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060(1 / 1)

山洞之下,是綿延了數千米的篝火。

即便身在高處,海島上慶典的歡喜氣氛依然能通過隱約的歡笑聲傳達至山巔外。

詹文瑾跟著佘褚走出洞窟,就見北囂正坐在懸崖邊上,觀察著山下的熱鬨。他聽見腳步聲,回過頭來,笑著道:“詹小姐,你醒啦。”

詹文瑾拘謹地點了點頭,北囂見狀,想了想又說:“晚上比白日舒服多了,你們要不要一起過來吹吹風?”

未等詹文瑾想好答案,佘褚已經走到了山崖邊。她往下看了看,然後問北囂:“你看了一會兒了,有看出什麼嗎?”

佘褚原本隻是隨口一問,北囂卻將它當做了考試。

他正了神色,認真回答:“好像不是慶典,比起單純的慶祝,他們好像在祭祀。”

“師兄在幾日幫我惡補了很多知識,其中就有關於天地祭禮的。”說著,北囂指向篝火最盛處,“身著異裝、起舞獻祭,這應該是祭禮的一種吧?”

佘褚聞言,向北囂所指處仔細看去。

一捧約有數百圓木搭成的巨大篝火在慶典的中心地帶熊熊燃燒著,與其他篝火處眾人圍著飲酒歡笑不同,這處巨大的篝火處僅有十六個頭戴惡鬼面具的大儺手拉著手,按照不遠處敲向的牛皮鼓的節奏,正跳著古怪的步伐。

之所以成為古怪,是因為佘褚不認為那雜亂無章的腳步是在跳舞。說起來那鼓點也很奇怪,聽起來毫無節奏可言,卻偏偏又整齊劃一,側著耳朵認真聽上一會兒,甚至還會覺得頭暈腦脹。

夾在風中傳來的鼓聲撥挑著佘褚的腦補神經,她盯著那些身披彩繩、頭戴白毛鬼面的大儺,隨著他們進退跳轉,一隻又一隻形似禍鬥的妖獸跳進了篝火裡獻祭。那些融於火焰的禍鬥一個接一個連接在一起,恍惚間,佘褚竟然好似瞧見了某個龐然大物。那偉岸的神明自火中升起,庇護了這座海島不知多少年歲,這裡的魔族遵從祂而從不知烏氏,他們虔誠而謙卑,而神明也回應了他們的忠誠。

他將自己最重要的東西交付於此。

佘褚有些癡迷地看著那段舞蹈,但她覺得自己也要成為那跳躍的火焰一員時,被貼在她胸口處、屬於黎白的冰冷激醒。她恍然回神,立刻去看北囂和詹文瑾的狀況。

他們兩人顯然比佘褚受影響地更深,尤其是北囂,他甚至要跳下山,想去與那篝火融為一體了!

佘褚再不猶豫,回神捏訣,指尖點一滴黎白清涼便直點上兩人眉心——

“醒醒!”

刺骨的涼意轉瞬洗刷了沸騰血液的熾熱。

詹文瑾猛然回神,發現自己剛剛被蠱住後,驚疑不定地看向佘褚:“我帶了一小塊谿邊皮,按理說不會受邪術影響,可剛剛——這是怎麼回事?”

她不敢再去看那篝火,北囂倒是毫無所覺。

他像是大夢初醒一般,茫然地問佘褚:“我剛剛睡著了嗎?”

佘褚將北囂和詹文瑾的反應看在眼裡,而後告訴兩人:“這

是儺祭,我也隻是聽長輩們提起過,說是六萬年前,由負危統治的區域,生靈都遵從於他。為了表示對他取走疫病、護佑安康的感謝,他們每年都會進行儺祭,專門供奉負危。不過我家長輩告訴我這些的時候,說的主要是如今天界昆侖之虛中活著的一小部分負危遺民,沒想到在厭火國作為魔族,在遠古時也屬負危麾下。”

詹文瑾反應很快,她低頭算了算,說:“不錯,山河以南都曾尊負危為帝,南海確實是他眷屬所在。雖然後世史書對他多是批判,隻說他為君的剛愎凶暴,然而事實上,他是當時唯一全無種族偏見的神王。厭火國會崇拜他也不奇怪。?[]?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很奇怪啊。”佘褚摸著下巴說,“負危已經死了六萬年了,厭火滅國這才多久?故舊的君主已經死了六萬年,連昆侖之虛的負危遺民都未必還年年祭祀,厭火國地處南海之邊,他們憑什麼能堅持六萬年?”

詹文瑾被問得愣住。她答不上來,猜測道:“因為信仰堅定?”

佘褚聞言笑了。

她沒有說詹文瑾說的不對,隻是抬頭看了看月亮的角度,而後對詹文瑾他們道:“在上面也看不出什麼了,我們下去瞧瞧吧。”

離開山窟,重新走回白日的焦土,才能感覺到這一切到底有多奇妙。

白日裡嶙峋的怪石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這海島上富饒青翠的綠植。行走在綠蔭之間,佘褚甚至還瞧見了一些已經在記載中已經滅絕的遠古植物,這些植物與厭火國一同被遺忘在南海的角落裡,倒是活得不錯——至少曾經不錯。

詹文瑾看見那些植物更震驚些。

她喃喃自語道:“竟然連篩草都有——這麼多珍貴的東西,它怎麼能被燒了?!”

佘褚聞言,提醒道:“這會兒都還在。過會兒該碰見厭火族了,你記得可千萬不要說漏了嘴。”

詹文瑾抿緊下唇,表示自己明白。她看了一眼北囂,北囂仔細思考了一下,然後說:“我還是裝啞巴吧。接下來我就不說話了,調查什麼的,就麻煩你們了。”

“也行。”詹文瑾說,“需要再保險一點,幫你封住聲音嗎?”

北囂還沒來得及回答,樹叢裡鑽出了一個黑皮膚的小女孩。她身上披著熊皮,頭上戴著有白色鳥羽織成的帽子,一雙眼睛明亮透徹,正直直地盯著佘褚一行人。

詹文瑾見狀心中一緊,防備的姿態還未做出,佘褚先按下了她微抬的手。

佘褚看向那隻有半人高的小女孩,溫聲道:“你好,我們是路過的旅人,因為船隻遇上海浪擱淺了,這才上了岸。行至一半,瞧見了島中火光,猜是有人居住的,不知可否讓我們暫住一晚?”

小姑娘圓圓的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她打量了三人一圈,這才說:“可以是可以,但你們打算用什麼來支付代價呢?”

這話說的有點怪怪的,不過考慮到厭火國已經許久不與外界通信,遣詞用句和如今不同也不奇怪。

佘褚想了想,從懷中取出一把靈石遞了過去:“用它可以嗎?”

北囂看著那一把靈石眼睛都直了,偏小姑娘毫不為所動。她隻掃了佘褚手中的石頭,就撇了撇嘴角,不屑道:“誰要這些路邊到處都是的破石頭。”

如今三界唯一的通用貨幣被評價為“破石頭”,饒是佘褚也有些尷尬了。

她默默把靈石收回去,進海島前,他們已經將易燃物都丟在外頭了,隻撿了要緊的戴著。如今佘褚渾身上下,除了黎白外,還真沒什麼其他值錢的玩意了。

佘褚默默看向詹文瑾。

詹文瑾想了想,取下了自己的發簪,她遞給小女孩:“這是用昆崳山的寶玉雕刻而成的,可以嗎?”

小姑娘嫌棄道:“一根棍子,誰要用啊。”

詹文瑾也沒辦法了。

她與佘褚面面相覷,正有些著急時,北囂默默從懷裡取了一紅紅的東西遞了過去。

佘褚看了一眼,沒認出那是什麼東西。小姑娘拿到卻如獲至寶,興高采烈道:“是梁渠敖的肉!這東西不錯,大家總有不舒服的時候!”

梁渠敖,佘褚和詹文瑾都知道那東西。梁渠山在北囂山再往北,勝產黃金美玉,不過比起黃金美玉,梁渠山更出名的,是一種名為熬的怪鳥。這隻鳥的血肉吃了能夠治愈病症,在人間頗受追捧,但在仙域,倒是沒什麼人會需要。

想到北囂曾想要售賣青槐的行為,佘褚合理懷疑這塊熬肉也是北囂來天帝山前特意去打的。隻可惜,這東西在仙域和青槐一樣不太好賣。

也虧得北囂沒賣出去,這會兒才能拿出來作為交換。

……不過,厭火國人很容易生病嗎?

佘褚暗中思忖。小姑娘收下了北囂的禮物,終於用正眼看了看三人,笑眯眯道:“好吧,同意你們參加宴會了。”

說罷,她捧著北囂給她的那一大塊肉乾,在前面蹦蹦跳跳地引路,甚至心情很好的哼唱著一支古調。

三人跟在她的身後一路向前,佘褚冷不丁地問了句:“還沒有請教你的名字,不知你叫什麼?”

小姑娘聞言回頭瞥了佘褚一眼,她大大方方、笑著道:“我叫‘光’,你們可以叫我小光。”

佘褚明面上點了點頭,順便還將三人介紹了一下:“我叫占浮玉,這是我的師妹詹文瑾、師弟北囂。”

小姑娘點了點頭,說:“都是客人,我簡單點記。”她指著佘褚、詹文瑾、北囂,挨個點過去:“你是小一、你是小三、他是小四。”

這樣的稱呼多少有些太不尊重人了,北囂憋得難受,可見佘褚和詹文瑾都是一臉嚴肅的模樣,也隻好接受了小姑娘隨意的昵稱,不做言語。

小姑娘如約將他們帶到了慶典內,剛靠近慶典,厭火國人熱情而好客的氣氛就飛速感染過來。

坐在篝火邊的黑色大漢瞧見了蹦蹦跳跳走來的小光,高興地招呼道:“光兒,來這兒,長老特意給你留了最好的一口酒,你喝完這口酒,祭禮才算正式開始!”

小姑娘聞言笑眯眯地走了過去,端起大漢遞給她

的濁酒一飲而儘。

周圍的人見狀齊聲叫好,一聲聲的“酒儘——疫驅——”如同海浪一層層傳至篝火的最中央。佘褚遠遠看著,隻見忽然有一隻禍鬥自火焰中騰躍而起,往空中噴出好大一口火焰,一時間比天空中的銀月還要更明亮!

禍鬥緩緩落地。

篝火發出最後一聲巨大的劈啪聲,那數百根圓木搭成的祭台終於火滅了。

圍繞著火焰跳舞的大儺終於停下了步伐,他們齊聲高呼了句佘褚聽不明白的誦語,而後將面具摘下、脫下彩繩,恢複成與其他國人一般的裝束,歡呼高笑著,就加入其他仍然燃著的篝火去了。

那大漢見佘褚一行看得出神,笑著解釋:“是新來的客人吧?你們也是趕上時候了,今天祭祀,會徹夜狂歡。這會兒的食物都是隨意取用的,要是餓了渴了,看中就直接拿。”

北囂看著那些食物有些心動。

然而他還沒伸手,就被詹文瑾按下了,隻得對捧著酒來的厭火國人搖了搖頭。

佘褚笑道:“我們不餓、也不渴。隻是從沒見過這樣盛大的祭祀,好奇得很,想要多看一看。”

大漢了然,他說:“和先生一樣,既然如此,你們便隨意瞧吧。若有什麼好奇地,可以問光兒,她是最了解這些的。若是她不肯說,你們用外頭的事情和她換就好了,她最喜歡聽外頭的事。”

佘褚笑著道謝。大漢言畢,真沒再管他們,端著酒就去朋友那兒了。恍惚中,佘褚聽見他問“先生的酒食……記得……”因為現場太鬨、他走得又太快,佘褚沒能聽得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