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者耳力都不差,饒是少女聲音不大，這句話也隨著夜風，清清楚楚傳進每個人的耳朵裡。
掌門和長老們徹底石化,他們滿臉驚恐地看看楚玉，又看看後方踏雲而來的仙君。
“你、你們……”
寂靜的沉默中，清雲道人艱澀開口。
身為掌門,他認為自己應當在此時說些什麼……可瞠目結舌半晌,也隻磕磕絆絆發出幾個音節。
“大家誤會啦！”
楚玉反應過來，連忙解釋道：“剛剛是口誤而已。”
眾人依舊面面相覷，像田地裡一棵棵呆滯的大白菜。
他們顯然難以消化這個驚天大消息，好在當事人說是口誤……
“那便最好不過了。”
樓雁青點點頭：“師母出關時，我剛剛將磨了二十年的暗器送給她。”
“這兩個有什麼聯係嗎？”有人問。
“若是師妹與仙君前輩成婚,我們是要隨禮的吧。”
樓雁青認真思考片刻,坦白道：“我手上已經沒有彆的適合送人的禮物了，新的暗器要等下一個二十年。”
“那也太久啦。”
葉九翎隨口囑咐：“小玉聽見沒,以後若是要嫁人,記得提前告訴師兄師姐，也好給你準備禮物。”
雖然還沒有對象,可沒人會拒絕未來的份子錢。
楚玉於是高興地收下對方的好意：“謝謝。”
“話說真的是口誤嘛。”
三師兄惋惜地搖搖頭：“實際上——”
“葉九翎！”
清雲掌門發出一聲暴喝。
他看著這混賬小子的表情，就猜到對方定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仙君和小玉看起來挺配”這種話，他真的不想再聽一遍——更不要說,周圍還有這麼多人在場。
“人家都說了是一時失言。”
清雲警告他：“平日裡吊兒郎當也便罷了,事關你師叔和你師妹的清譽,切勿妄語。”
誤會被輕描淡寫揭過，楚玉老老實實和眾人站在一起，迎接從夜幕裡走下的仙君。
雲層之上憑空出現一道透明的天橋，另端連接著倚瀾宗高高的觀星台。
皎白月光灑在仙君的雪衣之上,飄飄幽幽，幾乎融於冷霧。他的墨發用一根發帶鬆鬆綁著，神色恬淡，姿容清絕。
在殷晚辭身後，還跟著興奮而又緊張的白樊，以及他背上神誌不醒的傷員。
出來迎接的宗門長老都是高階修士，一眼便看出了白樊的真實面目。
視線接觸到這些打量的目光，小屍鬼免不了心生怯意。
他找到場上最能多說幾句話的熟人，小心地躲到她身旁。
“楚姑娘剛剛走得好快。”白樊歎了口氣：“我和你夫君在身後走了好久，都沒有追上你。”
楚玉：。
糟了，忘了還有這位哥。
眾人：……！！！！
這次不能用口誤的理由了吧！
圍觀群眾們又一次變成呆若木雞大白菜，還是加強版的。
相比之下，葉九翎反而是人群裡最淡定的那個。
他用一種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看了師妹一眼。
“難怪小玉沒有去南疆看狗耳朵美少年。”
他了然道：“原來如此。”
楚玉：“等等……”
“其實後來我又想了想。”
葉九翎壓低聲音：“若是比較的人是仙君，那狗妖貓妖之流，確實不可同日而語。”
“師兄百分百支持你。”
他拍拍師妹的肩，聲音降得更小：“畢竟仙君要實力有實力，要氣質有氣質，要威望有威望。主要看起來脾氣還很好，不會像我爹一樣天天板著臉。”
劍修少女心頭一窒。
其實儘管白樊在場，解釋起來卻也真的很方便。
私下傳音，言語暗示，哪怕開誠布公也未嘗不可。
……
可鬼使神差之下，她沒有多說一個字。
反正遲早要說清楚的啦。
最晚最晚，便是明日關起門來私下交流時。
今天還未過去，一路上又這麼累，在飛行器上什麼也做不了，好不容易回到宗門，就暫時不要思考這麼複雜的東西啦。
更何況，又不是什麼迫在眉睫的大事。
她本能地說服了自己，沒有阻止三師兄說下去。
而另一個能阻止他的人——清雲掌門此時如遭雷擊，一時半會根本緩不過來。
葉九翎於是儘情放飛自我，從兩人的面相生辰談到性格氣場，多種角度表示他是這場曠世師徒戀的支持者。
“我也覺得。”
白樊從楚玉身後探出一個腦袋：“道友說的妖物我小時曾見過，確實有些心善的好妖，但實在不能與仙君大人相提並論。”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葉九翎高興地拍拍對方的肩膀：“英雄所見略同。”
葉九翎同樣去過南疆，對那裡常見的傀儡與活死人之流接受度良好。
“你這個身體是怎麼保存的？”
他嘖嘖稱奇：“居然一點也沒有腐爛，是因為心臟處的那個東西嗎？長得倒有些像我爹種在靈田裡的火蓮。”
“……少宗主。”
紀長老輕咳一聲：“有沒有一種可能，這正是火蓮的一半。”
“這也行。”葉九翎不由感慨：“南疆的妖還是有兩下子，真不愧是小離的親族。”
眾人早已習慣他不管什麼話題，都能誇到自己道侶頭上的本領。
而花離正是一名天賦極高的醫修，提到她，楚玉便更加心安理得地開始談正事。
“對啦，這個點還有沒睡的醫修麼？”
她指指白樊背著的小白花：“病人昏迷不醒一個多月了，我隻能用靈藥暫時保住
性命，彆的實在束手無措。”
*
白家姐弟被安頓在適合休養的百草峰。
值夜的醫修為病人診脈，寧心安神的藥香從青爐中散出，熏得在外等待的眾人也昏昏欲睡。
“諸位請先回去吧。?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百草峰峰主是位鶴發童顏的老人，長眉與胡子連在一起，說起話來搖頭晃腦：“這位道友情況較為複雜，可等三日之後再知分曉。”
從百草峰離開後，宗門長老包括掌門本人，紛紛向師徒二人詢問詳細的情況。
方才有外人在場，他們再怎麼心潮澎湃，也不得不生生按捺住震驚的心緒。
“……師弟呀。”
這次說話的還是清雲掌門。
他經曆激烈的思想鬥爭，用了這輩子最溫和的語氣輕聲問道：“你和小玉，現在究竟是怎麼個情況……？”
殷晚辭懨懨地垂著羽睫，聽了這話，他微微抬眼。
仍是清冷的瞳孔，還有平淡到有些薄涼的眼神。隻是望向身旁少女時，卻仿佛帶了些隱匿的光。
見仙君沒有回答，清雲掌門的措辭更加小心：“小玉也之前也叫你、叫你……”
他實在說不下去，隻能換了一種表達方式：“你們已經成婚了嗎？”
“不算是。”
殷晚辭嗓音微涼，如潺潺融化的冰雪。
不是就不是，什麼叫不算是？
清雲簡直不知該用怎樣的表情。
他與殷晚辭師出同門，對方卻很少同他交過心。
——這並不代表兩人關係不好，不如說，這個師弟對所有人都是冷冷淡淡的，就連與之相熟的琴仙也不例外。
若不是宗門的傳承裡沒有這種東西，清雲掌門甚至都會懷疑他修了無情道。
“那你們日後打算怎麼辦？”
他的聲音變了調：“結為道侶是大事，你們怎麼出去曆練一趟就……”
好啦，就到這裡吧。
楚玉心滿意足地露出純良的微笑。
說起來，三師兄說得也不無道理。
師尊長得好看，性格也好，能與他一起玩了一個月的cospy，她很滿意，甚至可以打六星好評。
她現在踩在倚瀾宗堅實的土地上，今天之後，就還是原先的溫柔師父、乖巧徒弟。
澄清的過程果然比想象中的還要簡單。
燈火通明的大殿內，師徒二人被宗門長老們圍在正中央。
去的是凶險之地，又是仙君親自出馬，因此，眾人都對這段旅程相當感興趣。
桌上擺滿瓜果點心，楚玉從渝城說到煙嵐山，隱去重要的山水圖一事，打算與清雲掌門私下交流。
其中，自然也就隨口解釋了誤會的由來。
“小玉機智聰慧，有大才之姿。”
長老們撫須笑歎：“說起來，劉長老年輕時，也曾與蘇長老假裝過道侶，還捉了隻喜歡在大婚之日吃掉新娘的邪祟哩。”
“正是如此。”
另一位長老感慨道：“除妖歸來後不久，他們還——”
還真的在一起了。
說話的長老及時打住，他突然意識到：人家可是正兒八經的師徒。
楚玉一本正經地點頭。
左臉寫著懂事，右臉寫著乖巧。
往後的兩日，師尊仍然會關心她。
會督促她練劍，會為她布置渡劫時所用到的寶器陣法。
兩人又重新回到淩雪峰上，眺望著曾經看了成千上萬次的風景。
峰上存放著亙古不化的萬年極冰，外界明明還是初秋，卻已下起紛紛揚揚的大雪。
殷晚辭又恢複了先前那種溫柔而又疏離的模樣，手把手教小徒弟練劍時，他的手甚至不會觸碰到她的皮膚。
在這種清醒而又克製的氛圍之下，劍修少女也同樣冷靜下來。
對嘛，這才是她熟悉的樣子。
可惜，並非所有的事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那位姑娘遲遲昏迷不醒，主要的原因，是中了大妖的妖毒。”
第四天的早上，宗門裡最德高望重的醫修長老找上淩雪峰。
“……”
楚玉沒想到是這個結局：“她還能醒過來嗎？”
“……”
醫修長老搖頭歎息，隻留下一句：
“聽人事，儘天命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