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092(1 / 1)

佘褚從很早前就覺得,長老院比起所謂的“議政場”更像是貨賣利益的交易所。

這裡絕大部分的人實際上並不真正關心魔族的未來。他們看著來固執守正,實際上輕易就能為一點利益爭吵到彼此紅臉、結束同盟。

“我和你們的看法其實一樣。思幽的治理早已各分其責,並不需要一個長老院。”

羽驚在帶著她走入這方小院時,曾撫著她的肩膀和她說:“但你還太小、思幽也時百廢待興,它的存在能幫你更快地了解掌控你將來需要治理的國土,也能幫你先抵禦住來自穹蒼的試探。所以,我不能替你先掃除了它。”

“要等到你長大,等到思幽不再需要擔憂穹蒼的試探——你可以自己決定它的去留。”

佘褚還記得那一天的夕陽燃燒地像火一樣熾熱。

長老院內為是否由她繼任七殺尊爭吵地比天上的火霞還要滾燙,就像今天一樣。

“不行——絕不可以!”

佘褚不過剛提及要帶烏陵行走,甚至還沒來得及說出鈞天劍的事,修羅族的長老已經站起來反對。

老人家被她的提議驚得胡子都在抖,他眼角的皺紋裡都夾著對佘褚的輕蔑,以厚重的年紀駁斥著佘褚的異想天開:

“魔主是何等尊貴,豈能輕易踏入危險之地!七殺尊,我可聽說了,你在天界混得不錯啊,連被困在庚子學府的密探都能救回來,看來結交了不少穹蒼的神君吧。密探早在一月以前歸了思幽,你卻滯留仙域久久不歸,如今一回來,又要帶魔主去玩穹蒼的地界——佘褚,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這話說得稍微有些重了。

佘褚猜,如果不是顧忌著她背後的羽驚,這老家夥隻怕已經將“亂臣賊子”的字刻上她的腦袋了。

秉著有理好好講的脾性,佘褚耐著性子解釋:“修羅長老誤會,我想說的是——”

“老夫懶得聽你狡辯!”老人家看起來對佘褚是久積怨言、一夕爆發,“我念著你年輕、難免有些野心,算不上頂天的錯事,所以你哄騙魔主傷我內侄的賬,我才一直忍著沒和你算。”

“現在聽聽你又在說什麼話!你要帶最後的烏氏嫡係去滿是穹蒼狗的地方——你是生怕我思幽烏氏血脈不絕嗎!?”

“幸虧今天破軍尊生病為至,如果他知道自己教出的弟子要謀害他的另一個弟子,不知道會不會悔得不敢再踏上扶桑宮!”

佘褚被一頓搶白,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

她心平氣和道:“長老,你說錯了。”

修羅族長老聞言一愣:“什麼?”

在老頭子反應過來前,佘褚悠然解釋:“若我真有謀害魔主之心,得利的不會是我,而會是您啊。”

修羅族長老聞言一怔:“什麼?”

佘褚淡然道:“論血統,修羅也有烏氏血統。如果魔主當真出事,你們不會讓我來撿這個便宜隻會拿我祭旗——這樣一來,便宜不就送上給您來撿了嗎?”

老頭子勃然大怒:“你敢汙蔑老夫!?”

佘褚沒有接話,她看了看杯中茶水,轉頭問身側侍女:“今日奉茶的是誰?”

侍女原本正因殿中氣氛而瑟瑟發抖,不知如何答。佘褚見狀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隨後吩咐道:“修羅族奉茶有誤,從今往後,魔宮不入修羅族。”

她忽然搞出這麼一出,長老院剩下的人面面相覷。

修羅族長老聽到這話更是覺得好笑,掌管魔宮內務的內官出生修羅族,多年來也一直有為族中刺探兩殿提供過方便,怎麼可能會因為佘褚一句話就逐出魔宮中所有的修羅族侍從。

長老正要看佘褚笑話,卻不想一直隨侍在殿角的內官聞言上前,恭恭敬敬向佘褚行了一禮,連一眼都為給往日裡頗為熱切對待的族中長老,極為規矩地口稱:“是,下官領命。”

她一句“是”,比她緊接著直接踏出殿門,真開始清點修羅族名單清掃侍從更令殿中人驚訝。

尤其是夜叉族的族長,因著羽驚甚少開口,多為緘默的中年漢子都忍不住開了口,問修羅族的長老:“老爺子,這內官不是你家的嗎?”

修羅族的長老完全沒反應過來。

羅刹女聰明,她雖不明白為何修羅族的內官忽然就倒戈向了佘褚,但她看得出佘褚通過這件事想要表達的意思——她對魔宮掌控力遠超所有人的想象,從前是沒觸及她的底線,她不想那麼快與眾人撕破臉。如今不一樣了,這件事她勢在必行。

就像當初長老院曾向逼迫烏陵行娶王姬琰,她為了烏陵行能將瀝雪槍橫在長桌上,默不作聲看向每一個踏入長老院的長老,隻要他們敢再提,她就敢拖兩個一起死時一樣,這一次,她看起來也打定了主意。隻不過與上次不同的是,上次她年弱,隻能以命相搏,如今她已攝思幽政事數十年,魔宮內外都是她的勢力,她已經有足夠的、輕易便能威脅到他們的力量了。

羅刹女想著佘褚在怎麼跋扈也是羅刹族的,她的面子就是羅刹族的面子,她沒道理在這時候還給自家人倒涼水。一見佘褚這次玩真的,立刻表明了立場。

她裝作嬌滴滴地指責修羅族長老年紀越大越糊塗:“我家尊者話都沒說完,你帽子就扣下來了。怎麼的,修羅族從你開始,要以汙蔑攀咬傳家了嗎?”

突忽起來的變故讓老頭子連臉上的褶子都在抖。

他顫顫巍巍舉起手指,先指向淡定喝茶的佘褚,再指向看戲的羅刹女。老人家不指望羽驚的母家能為他說話,隻好將目光投向了柔弱的摩侯柔黎——

“貪狼尊!七殺尊如此亂來,你不說句話嗎!?”

在場的所有人裡,摩侯柔黎是最清楚佘褚真正實力的,所以在交界地被發現目的時,他才上趕著示好,就是怕落到如今修羅族的下場。

他雖然一直在族中修養,隱於暗處,但身在局外的他看起局勢來,也要比局中人更清楚。

數年來,佘褚初入長老院時卻是稚嫩可欺,可她依然堅持到了現在。連修羅族都

換了三任“長老”,佘褚卻一直堅持守在對她極其不友好的長老院裡╳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與各方拉扯。

說白了,目前在做的所有“長老們”,論到談判推諉協調共事的能力,恐怕沒有一個能比這名坐在首座上的姑娘更強、經驗更多。

更何況,在羽驚的幫助下,她還實際掌握著思幽的治理權。

小到魔宮守衛大到對外關係,他逃避的那部分責任,在這些年裡她也擔起來了。

如此巨大的壓力,她扛了數百年都沒有崩潰過,這些坐在椅子上的人也不想想,能有如此心性毅力的人掌控思幽這麼多年,會真如她表現出的好脾氣一樣,掌控的軟弱無力嗎?

魔宮內官的修來禮,出生修羅族不錯,卻是從佘褚建立的慈佑堂裡走出的內官。

她看起來左右逢源、各不得罪,對母族有求必應,實際上卻都是經過佘褚同意後的行為。是佘褚先不願將事情做得太難看,默許了四族將手伸入魔宮,刺探些不痛不癢的消息,才有修來禮與修羅族的“親厚”。

他們族裡出去的靖女也是一樣。

摩侯柔黎毫不懷疑,若是有朝一日佘褚命令靖女摘了他的腦袋,這位出生摩侯族的女將軍不會有半點猶豫,甚至會自己去尋趁手的刀來。

這些年來,摩侯柔黎一直有在觀察佘褚。

她看起來脾性溫和,手段又軟。實際上,在她正式成為七殺尊後的短短數年裡,魔宮內外的掌事就被她換了個遍,若不是她一個人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摩侯柔黎甚至懷疑,再過個一百年,各族內部的掌事衛官裡,都會有七殺尊的追隨者。

她實在是太奇怪了。

溫和、寬容、耐心、善良,這些被魔族嗤之以鼻、甚至看做弱點的特征在她的身上不僅存在,還沒有成為她滅亡的開端,反而成了她拉攏人心的關鍵。

摩侯柔黎曾為了弄明白這一點而刻意與她接近過,隻不過相處了不到一年,他差點也要喜歡上這位思幽的新任執政者了。

多可怕的對手啊。

摩侯柔黎看著佘褚忍不住感慨,運氣也很好,給了她良師益友,還不忘給她吸引人追隨的魅力,就好像天命要她成為領袖——

……就好像天命。

摩侯柔黎腦中飛快閃過什麼,快得他沒有抓住。

修羅族的長老還在喋喋不休:“摩侯柔黎,你身體不好,難道腦子也不好了嗎?老夫在和你說話!”

摩侯柔黎被迫又回到這吵吵鬨鬨、無聊如市場買價的現實。

修羅族自從少主重傷,族內也確實是無人可用了,才讓這麼一個拎不清自身重量、除了年紀一無所有的老家夥承了長老職。

面對對方粗魯的言語,摩侯柔黎也學著佘褚不生氣。他抱著自己的暖手爐,慢聲慢語地回答:“你也說了,我身體不好,說話自然不能如長老您這般洪氣如鐘,還是省些力氣為好。”

老人家沒聽懂,他緊緊皺著眉:“你什麼意思?”

羅刹女是一點面子不給,她哈

哈大笑:“他在笑你隻有嗓門大,在做無用功!”

修羅族長老的臉氣成了絳紫色,他最後看了夜叉族長老一眼,隻見他和往常一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一副眼觀鼻閉關眼的樣子,就好像殿中沒他這個人。

“好,好,好。你們能忍一個小女娃騎在頭上撒野,我修羅族忍不了!今天這事,不議也罷,老夫告辭了!”

說罷,修羅族長老甩袖而去。

到底是一族長老,在魔宮代表的便是那一族的態度。眼見修羅族長老一副要與佘褚義絕的模樣,眾人也覺得事情的發展有些過激了,都看向佘褚,以為她會如從前一般做出些讓步,請修羅族長老回來。

實際上,老頭子也是這麼以為的。他走得甚至很慢。

隻有摩侯柔黎轉身請侍女換了一杯茶,打足了精神打算參與下面的議程。

或許是因為佘褚踏進長老院時太早,以至於除了他這個後來者,竟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小女孩已經長大了。她早已從末尾做到了首位,坐上了羽驚曾坐過的那把椅子。

她已經有了一把時刻懸在這些人腦袋上空,看不見、更好用的瀝雪槍。

“關門。”佘褚吩咐下去,“同時添一份議程,將今日之事據實以告修羅族,請他們再選一位新長老來。”

她脾性溫和,與修羅族前長老的暴怒形成了鮮明對比:“告訴他們,我很遺憾修羅族不願意參與鈞天帝陵的探索,待思幽奪回鈞天劍,還願新長老願來觀禮。”

這句說完,大門也關上了。老人家的咒罵被隔絕在外。夜叉族的族長聽覺又靈敏了起來。

他全然不在乎門外的事,隻在乎佘褚口中說的那句“鈞天劍”。

夜叉族長壓著激動的心情:“七殺尊的意思是,你有計劃從鈞天陵中取回鈞天劍?”

佘褚點頭,她說:“我父親曾去過狄山,親自繪製過狄山地形。我母親也曾與夜遊神交過手,熟知它的弱點。隻要帝陵一開,思幽進入的難度不大。”

“所以您才要請魔主一同去。”羅刹女反應極快,“隻有天星地魂才能帶出鈞天劍!”

長老院的風向一下就變了,沒人在乎烏陵行的安全,都在與佘褚熱切的探討要如何進入鈞天帝陵,又要派多少人去,各族分彆出多少精壯。

摩侯柔黎慢慢喝了口熱茶。

他發現他還是弄錯了一件事。

要得到一個聽話的長老院,並非隻有血洗一條路。分而劃之、製以平衡更是兵不血刃的好招。

難怪一百年前,佘褚拚儘全力也要獲得羅刹族的認可。那時摩侯柔黎還覺得她是看不透出身,現下想想,看不透出身的是他才對。

佘褚那會兒要的哪裡是什麼母族認可,她從那時起要的就是長老院中屬於她的一方權利。

她確實比他更強,更有能力。羽驚不是為了“休養生息”而不選他,而是有她在,他從來就沒有成為過選擇。

“貪狼尊怎麼看?”

忽然間,摩侯柔黎見佘褚轉頭看向了她,心想,還好投誠的早,鈞天帝陵的這杯羹,他怎麼也能分走一半吧?

他向佘褚露出了笑,表達了一下自己的意願:“我願同去,阿褚應當不會嫌我累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