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073(1 / 1)

厭火國的卷宗在調查清楚後,重新被整理歸檔。

查明了朱彆失蹤與穹蒼其實並無關係的佘褚,也就徹底放下了緊繃的心,真正享受起庚子學府的求學生活。

有一說一,庚子學府不愧是三界最著名的教育機構。授課的博士講課深入淺出、文章鞭辟入裡,無論是聽授課還是論道,水平都相當高。蓮華君在武道上的造詣更是驚人,她在刑堂時,偶爾對佘褚的指點,於佘褚而言,往往有撥雲見日之感。相比之下,竟是比羽驚教得還好。

“學府不崇武道,我當年為行此道,拜了不少山頭的師傅。拜的師父多了,各種教法見識的多了,慢慢地自己也會教人了。”蓮華君指點她用槍時,回憶了下當年。她感慨道:“我曾經碰見過兩個魔族,一個用槍厲害,一個用刀厲害。可惜這兩個人都不會教,我問他們討教,他們竟然說打打就會了。”

“打打就會了?”時過境遷,然而提起當年,蓮華君還是一臉難以認同,“也就是我習慣了,真能跟著他們打打學到點什麼。要是換了彆人,就他們那種打法,怕是交流不成,反要結仇。”

佘褚聽到這段回憶,握槍的手都抖了一抖。

她不著痕跡地重新握緊槍杆,根本不敢說“我覺得你說的這兩個人很可能一個還是我母親,一個是我老師”,隻虛虛問:“師父,你看我這樣出槍,速度是不是更快?”

蓮華君很快忘掉了剛才的插曲,她對佘褚的天賦讚不絕口,更是不吝教導。

至於北囂——蓮花君就有點頭痛了。

北囂天生神力,反應靈敏,本應該是學武技的好苗子。然而也不知怎麼回事,交給他的招式,他也不是記不住,隻是用起來,反而還沒有丟石頭時的靈動。

蓮華君百思不得其解,她又不是會輕易放棄的性子,一套刀法不行,那就換一套刀法,她總能找到與北囂心意相通,真正適合他的武道。

這也就苦了北囂,原本課業就繁重,還要承師父的恩情加練。

有時聶爾瞧見了,會給他們備好茶水果實。然而往往是佘褚都已經吃完了,北囂還沒有練完,與頭痛的蓮華君面面相覷至黃昏,而後不得不暫時放棄。

“你不要灰心。”蓮華君確實是個好老師,她明明也很心累,還不忘安慰北囂,“師父彆的不行,就是會的路數多,咱們沉下心慢慢來,總能找到適合你的。”

北囂消沉的情緒稍微舒緩了點,他勉強笑笑,握著刀的手都磨出了血,也沒肯鬆開。

佘褚對此有些遺憾。

可老天有時就是這麼不公平,十全十美是好,可這世上何曾有過十全十美。

除此之外,她和同學之間處得也不錯。

大概是因為她的身份是由仙族養大的人族的緣故,仙、人兩族的弟子都願意與她親近。個彆神界子弟,或多或少也會看在晏清的面子上給她點臉面。

佘褚在庚子學府中如魚得水,幾乎都要忘了自己真實的身份,真要

將自己當做占浮玉了。

讓她重新回想起她的仙域之旅是有時限的契機,是即將到來的冬時節。

冬時是天界的大節,因為過完冬時,便是新年了。作為年尾最重要的日子,天界會在這一日隆重慶祝,庚子學府也不例外,在這一日,學府會對外開放。所有的學子都能歸家半月,與家人共慶餘年。

思幽也有一樣的節日,往年她都是與烏陵行一起過的。她忙,烏陵行要行魔主之責主持祭禮,也忙。所以兩人往往是到了深夜,他人都已經進入酣睡時,才有功夫停下坐在一起喝一杯酒,吃一碟熱糕點,抓著星月的尾巴,說一說來年的願景。

今年她在仙域,身份微妙,又一時心軟答應了聶爾、北囂陪他們一起留在學府,與蓮華君一起過節,便不能再回思幽了。所以她一早精心挑選了禮物,隨信一並寄去了交界地,由近衛轉交烏陵行。

佘褚原本想著,隻要烏陵行不鬨就好。等她玩——不是,等她任務完成了,明年她自會好好道歉。

幸運的是,烏陵行收到信後確實沒鬨;麻煩的是,他也親自挑選了禮物,命靖女送來給佘褚。

——這就是靖女出現在天帝山腳的原因了。

天帝山外銀裝素裹,靖女偽裝得很好,除了特意戴上了消弭魔息的寶物,還不忘穿上厚厚的毛皮來假裝自己是個人族。

佘褚聞信下山來時,瞧見這樣的靖女,還有些意外。

靖女瞧見佘褚身旁無人,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這才從懷中取出了烏陵行的禮物。

她無奈道:“魔主親令,屬下不能違抗,隻能儘可能不影響您的計劃,以占氏名義送信。”

“你做得很好。”佘褚接過匣子點頭,“占氏送信,名正言順,誰也不會起疑,更不會知會上面。你處置的妥當,於我無礙。”

靖女聞言,一直提著的心總算放下。

她低聲道:“這就好。屬下記得您的吩咐,長老院這些時日一直未有異動,有些說要您處理的文書,也被羽驚尊攔下處置了。屬下見此,乾脆回了摩侯族,就近觀察貪狼尊。”

佘褚聽後點點頭,她收起匣子也沒細看,眉心微促道:“摩侯族動向如何?”

靖女道:“看似毫無動靜。但屬下接到密探朱彆回報,說族中有人假借您的印信造事,屬下順著這條線查下去,發現印信一事,恐與摩侯族相關。”

佘褚聽後,心中有大石落定的感覺。

朱彆說這事時,她就心疑摩侯柔黎。除了迷魂枝外,作為七殺尊,她的印信效力僅次於烏陵行的魔主令,有資格見過、能偽造的,在思幽屈指可數。而這屈指可數中,就包括貴為貪狼尊的摩侯柔黎。

與在人前的她與羽驚不同,摩侯柔黎一直居於暗處。看起來他好像是退出了思幽的權利中心,然而摩侯族長的身份就注定他握有旁人奪不去的權柄,而淡出眾人視線之外的狀況,還更有利於他用這權柄做些不為人知的事情。

——就好比烏陵行對晏清的一見鐘

情。

很多事情剛發生時,像極了巧合。可巧合太多,就成了刻意。

烏陵行甚少前往火海,他那日為什麼去了?

晏清是男人。即便思幽對穹蒼知之甚少,岐覆舟因為惡趣味而選擇了守密——朱彆若是未失蹤,她書信一份於密探,何愁又查不到晏清的真實情況?

從烏陵行的一見鐘情到白銀城迷魂枝,再到接到她的密令、恰到好處消失在厭火國的朱彆,佘褚很難相信這其中沒有思幽的手筆。

她把朱彆送回思幽,除了責任外,還有一分緣由,便是想試探國內,看看能不能探出點風聲。

正好,靖女沒有令她失望,還真盯出了些首尾。

“屬下發現,摩侯族與星辰閣似乎交往過密。”靖女長話短說,“我多次見星辰閣的老板出入摩侯族,雖說每次出入,摩侯族都會購入些奇珍,然而摩侯族的人都知道,族長不是個熱衷奇珍的人,那麼族內購買如此的多奇珍,就顯得有些古怪。”

星辰閣。

這是佘褚第幾次聽到它的名字了?

如果不是它的大本營在交界地,她若是貿然動手,可能會引得天界猜忌——她早就帶人進去查個底朝天了!

佘褚略一思忖,吩咐靖女:“回去後,你將此事告知羽驚。請他尋個由頭,先查封了思幽的星辰閣,也算是給摩侯族提個醒,望他們不要走錯路。”

靖女低聲稱是。

公事全部說完,她還是站在原地未動。

佘褚見狀,不由問她:“還有什麼事嗎?”

靖女望著她,半晌說:“您真不回去過冬節嗎?”

佘褚啞然。

她看著有些委屈的靖女,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她的腦袋。

佘褚說:“算了,你留下吧,等過完節再回去。”

佘褚將靖女帶上了山。

她不是庚子學府的弟子,隻能和詹文瑾的侍女一樣,住在山腰處的彆院。

靖女借的身份是占王府的侍衛,這能更好解釋她身上的殺伐氣質。因為要一起過節,佘褚便將靖女提前介紹給了眾人。

其他都好說,隻是在詹文瑾的侍女小脂那兒又惹了點麻煩。

詹文瑾的侍女和她不同,從來都是眼高於頂,看不上人族的。佘褚被她陰陽怪氣兩聲也不在意,靖女哪裡忍得了旁人侮辱七殺尊,這侍女剛開口兩句就扭了她的胳膊將她按在了地上,要不是佘褚開口的及時,以靖女的身手,怕是等詹文瑾來,就隻能瞧見具屍體了。

佘褚說:“她是我朋友的婢女,身份棘手,這次就算了。”

靖女稍稍鬆了手,沒立刻扼死她。但她依然沒有讓她從地上起來,踩著她的背氣惱道:“她的主人既是您的朋友,不該對您更禮敬嗎?她如此不修口德,可見她的主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您何必與她為友。”

靖女說的是氣話,佘褚理解,可偏這話被詹文瑾聽了個正著。

她聽說佘褚家中來人了,想著她或許

會需要馬車,特意下了課一路尋來,就正撞見靖女教訓她的婢女。

佘褚聽見聲響,回頭就見血色頓失的詹文瑾。

而靖女呢?

她意識到這緩步而來的仙域貴女就是這侍女的主人,臉上餘怒未消,乾脆衝詹文瑾去了。

小脂見了詹文瑾,就像瞧見了救星,她頓時大聲呼救,她涕淚俱下控訴靖女:“小姐救我!這些野蠻人想要殺我!”

靖女毫不客氣,她給了侍女一腳,直接質問詹文瑾:“她對我主人出言不遜,是你教的嗎?”

“我主人自持身份,不與她計較。你是她主人,你也不計較嗎?”

佘褚知道詹文瑾家中複雜,也猜到這婢女身份恐怕不簡單。見靖女咄咄逼人,她正欲出聲回旋,卻見詹文瑾站定後自開了口。

她垂眸看向自己儀態儘失的侍女,緩聲說:“你說的不錯,婢子失儀,確為主家管教之過。”

說著,她低眸告訴侍女:“小脂,我警告過你,你若是再犯錯,我會送你回去,交給大哥。”

小脂聞言渾身一抖,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詹文瑾,疾呼道:“小姐,我是大小姐送來的,您怎麼能把我送走?您對我負有責任呀!您如今任憑他人欺辱於我,哪有半點詹氏風骨,又哪裡像一個學府府生!”

“小姐,你這般畏威而不懷德,不怕為人恥笑嗎!”

“笑就笑吧,我本來也不是什麼完人。”詹文瑾蹲下身,透過小脂的眼睛看著束冠的自己。

“大姐將你送給我,是要我觀你而畏私。時時刻刻謹記自己不堪的一面,時時刻刻做到謹言慎行。”

小脂聞言,因疼痛而扭曲的聲音磕磕絆絆道:“對,對啊!我難道不是在替小姐說話嗎?我有哪次說的不對嗎?”

“您不能說的,都由小脂來說!您不能沒有我的!”

詹文瑾平靜而寧和的看著自己的侍女。

嫉妒、怨恨、憤怒,這些醜陋的東西她原本就沒能丟棄過,假裝不存在又有什麼用呢?

就好像詹氏,明明是依靠著攀附挾恩才有了今日,卻偏要培養出她來,要人為打造一塊寶玉,試圖遮掩皮下的蠅營狗苟。

人是無法真正做到摒私的。

經過白銀城,迷失在夢中後,她才恍然發覺,她也不是什麼詹氏寶玉,無暇無缺。她隻是個普通人,有私有欲、有想有求,也沒必要去做那個根本不可能——連晏清都做不到的聖人。

“我會向浮玉師姐求情,不會要了命。畢竟你有今日之禍,也是怪我醒悟太晚,未曾真正約束於你。”

詹文瑾起身,向靖女道歉說:“是我管教不嚴,我會送她歸家嚴加管教,還望姑娘手下留情。”

靖女這會兒氣消的也差不多了。

其實當她見到這侍女對詹文瑾態度也不怎麼樣時,她就知道怪錯人了。靖女也沒真想讓佘褚與朋友的關係鬨僵,既然主人家已經道歉,她也沒必要揪著不放。

靖女鬆開了小脂。她下

手很有分寸,雖然小脂看起來痛得不行,實則四肢都沒有被折斷,隻是些皮肉苦。

小脂一被鬆開,便哭著去抓詹文瑾的衣擺,求她不要把她送去詹氏長子手中。

隻可惜詹文瑾不為所動,她甚至直接去托了庚子學府的弟子相送。

佘褚在詹文瑾處理小脂的事時一直沒吭聲,直到她徹底忙完了,才問了句:“你大哥很恐怖嗎?她為什麼這麼怕。”

詹文瑾微微一笑,說:“我大哥是詹氏裡最講仁義道德的人,我就是他養大的。”

佘褚立刻明白了。

詹文瑾之前活得那麼矛盾,顯然和她受到的教育有關。她的大哥恐怕是個嚴於律人寬於律己的,小脂這樣隨心所欲慣的,到了個要求苛求他人守禮的偽君子手裡,確實日子不太好過。

“你的童年——”佘褚欲言又止,最後她換了個話題,隻說,“做人挺好的。”

詹文瑾瞧著佘褚,忍不住彎了彎眼,她說:“是啊。不然為什麼王九野放著仙君不做,也要留在人間?做人當然好。”

靖女來了一趟,幫詹文瑾下定了決心,送走了小脂。

詹文瑾想要道謝,卻被靖女拒絕了。

她守在佘褚的身後,一板一眼道:“我隻是為我主人鳴不平,並無他意,姑娘不必言謝。”

詹文瑾話被堵在了嗓子口。

她看著佘褚略帶寵溺地看著靖女歎氣,一種說不上道不明的感情盤踞在胸口,堵得她有些發悶。

反正也沒打算繼續做什麼寶玉,詹文瑾乾脆上前一步,在靖女的眼皮底下牽起了佘褚的手,拉著她說:“師姐這次是不是要留在學府過冬節?我也留下吧,人多熱鬨些。”

華林詹氏確實也沒什麼好回的,佘褚欣然應約:“好啊,等學府開放,我和師兄說好下山采購,你要一起嗎?”

詹文瑾點頭:“一起。”

她不著痕跡地將佘褚拉到了自己身邊:“師姐什麼時候回後山,我也與你一起。”

佘褚原本就是來安頓靖女的,如今靖女已經被安頓好,她久留也不合常理,便打算先與詹文瑾一同回後山。

靖女知道她去不了後山,隻能看著詹文瑾拉著佘褚走,強調道:“明日午時,我等您一起下山。”

佘褚點頭:“好。正好再一起挑挑給琴琴她們的禮物,等節後你一並帶去給她們。”

靖女稱是。

詹文瑾聽完了,與佘褚一起回後山時,裝作不經意地問:“琴琴也是師姐的朋友嗎?”

佘褚想了想,回答說:“算是沒有血緣的家人,我的起居一直由她們照顧。”

詹文瑾了然:“原來是丹霄宮的弟子。”

她對佘褚說:“仙域女子喜歡的東西我倒是熟悉,明日也可以幫師姐挑一挑。”

佘褚覺得自己今日運氣真是不錯。

靖女來了,詹文瑾也願意幫她,一下減輕她不少煩惱。

她高高興興,半點沒察覺到詹文瑾

與靖女之間的暗湧,甚至在第二日,眾人一起下山購買物資時,也沒發現兩人間的摩擦。

當佘褚買下了詹文瑾說好、靖女說不好的發簪,又買下了詹文瑾說不好、靖女說好的手鏡,聶爾終於忍不住了,他問佘褚:“你沒覺得有點不對勁嗎?”

佘褚不以為然:“女孩子審美不同很正常,哪有不對勁?”

聶爾:“……”

聶爾將視線投向晏清。

他想知道這一位如何看待詹文瑾與靖女為佘褚爭風吃醋的事。

結果晏清根本就將這兩人當一回事。

他向佘褚招了招手,在佘褚不明所以地走近時,直接握著她的一隻手,為她套進了一隻秘金鍛造的鐲子。

“挺好看的。”晏清說,“冬節禮物,賀你來年有餘。”

佘褚抬起手,迎著光敲了敲這隻鐫刻了一隻遊魚的秘金鐲,忍不住微微翹了翹嘴角,她說:“你與我兄長倒是想到一塊去了,他今年也送了我一支遊魚戲珠的發簪。”

晏清聞言眉梢微挑。

他還記得疏屬山時,佘褚就提過她有個兄長。

晏清正要問她這位兄長是不是占氏世子,原本還在爭論哪副耳環更好的靖女和詹文瑾走回來了。

佘褚看了看她們倆盯著自己鐲子的眼神,又看了看首飾店,心中了然。

她與店主說:“這鐲子還有嗎?我也要兩個。”

遊魚的鐲子沒有了,好在還有鳳鳥與鸞鳥的。佘褚將鸞鳥的贈予了詹文瑾,又將鳳鳥的送了靖女。三人有了一模一樣的鐲子,氛圍又融洽了起來。

三人走在一起,好似沒人能拆得開。

晏清:“……”

聶爾見狀失笑,他拍了拍盯著首飾店許久的北囂,抬了抬手中沉甸甸的錢袋,說:“走吧,讓她們好好逛逛,咱們去把過節的需用采買了。”

說罷,他又看向晏清:“瑤君,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

晏清看了眼前方,也彆無選擇。

他慢吞吞走到聶爾這邊,剛要與他們一起,忽被見一人拽了拽聶爾的衣袖。

大抵是見聶爾帶著一大袋的靈石,覺得他是個富戶,想要向他售賣點“奇珍”。

那黑市的商人見左右無人,從懷中取出一張圖紙,露出一角,神秘兮兮地問聶爾:“大人,帝鈞天陵的藏寶圖,一百靈石一張,您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