他說:“我們什麼也沒遇到,就是碰上個打不爛的迷宮。好在晏清與我一路,他用個了法子探出了出口,我們走得倒也容易。”

晏清適時道:“主要還是靠烏兄。若不是他先擊碎了大半迷宮,我想要用探靈陣尋出方向也沒那麼容易。”

一聽晏清將功勞給了自己,烏陵行十分滿意。他向晏清點點頭,表示道:“算是協力,你也不必太過自謙。”

晏清非常懂事,隻是笑笑,站在佘褚身邊,完全不與烏陵行爭風頭。

佘褚心知烏陵行有多難帶,所謂的擊碎大半迷宮,隻怕全是幫的倒忙。她心有愧疚,低聲與晏清說:“給你添麻煩了。”

晏清溫聲道:“小事而已,不必在意。接下來的路還很長,大家通力協作才是最重要的。”

佘褚聽得更感動了,眼見晏清和烏陵行這邊沒什麼問題,她將視線投向了北囂和摩侯柔黎。

北囂見佘褚看來,主動說:“師——七殺尊,我這裡什麼也沒遇到,順著路走過來就是這兒了。”

佘褚聞言感到奇怪:“什麼都沒遇到?”

北囂仔細想了想,肯定道:“什麼都沒遇到。”

佘褚心中疑惑了。

在她看來,那黑霧明顯是帝陵的第一道防禦,並且非常聰明地將每個人都放在了“看似危險”的境地裡。烏陵行與晏清修為最高,黑霧將他們送去了修為無用的無限迷宮。王姬琰修為最弱,黑霧將她送至需要激戰的陪陵。從這個角度去考慮,北囂這一路怎麼會什麼都沒遇到呢?會不會有什麼更危險的,已經藏在他們身上?

佘褚面露警惕,她正想要仔細檢查下北囂的情況,一旁的摩侯柔黎終於緩過了氣。

他鬆開自己的暖手爐,顫顫巍巍地指著北囂道:“什麼沒有遇到,我看我與他遇到的才是最危險的。我們唯一可通行的那條墓道內,全是麻痹神經的毒氣!若不是我身懷避毒珠,又攜帶了足夠多的解毒丹藥,隻怕早就倒在那墓道裡動彈不得,隻能等著那些藏在黑暗裡的細小蟲豸來分食我的屍體了。”

“他——!”摩侯柔黎指著北囂質問晏清,“他到底是什麼來路,能毒到神魔的毒氣都奈何不了他,我看確實需要好好查查,以免真正的怪物混跡其中,我等還蒙在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