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090(1 / 1)

扶桑宮內,一時連風掠過冰面吹起雪花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烏陵行屏住呼吸,似等待一場審判。他不肯放過佘褚面上的一定點變化,想要從她微動的睫毛、輕扯的嘴角中讀出些暗示來。

你喜歡我嗎?烏陵行沉沉的黑瞳近乎懇求地凝視她,可他又必須保持緘默。

“我確實有守護你的責任,可我一樣對阿褚富有責任。”羽驚,他的引路人、他的守護者,他們的老師比他心上的姑娘更早地發現了他感情的變質。然而他卻不願意再這件事上幫他。

“你我心知肚明,她照顧你已經成了習慣。這習慣會讓她很難去拒絕你的不合理要求。所以,為了她好,也為了你好——我希望在她明白自己的心意前,你能做到不去打擾。”

“你應該也不想要她因為同情而陪在你的身邊吧?”

烏陵行其實覺得,隻要佘褚願意陪著他,即便是同情他也願意。可羽驚沉沉地盯著他,雙拳緊握,顯然就沒允許他給出其他的答案。烏陵行又很清楚,佘褚視羽驚為長,若是羽驚明確開口反對,佘褚也絕不會點頭。

他彆無選擇,隻能答應。

老實說,他很後悔。

每一次佘褚敷衍他的時候,他難免會想如果當初他沒有答應羽驚,佘褚會不會已經成了他的魔後?

羽驚大約也看出了這一點,所以他特意要求他參加了一次長老院的朝會。朝會上,四族對他的魔後各有人選,唯獨從未有人提過佘褚。烏陵行心感不平,他在會上忍不住自己把佘褚的名字提了出來。在他看來,他們青梅竹馬、身份匹配,簡直是天生一對。

隻可惜除了他之外,長老院沒人這麼想。

摩侯族的老家夥更是陰陽怪氣地笑了聲,拖著沙啞的聲音道:“魔主玩笑了。七殺尊肩負著地界諸多要職,本就分身乏術,又怎能做好魔後一職?”

烏陵行不甘心,他想反駁說佘褚連四族這麼複雜的關係都能處理好,當個魔後不是手到擒來。

偏修羅族也要補充著插一句:“七殺尊已足夠榮耀了,思幽自古以來,就沒出過二尊的魔後。魔主提這要求,是要七殺尊換人嗎?”

烏陵行一句臟話還沒來得及罵出口,羅刹族已經坐不住了。

他們的長老拍著桌子跳了起來,指著羽驚指桑罵槐:“好你個羽驚,當初你堅持要阿褚繼位時我就犯嘀咕,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呢。你說實話,你是不是早就算好了,要替你夜叉族再奪回一尊者位來?!”

明明他隻是想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眨眼間,長老院竟因為佘褚配不配當七殺尊又吵了起來。

還是羽驚最後一錘定音,為烏陵行的那句話作了“玩笑”的定性,這才將這場風波接過。

走出長老院後,羽驚什麼都沒說,隻是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裡儘是疲憊。烏陵行卻覺得那一眼裡滿是刀子,將自以為是的他割得遍體鱗傷。

“她比你更不容易。烏七,你是她的朋友、更是親人,你

不能傷害她,明白嗎?”

烏陵行明白。

所以他當真沒有開過口。

不過他也沒有放棄過。

烏陵行想,他的七殺尊之所以過的這樣不容易,還是他太弱小,不能為她提供足夠的庇護。若是他足夠強,比他祖父更強,強到能令四族噤聲、妖國拜服,那等佘褚明白他心意的時候,她隻要朝他走過來就好了。

所有的艱難困阻,他會在等她明白的時候都處理好。

烏陵行覺得他已經辦的差不多了。

他如今強到連羽驚也不是對手,妖國國主年年朝貢,便是四族共同叛亂,他也有自信能平了這場叛亂。

如今他已經有力量掙脫牢籠、保護他的七殺尊了,可他的阿褚卻好像……有點奇怪?

眼見佘褚漸漸從盛怒走向平靜,又從平靜走向溫和。到了最後,烏陵行甚至覺得佘褚看自己的目光像菩薩一樣慈愛包容,看得他寒毛都豎起來了!

烏陵行驚疑不定地看著佘褚,小聲謹慎地問:“你不是氣壞了吧?”

佘褚起初是真生氣啊。

畢竟她之所以會離開思幽,全是為了烏陵行的那句“我要娶他”。她為了這一句,差點都把自己賣給晏清了!結果現在告訴她,她的辛辛苦苦掏心掏肺,不過隻是烏陵行一時的心血來潮,他隻是為了和長老院鬨彆扭,其實根本就沒看上晏清——難怪晏清也說沒瞧見過烏陵行!感情他去沒去火海都不一定呢!

遇到這種一顆真心喂了狗的破事,泥人也要生出二分火氣,何況是本就頗有怨詞的佘褚?

在聽見烏陵行說“晏清是誰”的那一刹,佘褚真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如果不是黎白觸手冰涼,一觸之下換回了她的理智,她可能又要犯大不敬了。

佘褚告訴自己,你不是第一天認識烏陵行,對他的性格應當早有預計,一時熱度也不是第一次了,這事歸根結底不能算是他的錯,要怪也要怪你太當回事,跑得太急。更何況出去一趟總的來說還是賺了,你不能怪他。

把這套說辭在心裡默念二遍,滔天的怒意漸漸也就壓住了。

算了,何必計較這麼多呢?畢竟是魔主,有任性的身份本錢。

佘褚說服了自己再一次接受了烏陵行的爛攤子,她露出標準公式化地笑容:“沒有啊,我沒有生氣。你相信我不娶晏清就好——你不會娶他了吧?”

烏陵行原本想說,他還要拿晏清和長老院打擂台,可面對佘褚慈和的笑容,這句話實在沒能說出口,他隻好說:“我不娶男人。”

沒辦法了,再讓岐覆舟幫忙物色一個吧。烏陵行胡思亂想道,總不能真把阿褚惹毛了。

佘褚一發怒,烏陵行隻好把未說出話再一次沉回去。好在他已經等了足夠久,如今最富有的就是耐心。

總歸一起過節的還是他們兩人,那麼再等等也無妨。

離開扶桑宮後,佘褚即刻持魔主手印接回了靖女。

好在長老院也沒真想給她難堪,

加上摩侯柔黎已經將庚子學府查封星辰閣的消息帶了回來,內部與其有些勾當的老家夥們隻怕藏的不好,在這會兒沒人會跳出來再借此生事。

為此琴琴還有些遺憾,她還以為能瞧見長老院氣到跳腳呢。

接回靖女後,琴琴和畫畫以為佘褚會和她們一起回去休息。結果佘褚卻隻交代她們回去,自己還打算去見一見羽驚。

靖女聞言有些心疼,她建議說:“破軍尊一向疼愛尊上,想來會諒解您遲一些再去拜見的。”

佘褚搖了搖頭。她心裡裝了許多事,即便休息也休息不好,倒不如現將事情都處理好了,再痛痛快快地睡上一場。

她命琴琴畫畫照顧好靖女,自己轉身便往撥雲殿去了。

撥雲殿前,白桃向上次一樣等在了門外,見佘褚來了,自然引她入內。

佘褚原本以為白桃會帶她先去見羽驚,卻不想她將她引至了客堂,還特意為她準備了些易消化的茶水點心。

白桃說:“尊上料定您見過魔主就會來撥雲殿,特意命我準備了茶點供您暫歇。”

對此,佘褚振振有詞:“可是姑姑,我有急事要與破軍尊探討,也不需要這些。”

白桃充耳不聞,她為佘褚親自斟茶,同時複述了羽驚的話。

“破軍尊說,七殺尊休憩的一時二刻亡不了思幽根基。他讓我看著您用些點心,休息一二,再領您去見他。”

佘褚聞言,隻好隨意挑揀了兩塊好吞的桃花糕,兩二口吃完,又將杯中茶水一飲而儘。

“好,我吃完了。現在姑姑能帶我去見他了嗎?”

白桃的臉上露出了無奈,她輕聲勸道:“七殺尊,尊上是擔心您的身體。”

佘褚知道羽驚是好意,所以她也吃了點心。

眼見佘褚沒有半點改變心意,白桃隻能又領她去見羽驚。

羽驚還在池塘邊。

他今日興致似乎不錯,特意用火石融化了池塘,將殿前池熏得宛如春日。

白桃將佘褚帶來的時候,他正端著食盒喂魚。

在這會兒就見到白桃,羽驚便猜到佘褚不肯休息。他抬了抬手,阻止了白桃的請罪,遣她離開。白桃領命離開後,羽驚才重新看向了佘褚。

佘褚怕羽驚念叨,先一步說:“我的身體我知道,撐得住,真不用休息。”

羽驚看了她一眼,將食盒擱在一邊,取了盤子裡的帕子擦了擦手,招呼著佘褚坐在他的旁邊。

佘褚坐了過去,發現這兒竟然還有茶點和小榻!

佘褚:“……”

她深深看向羽驚,緩聲道:“我真有急事。”

羽驚的回答時取了釣竿,就坐在另一張榻上拋竿釣起了魚。見著魚漂靜靜浮在池面上,破軍尊說:“再急的事情,等我釣一尾魚的功夫總有吧?”

“怎麼,難道七殺尊如今連這點空閒,都不肯給本該賦閒的老人家了嗎?”

看著羽驚那張瞧不見一絲皺紋的臉,佘褚一句“你也能算是老人家”差點脫口而出。

好在她控製住了。

她側眸看了眼羽驚,見他是真鐵了心要釣上一尾魚才肯和她說話,也隻能坐上了小榻,盯著靜悄悄的池塘,心裡祈願快點有魚咬鉤。

池塘裡魚群很多,鉤一落池,便有不少魚圍著湧動。看起來釣起一尾也用不了多少時間。

佘褚心中的焦急微放,總算有了點心情觀賞破軍尊釣魚。

隻是——羽驚什麼時候喜歡上釣魚了?她怎麼不知道。

也不知是溫度太暖,還是魚鉤太慢。佘褚看著看著,腦袋一歪,倚著小榻睡了過去。

羽驚見狀,終於提了提他的魚竿。

魚線脫水,露出筆直的魚鉤來。

羽驚瞥了一眼佘褚,見她睡得正熟,這才不緊不慢地將魚鉤換了正常的,又隨手拋進湖水裡去,再不管了。

五百年多年過去了,他還是沒什麼耐心釣魚。

不過這招用來哄睡確實方便,也不怪他當年每次都中招。

羽驚取了自己的大氅給熟睡的佘褚蓋住,懷念起自己年輕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