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問起昨夜(1 / 1)

認錯人後她懵了 風漸 7671 字 6個月前

馬蹄踏動,玉質的環佩碰撞發出伶仃脆響。

啞女提著韁繩,嫻熟地駕車。

楚式微常年在塞北軍營,身段看著比那些人高馬大的武將清瘦,身子卻硬得很。淮樂被撞得生疼,不覺蹙眉,反應過來時,淮樂才發覺自己正難堪地趴在他身上,儀態儘失。

楚式微皺眉,頭稍稍抬起避開淮樂的發釵,冷聲警告道,“起來。”

冷檀香充斥鼻尖,淮樂頓然紅了臉頰,羞窘不已,慌亂起身,她能感受到動作間,發釵無意間劃過楚式微的臉。

她想了無數種可能會受到的責罰,輕則被楚式微砍去雙臂,重則當場一命嗚呼。

馬車在動,淮樂腳下再次不穩,又要跌回對方懷裡時,好在有一隻有力的手握著她的手臂拉她坐下。

淮樂心跳如鼓,楚式微還沒有怪罪她。

淮樂正坐在楚式微身側,就像多年前他們出宮看花燈會的那個夜晚,也是這樣在轎子裡,幼時的淮樂也在擔心,擔心二皇兄會不會不高興陪她出宮看燈會......

京道上,雕紋華美的馬車穩健駛過。

馬蹄有序間,馬車上懸掛的玉鐺發出清泠的碰撞聲,聲聲酥耳。

年節有燈會,上年農商豐榮,皇帝高興,便叫二皇子帶公主出宮玩,感受一番外頭的熱鬨。

淮樂是期盼出宮,可是恐二皇兄不喜這些無聊之事。

她對楚式微有著幾分畏懼,不願勞煩楚式微,再期待也借故說不想出宮。

未料的是楚式微會那樣默許陪她出宮了。

長街繁明。

燭芯如曜日的輝光,燈彩交錯,輝映出斑斕。

於夜空中綻放的煙花照亮大地,熙熙攘攘的京道笑語漫歌。

河畔層層團圍著人浪,最中心戴著鬼獸面具的赤膊壯漢一口濁酒噴灑在手中的棍木之上,頓時冒出團簇的烈火,火光透徹地照亮在圍觀群眾的面上。

一瞬火焰複生燃燒的劈啦聲後,繼而洪亮的掌聲響起。

“再來一個!”在圍觀百姓的起哄之下,戴著青面獠牙面具的壯漢如真的巨龍般噴出串串長火。

幼時入宮,入宮前的事幾近忘得差不多了,淮樂對宮外的事物好奇,覺著樣樣與皇宮不同。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知道宮外光景,宮內宮外,恍如兩境。

淮樂看得出神,隨著周邊的人們拍手,小聲道,“好厲害。”

她的聲音清泠輕脆,乾淨明澈,不輕不重地落在邊上人的耳中。

離得近,隻有楚式微聽見了淮樂的聲音。

楚式微隻淡淡睨了她一眼。

太子與二皇子有八分相像,給人之感是天差地彆。

明明生得好看,可面上沒有神態時,楚式微給人的感覺是凶,不好相處。

他在那不動,便給人一種隨時會挨打的危懼,鳳眸如同會刀人......

車轎內。

淮樂在他身旁,坐立難安,解釋道,“二殿下,我本與太子殿下約好了一同出宮,太子殿下許是快到了,若是誤了太子殿下出宮便不好了。”

“太子不會來了。”楚式微打斷道,似不喜她這般話多。

“什麼?”淮樂沒聽明白。

“方才程家來信喚程娘子今日回府,皇後讓太子同其出宮,你覺得太子還顧得上你?”楚式微掃了淮樂一眼,瞥見她的珠玉耳墜在晃,短暫一視後移開目光。

昨日她佩戴的也是這隻耳墜,光華素淡,不像有多貴重。

他吻她耳的時候嫌麻煩,想取下來,卻被淮樂抓著手製止。

她說是她爹爹送的,耳墜扣麻煩,取下來不好戴回去。

他說不合適還戴著。

淮樂笑了笑,眼睛亮亮的,沒有回話。

聽聞此話,淮樂知曉了,太子是來不了了,程語嫣到底是與太子有血緣的妹妹,理應是比她更重要。

“原是我上錯轎了,還請二殿下恕罪,還請殿下靠邊停下,我這便下去。”淮樂心有餘悸,趁著楚式微還沒有降罪時,想著儘快離開。

“閉嘴。”

“殿下是想要帶我去哪裡?”淮樂防備地看著他。

“送你回去。”楚式微一副“你想去哪”的懷疑表情看著淮樂。

“多謝二殿下好意,王府與寒舍不同路,淮樂還是不勞煩殿下了。”淮樂撩開轎簾,沒有看到玲瓏和蘭溪,駕車的啞女沒有回頭,但彷佛感受到她有下車的意思,馬車的速度更快了些。

車速太快,淮樂不得不先坐下。

“你若有這身手摔不斷腿,就跳下去。”楚式微不攔她。

皇後與薑妃娘娘不對付,若是她上了楚式微的馬車之事傳到椒房殿,豈不是要多出一分誤會。

可面對淮樂的辭謝,楚式微無動於衷。淮樂有些急了,她再次起身,對啞女喚了一聲,“停車!”

驅車的啞女置若罔聞,轎後的蘭溪與玲瓏聽到動靜想進去查看,卻被兩名侍衛輕易控製得無法動彈。

“喊什麼?”身後傳來一聲極其輕蔑的輕笑,“還沒出皇宮,你這般喊叫,旁人還以為本王對你做了什麼。”

淮樂被他的話噎住,憂慍地望著他不敢多言,楚式微說的話確實讓她不敢反駁。

“過來。”楚式微見她不為所動,繼續道,“今早的頂撞之罪還沒和你算。”

淮樂聽出他話中的威脅之意,身處他簷之下,淮樂不得不顫抖地走過去,坐在軟榻的最一邊,識趣地先應付下來,“多謝二殿下送民女出宮。”

“坐過來。”楚式微聲線平淡,卻是容不得拒絕語氣。

她明明害怕,還端著一副儀態違心地和他道謝。

與大多裝模作樣權貴的虛偽不同,他們令人厭煩,而楚式微看淮樂這番模樣不煩,她的裝模作樣過於敷衍。

淮樂隻能照做,她故作從容地過去一些,二人之間仍隔著一些距離。

淮樂覺著這距離已經是太近了,楚式微語氣冷了一分,“過來。”

直至淮樂坐到了他身側,二人之間隻有二指寬距。

楚式微身姿挺拔,玄衣襯得他的身段剛好,顯得一側的淮樂嬌而生弱,不堪風拂。

“昨夜。”提及男女之事,楚式微不知如何開口較為妥當。

在軍營之中相處的都是些直來直去的男人,一些草莽粗鄙之人更是在營中談及床笫之事毫無羞恥之心。營中有些葷話實在汙耳,楚式微平日裡接觸不到他們,隻是多多少少會有些耳聞。

楚式微雖常年在軍營與他們相處,但他到底是皇室,口中說不出那樣的話。

皇宮士族裡的人含蓄,女子也含蓄,如果聽到那些話,大抵會被嚇到。

淮樂看向楚式微,不明所以。

回京後的二皇子,褪去鐵甲,換上華服,倒像極了文臣。早有聽聞,二皇子文采不輸上京才子,北方送回京的戰報,都是二皇子親手所書。

女娘的眼眸清澄,不似昨夜看他的炙熱眼神,與他接觸的小動作緊張又膽大地試探,情/欲勾人。

她在他身下,小聲地一遍遍喚他皇兄,以至於剛才淮樂上轎時喚的一聲“二皇兄”時,思緒恍惚。

楚式微是皇子,浸皇宮這個染缸裡,怎麼會真的看不出情意真假,不至於蠢到被女人說了幾句話就上榻。

一直以來,楚式微對那位道貌岸然的皇兄和面上仁善卻暗中欺壓嬪妃的皇後厭惡至極,不過對於與他們一同的淮樂,楚式微未多關注。

以往椒房殿的消息傳到了薑妃娘娘宮中,說是小公主剛入宮,哭著要回家,被教習姑姑罰了不準用膳。

薑妃聽著通報,夾了一塊最佳部位的魚肉放入兒子碗中,怨了句,“皇後倒是心狠,哪有不讓小孩子吃飯的。”

“誰說不是?太子殿下也沒少受過罪。”侍女應道。

許是淮樂過於安分,宮裡宮外關於她的消息不多。

提及這位公主,隻知兩點。一,日後淮樂公主是要去蠻族和親的,二,淮樂公主生得嬿婉絕姝,世上難有這樣的絕色......

楚式微看著淮樂的臉,宮裡不缺好看的女人,他一向對貌美的女子沒什麼想法,準確來說是所有女子。

如今一看,這張臉確實出眾。

昨日夜裡,淮樂是中了藥,她看他的眼神不像全是藥效以致。

今日早上淮樂見了他又是那般疏離,如同無事發生,像是利用完後就翻臉不認人了。

同是皇帝之子,相較之下,女子理應更喜歡楚子揭。楚子揭是中宮嫡出,又慣會裝模作樣那一套,是會討女人喜歡的樣子。

若是問起上京最想嫁的男子是誰,大多女娘會說是太子。

楚式微習慣了兄長風光蓋人,也不在乎,更不在乎女人會更喜歡誰。

轎中安靜,外頭除去馬蹄和車轆滾動外,聽不見旁的風吹草動。

淮樂見楚式微不語,心跳慢了下來,楚式微隻說了兩個字,她便在心裡胡思亂想了一大堆。

昨夜?昨夜什麼?

淮樂想了想昨夜的事,想找尋一絲楚式微的影子,隻是一想起昨夜,不免有些頭疼。

昨夜宮宴,她早早離席,應是沒有和楚式微有過交集,或者是說入宮以來一直未與楚式微有過交集。

他要說什麼?莫非是他發現了什麼......

淮樂心下一顫,莫不是楚式微知道了她與太子的事?一時間,淮樂猶如一根緊繃著的弦,不敢妄動,稍有不慎,就有繃斷的可能。

淮樂的眼中找不出一星半點的情態,楚式微的臉色陰沉了下來,手背上的脈絡清晰可見。

所以全是因為中藥?堂堂皇室,竟然被人利用。

“昨夜之宴很好。”淮樂試探地小聲道。

“很好?”楚式微加重重複。

淮樂不知道他在問什麼,亦不知道自己該答什麼才是對的,隻知道現下說的多錯的多,隻能模棱兩可地含糊答道,“殿下很好。”

昨日的宮宴是慶功宴,所慶賀的是二皇子與大將軍南戰大捷歸來,除掉了皇帝的心頭大患南疆,二皇子是昨日的角。

皇後邀淮樂與程語嫣一同參宴,淮樂坐的位置偏,尋個說辭讓侍女與皇後說過了離席。她如今的身份,離席應該不會有人在意,二皇子應該也不知道。

“二殿下是英雄,自然什麼都好。”淮樂不會說恭維之話,現下說的正是實話。楚式微戰績過人,宮裡宮外都真真切切地說是百年難得一遇的英將之才。

淮樂見楚式微面不改色,鬆了口氣,以為真是二皇子隨口提及昨夜的宴會之事。

淮樂的目光落在未掀起的轎簾上,隻盼著馬車快點到家才好。

楚式微應該不屑於騙她。

轎內冰結一般。

過了片刻,“以後還會和本王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