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053(1 / 1)

白銀城的事情,到此便算結束了。

佘褚作為代表將這件事的前因後果都告訴了白銀城主,隻是隱去了她與晏清對幕後之人的猜測,隻說是銅鏡作祟。

白銀城主似乎也不想在這件事上糾纏太多。

他聽說真是鏡商謀害,氣得從椅子站起,指著無甚所謂的山魅怒道:“來人呐!將她立即殺了,以儆效尤!”

山魅聞言嗤笑一聲。

她笑盈盈地瞅著白銀城主,說:你確定要恩將仇報嗎?要知道,如果不是我的鏡子先將你的孫子困了進去,讓他以為針對你的陰謀已然得手——你這兒L怕是要在墳墓裡使喚蛇蟲鼠蟻了,還哪兒L來的威風。△[(”

驟聽隱秘,白銀城主怔在原地。

他聽明白後勃然大怒:“你敢挑撥我祖孫親情?!”

山魅沒有再答話,隻是笑意盈盈地望著曾對她萬般親切、從她手中接過無數錢財的貪婪客,矜貴而略帶憐憫地俯視他,閃著微光的雙眸期待著他即將到來的結局。

佘褚掃了一眼山魅,山魅乖覺地斂了鼻息,悄悄站去了詹文瑾的身邊,不敢再挑釁。佘褚見狀,這才說:“這精魅所涉之案不隻有白銀城,我們需要帶她回庚子學府細審,怕是不能如城主所願了。”

白銀城主胸口不住起伏,他很想當即斬下山魅的腦袋,卻又礙於晏清的身份,幾次張口欲言,最終也沒能說出一句反駁的話。

佘褚也不給他反悔的機會,當下將庚子學府交給他們的任務書遞了過去,要求白銀城主簽字畫押,作為此間事了的依憑。

白銀城主知道已經奈何不了山魅,勉強在上面簽了自己的名字。佘褚接過來一看,這才知道白銀城主姓池名鈞。名字取得倒是好,隻可惜為人實在不怎麼樣。

收好了任務書,佘褚他們便打算告辭了。

白銀城主於他們的去留並不在意,對晏清倒是萬般挽留。

池鈞說:“城中百姓都感念瑤君救命之恩,想要為您舉辦盛大的慶典致謝。我的孫兒L也佩服得很,一直念叨著要親自向您叩恩奉禮,瑤君不妨多留一個晚上,也好讓城中百姓能多睹兩眼您的不凡風姿。”

這話中諂媚,聽得詹文瑾都面露不適,偏池鈞毫無所覺,仍是一臉期盼地望向晏清。

晏清緩緩開口,他說:“城主有所不知,我自幼有個隱秘的毛病,見不得人多。但凡瞧見過我在人群中樣貌的,如今不是暴斃而亡就是纏綿病榻。若是城主不介意,我倒是可以留下。”

池鈞聞言表情僵住。

哪會有人見不得人多?顯然是晏清厭煩無意義的托請,真惱怒起來會動手罷了。他是穹蒼瑤君,池鈞推己及人,自然覺得他會因惱怒而殺人是常事,高高在上的神君們,誰沒有點脾氣呢?

晏清還在說,他做事十分禮貌,且向來喜歡給足對方選擇,所以他再次詢問了池鈞:“你城主府中人便頗多,不知少城主幾時想與我奉禮,今夜還是明日?”

晏清體貼道:“我觀你言辭懇切,不如便今夜吧。”

池鈞一聽,真正急切道:“不——他、他身體還為好全!待他康複,我必領他上天帝山親自拜訪!”

晏清向來善解人意:“不必今日?”

池鈞暫停截鐵:“不必今日。”

晏清又道:“也無需慶典?”

池鈞略頓,肯定道:“慶典繁雜勞民,我池氏為古神後裔,自也不好勞民過傷。”

晏清滿意了。他點點頭,讚許道:“池城主高義。”

池鈞哪還有什麼說的,話裡話外儘全是對晏清的拜服尊敬,被他威脅了,還深覺對方大度。

佘褚旁觀全局,算是知道晏清這狗脾氣在上清天的好名聲是怎麼來的了,她甚至明白了什麼思幽在仙域建立諜報多年卻沒有晏清的隻言片語——任誰與晏清共事過,都不會想要將他掛在嘴邊,不停回想痛苦記憶的。

從白銀城主府出來,三人本該儘快回程,晏清卻提議說遊玩一番。

詹文瑾本能想要拒絕,佘褚卻想到了先前晏清說過要找“薪火”的話,替他圓場說:“還是逛一逛吧,來都來了。”

一句“來都來了。”把詹文瑾準備好的推辭給堵了。

天帝山離白雲城雖算不得很遠,但就白銀城的地理位置而言,不出意外,他們一行確實不太可能再來了。

走在白銀城平整昂貴的主道上,詹文瑾低頭看了看腳下連灰塵都不曾有的青石板,忽而想到了什麼,和佘褚說:“好吧,那就晚間再走。”

離開城主府,晏清果然隨便找了個借口就要離隊。

佘褚見狀歎了口氣,問他:“你這一走,知道怎麼回來嗎?”

晏清:“……”

晏清自信道:“城中百姓已醒,我可以問路。”

佘褚搖搖頭,她在前方直接作帶路狀:“走吧,我領著你尋。”

晏清不知為何,看著前方的佘褚,心生竟然生出了些許彆扭。

他不太識路,這點親近之人都知道,晏清也從未覺得這有什麼,甚至之前他還請佘褚為他指過幾次路。

‘這是小事,誰沒有不擅長的呢?’晏清告訴自己,‘她又不是不知道,讓她帶路還節省時間。’

然而事實是,晏清依然站在原地,他目光如水凝視著佘褚,人是溫和柔靜的,可腳卻像被釘在了原地,一步都不肯動。

忽然之間,他就不那麼想讓佘褚見到他狼狽的一面了。

佘褚不明所以,她有些不耐煩了,上下抬了抬手:“晏清?”

‘這還是她第一次當面叫我的名字,’晏清想,‘她叫得倒也挺順口的,那平時為什麼要叫瑤君?’

想歸想,看見佘褚的表情,晏清也知道再慢吞吞沒有什麼動作,佘褚真會生氣。

他極慢地向前走了一步,也不知怎麼回事,為自己找補說:“其實我這幾日苦研了星象,方向感已經好了很多,在城中尋路已經不像先前那樣——

佘褚不講究那些虛的。她坦蕩蕩地問晏清:“哪邊是東?”

晏清:“……”

晏清看了看頭頂的太陽,試圖通過它的方向尋一個定位來。

他指著南邊:“東——?”

佘褚重重歎氣。她指了指真正的東邊,隨後二話不說,直接拉住了晏清的手,抓著他便大步向前。

衣著簡素的女子又沒問他的意思就抓住了他的手,但這一次晏清也不知是否已經習慣,隻瞧了一眼,便將視線重新放在了佘褚身上。

佘褚的眉眼比尋常女子少了些柔美,多了些鋒利。這讓很多初見佘褚的人會因為她極具進攻性的氣質,而忽視了她眉目的稠豔。即便身著簡裝,頭發也如庚子學府的其他弟子一般,用簡單的綢緞束在腦後,她也有著極為獨特、他人難以比擬的明麗。

忽然發現了這一點,晏清凝視著佘褚,頓覺戎溥糾纏佘褚或許不僅隻是因為薄淺好色。

‘她確實很好看的獨一無二。’晏清想,‘戎溥還挺有眼光。’

佘褚不知道晏清此時的沉默是因為忽然間恢複了視力,她還問他:“你想先去哪兒L?”

“——東邊。”晏清極慢地收回了視線,他沒有抽回手,而是小小地、不著痕跡地反握住了佘褚,“就去你剛說的方向。”

東邊是琴樓歌坊。

雖說因為怪病影響,琴樓歌坊還未恢複到繁盛時期,然而向來奉行“享樂為上”的白銀城已經開了勾欄的門,接納起想要換出病中濁氣的客人。

走在街上,佘褚還瞧見了幾個熟人。

守門的藥商之子幸運地未被牽扯到事件裡,他終於擺脫了他不稱意的差事,正喜氣洋洋地招呼著“朋友們”一同進琴樓聽曲。

遠遠的,那藥商之子瞥見了佘褚和她身上的絳紫罩紗,先是瑟縮了一瞬,又想起此時此刻白銀城已經重新恢複了秩序,頓時抬頭挺胸,笑嗬嗬的招呼佘褚:“兩位仙長,可要一同聽曲?”

佘褚抬眼看了琴坊,正要拒絕,晏清卻走了進去。

佘褚愣了愣,倒也沒問什麼,跟著他一起。

他們倆入內,藥商之子自然認為都是自己的面子。

他滿面紅光與朋友介紹:“這二位都是從庚子學府來的仙長,是咱們城的救命恩人,我予他們引的路!”

他的朋友們聞言驚呼,掛上虛假的笑容圍上恭維。

佘褚看了一眼晏清,留他在樓下靜靜觀察這片軟語泣聲,自發往外一步,替他擋住了所有的往來攀談。

當佘褚快要將這群人的祖上三代都快問出來了,晏清終於看完了他想知道的。

他與佘褚說:“好了,下一處。”

佘褚了然,握住他的手,維持著淡淡的笑意,三言兩語便讓這群人讓開了通路,還與她稱兄道弟。

晏清不由感慨:“你的舌頭怕是比我的劍還厲害。”

“注意你的措辭,瑤君。”佘褚聞言,眉梢微挑,“你還要靠我

尋薪火呢,彆在這兒L惹我生氣。”

晏清立刻乖乖低頭,仿若自己剛剛什麼都沒說過。

之後佘褚又領著晏清看了昂貴的街市、破敗的小集。已經落寞的、雜草叢生的破舊書院,以及書舍不遠處,正在興建的華貴藏書樓。

佘褚又令晏清去見了景星。

景星沒有去上值,他在家中正整理行囊。

瞧見佘褚帶著個氣質出塵的神仙來了,他也沒多好的脾氣,抱怨道:“托你的福,把大家都治好了。現在管事的嫌棄府中人多了,我這種雇傭的、自然先就被辭退了。”

佘褚沒將他的抱怨當回事,她瞧見景星小小的包裹,說:“你打算離開白銀城?”

景星點頭,他說:“這地方活不下人。”

說完這句,他又道:“你不是說了嗎?你師弟都能從北山境一路步行至天帝山求學,我沒自信能走那麼遠,但離開這兒L,去交界地混份差事的能力還是有的。”

頓一瞬,景星說:“反正不會有比這兒L更糟的地方了。”

佘褚點點頭,她問:“什麼時候走?”

景星道:“現在。”

“也對。”佘褚說,“你沒什麼人要道彆的,走起來也輕鬆。”

景星:“……”他差點要罵罵咧咧。

“算了。”他最後道,“看在你師妹給了我盤纏的份上,我不和你計較。”

“文瑾給了你盤纏?”佘褚詫異,“她來了這裡?”

提到詹文瑾,景星話可多了。

但他這一次的抱怨裡沒了譏誚,反添了幾分真心實意的感謝。

“也不知道你師妹怎麼想的,她急匆匆來,問我找皮——”那個詞作為讀書人,景星實在說不出口。他含糊道,“反正就是做那生意的家夥們,她一個仙女,好好的非得去那樣的地方,也不覺得難受。”

佘褚靜靜聽著,她問景星:“她去了,你高興嗎?”

景星沉默片刻,而後說:“高興。”

“她還記得有很多人睡著的人被賣給他們了,她救了那些人第二次。當然,如果她是直接讓你師弟把他們打到放人,而不是付錢買斷身契就好了,平白便宜了他們。”

佘褚說:“循禮而行,這才是詹文瑾。把人打到求饒是我的做法,不是她。”

景星嘀咕:“那你怎麼沒提前來。”

聊到這裡,話已經說得足夠多。景星看了看天色,不能再耽擱了。他與佘褚痛快再見,背著他輕薄的行囊,拋下故舊的小屋,奔向全新的世界去了。

待他走了,佘褚與晏清說:“我原本想介紹他給你,隻可惜他先決定好自己要走的路了。”

晏清說:“沒關係,等我處理好城中事,他還會回來的。”

他目光停在好好鎖起來的小門上:“他沒有帶走他的家。”

之後,佘褚和晏清兩人又慢慢將這城裡其他地方一一看了。

窮苦的、潦倒的,富麗的、輝煌的。

夜色漸濃,明月升起。

大把銀色月光灑在這座城乾涸冰冷的土地上,正似白銀滿城。銀月高懸,陡然間,衝天大火自西方起——那是白銀城主下令銷毀收集來的全城銅鏡與燈油,火光耀天而起,幾乎要將冰冷的涼夜都燃灼成與銅液一般滾燙!

“好像慶典啊。”佘褚看著那熊熊火光,似乎能感覺到空氣中傳遞而來的灼熱,她回頭對晏清說,“要是這會兒L還有人唱歌,就更像了。”

在濃烈滾熱的空氣中,晏清深望著佘褚。

他唱起了一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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