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他想和你一起(1 / 1)

怨靈被一隻隻驅散,山鬼徹底宣告大勢已去。

它強行扇動漆黑的翅膀,想要再發動幾次攻擊,也隻是苟延殘喘。

邪物臉上再找不到玩世不恭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怨忿與不可思議。

“區區人類——”

它的怒喝融化在劍光裡。

紅色佛珠早已儘數碎裂,沒有法器保護,它瞬時被厚重的冰層包裹。

長劍穿透堅冰,刺向邪物心臟,帶出一塊發黑的土壤。

妖物原本有著極強的恢複能力,縱使身上受了諸多劍傷,也能很快長出新鮮肉芽,變為光滑的皮膚。

但隨著那東西被挑了出來,它整隻妖便猶如一塊被戳破了的氣球,肉眼可見地萎靡了下去。

之前的戰鬥嚴重消耗了它的妖力,再失去融為一體的山水圖。

無需多言,此場戰役勝負已分。

……

妖氣緩緩散去,朝陽隨之升起。

煙嵐山的天空逐漸由血紅變為極淺的淡粉色,四周的地面上,躺著支離破碎、再也站起來的蒼白骨架。

成群結隊的烏鴉精飛離萬墳塚,留下七零八落的黑色羽毛,還有一座座翻開了的無名之塚。

濃重的土腥味撲面而來,山風吹過,卷起漫天黃沙。

一些活下來的妖物想趁著機會偷偷逃離煙嵐山,被想做點什麼的小屍鬼一一捉拿歸案。

“沒沾過人命的可以走,傷過人的留下。”

白樊認真為山上的妖怪們分門彆類。

遙望現在的煙嵐山,山鬼老大——死了;左右護法——一個死了,一個生死未卜;矮子堆裡拔高個,在剩下的小妖中,小屍鬼有著絕對的話語權。

楚玉將查詢俘虜成分的工作交給白樊,自己則是去看對方的姐姐。

在藥力作用下,小白花胸口的血液已經凝固,在皮膚上結了一層深褐色血殼。

她臉色慘白,嘴唇卻發黑,應是凶器上還淬了毒。

“傷成這樣,不是我能治的。”

楚玉做出判斷。

雖然她對自己的醫療水平很有自信……可畢竟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嘛。

在治病救人這方面,比起技能點都點在武力值上的劍修,當然還是專精醫術的醫修們更加擅長。

她不好意思地對緊閉雙眼的小白花笑了笑。

“你不喜歡也沒辦法啦。”

“我們還是要回倚瀾宗一趟。”

比起在人生地不熟的南疆找人治療,宗門有無數德高望重、經驗豐富的醫修前輩,當然是更好的選擇。

聽小徒弟決定好接下來的打算,遠處的仙君收起劍,眉眼舒展開來。

“嗯,還是回宗門好。”

殷晚辭幅度很輕地點頭讚許。

接著,他看見少女雀躍著來到自己身前,雙眼將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都仔細掃視了一遍。

一場大戰後,仙君仍然白衣勝雪。

彆說是明顯的傷口,就連血漬泥汙都難以發現。

楚玉小小地鬆了口氣:“師尊可以把手抬起來嗎?”

“……”

殷晚辭哭笑不得,卻還是配合地抬起左手。

“動作不要這麼大!”

她慌張地撫上他的衣襟:“先前這裡是不是——”

“無妨。”

殷晚辭堅持道:“那是身外化身。”

好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楚玉不願再深想這個讓她情緒起伏的事情,隻專注於當下的境況。

“現在沒事就行啦。”

她好說話地點點頭,手上卻還不閒著,試圖扯開對方的衣袍,檢查如今的傷勢恢複情況。

少女連拖帶拽地拉著師尊來到四下無人處,解開他腰間的青色束帶。

在鐘寧鎮時,她就是這麼為他上藥的,也算得心應手。

殷晚辭的淺笑明顯愣了一拍。

他垂下眼,恰好看見她淩亂卻柔順的烏發,還有白皙的脖頸。

“……”

他微不可聞地輕歎,右手抓住少女的手腕,又慢慢上移,和她的手指交疊在一起。

指尖交錯,獨屬於師尊的溫涼靈力順著相貼的掌心遊進四肢百骸,仿佛一尾掛著寒霜的魚。

楚玉微微戰栗,感到靈脈有些冰,還有些癢,像是要容不下這般強大的力量。

“師尊?”

她抬起頭,懵然地眨眨眼。

“記住了嗎。”

仙君的嗓音依舊清冷,帶著幾分淡淡的喑啞,仿若鹽粒般的雪。

“這樣才算檢查傷勢。”

陌生的靈力在身體中流竄,一路攀上天靈蓋,又滑落丹田與腳趾尖。

對方適時控製住了自身的靈氣,起初還不太適應,幾個周天後,連方才戰鬥的疲憊也一掃而空。

普通的檢視隻能看到皮外傷,這樣一來,連內傷也能一並發現。

似乎的確是個好辦法,楚玉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她有樣學樣,分出一絲靈力,鑽入仙君的掌心。

……好冷。

剛駕馭著靈氣來到陌生的身體,她便有種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下一秒便要被凍結了的恐懼——但很快的,對方照顧她似得斂起周身氣息,楚玉也隨之鬆了口氣。

她抹去額間的冷汗。

“難怪醫修們都不這麼為彆人檢查身體。”她感慨道:“靈力交融真的好危險。”

這還是在師尊不會傷害自己的前提下。

“嗯。”

殷晚辭沒有否認。

見少女的呼吸平複下來,他放開她的手,溫聲囑咐道:“所以日後,昭昭不要和他人做這種事。”

楚玉當即點頭,她腿還有些軟,見師尊沒有大問題,便放心地抓住他的衣袍,想暫時靠一會。

“……二位在乾

什麼?”

宋承瑾迷茫而又訝異的聲音從後方響起。

戰鬥雖已結束,他還未能從一浪接著一浪的巨大震撼中反應過來。

男主渾渾噩噩,恩怨糾葛剪不斷理還亂,讓人根本無法掙脫。

他隱約覺得自己理應做些什麼,卻找不到前進的方向與動力。

更不知曉如今大仇得報後,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他有點想幫白樊一同照顧白苑苑,可對方禮貌而又堅定地拒絕了他的好意。

姐弟二人組沒有他的位置,煙嵐山剩下的低階死靈又失去了戰鬥的興致,宋承瑾漫無目的地晃晃悠悠,不知不覺間,來到另一個二人組附近。

與那兩姐弟一樣,這對師徒同樣將他排除在外。

宋承瑾現已不在意了,他隻想找個地方發呆——誰知呆著呆著,竟看到如此婀旎的畫面。

仙君衣衫半解,雪色薄衫拉至鎖骨下方。

兩人親密無間地從十指緊扣改為抱在一起,少女的臉貼在他的胸前,還摟住了對方的腰。

宋承瑾:……

瞳孔地震。

他覺醒了全部的記憶,自然也包括曾經在倚瀾宗的那些。

因此,他同樣目睹過楚玉和仙君根正苗紅的師徒情誼,眼下撞見這一幕,不禁比方才更呆滯了幾分。

不知是不是錯覺,宋承瑾好像看到仙君抬起眼,對他輕輕揚起唇角。

“……”

一定是錯覺吧。

宋承瑾揉揉眼睛,回想起一幕幕往事後,他可不認為殷晚辭會給他好臉。

與此同時,劍修少女回過味來。

兩人的距離,好像……有點太近了。

她一本正經地放開手,本想解釋兩句,忽然發覺:場上的第三人是宋承瑾。

好吧,那就不解釋了:)

仙君將她的反應儘收眼底。

相識多年,他怎會不熟悉少女想要劃清界限的小動作。

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殷晚辭平靜地開口。

“我們隻是在療傷。”

他頓了頓:“僅此而已。”

宋承瑾下意識小雞啄米般的點頭。

大腦仍處於宕機狀態,他於是想到什麼說什麼:“楚姑娘,先前的事對不起。還有,還有……”

“謝謝你。”

他深深鞠躬:“也謝謝仙君前輩……謝謝二位替我報仇,我的家人若是泉下有知——”

“好了好了。”

楚玉讓他打住。

她實話實說:“以後你少出現在我面前,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了。”

“我都想起來了。”

宋承瑾語出已是哽咽。

拚儘全力保護的女子,實則是導致自己家破人亡的幫凶。

一而再、再而三算計的人,卻最終幫他報了血海深仇。

他算不清自己和白苑苑間的是是非非,卻能直觀地明白—

—實在虧欠眼前的劍修少女良多。

我當時……為什麼會那麼急切地,和她表明心意?

宋承瑾又是羞愧又是恍然。

巨變之下,他不得不開始反省。

“我不該妄想拿感情來裹挾你,更不該在發現你喜歡我時……動了彆的心思,想利用你。”

宋承瑾低下頭,囁喏著道:“我、我……”

“你說的都對。”

楚玉乾脆地幫他補充道:“除此之外,你還長不大,你自以為是,你最愛自己;你的承諾聽起來像笑話一樣搞笑;在你的眼裡,所謂的真情實意永遠排在利益後面,卻還恬不知恥想要彆人的真心;哪怕是複仇這種大事,也永遠都想著借彆人的力,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不能靠自己過河嗎?你總以為所有人都會包容你,都會給你時間讓你成長;殊不知你就是一個眼高手低、朝秦暮楚、懦弱無能的草包仙門二代。”

宋承瑾:……

“還有哪裡不清楚嗎?”

劍修少女禮貌地問道。

“就算是這樣……”

宋承瑾哭喪著臉:“也不用、也不用說得這麼過分吧……”

“我還有更過分的,你要聽麼?”

楚玉微笑。

“還是不了……”

他縮了縮肩膀,吞吞吐吐道:“楚道友,你們接下來打算去哪裡?”

“我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宋承瑾潸然淚下:“你不是說……隻要回頭是岸,都可以有第二次機會麼?我以後絕對不會做讓你困擾的事了,可不可以……”

男主似乎正處在三觀的打碎與重組中。

他非常迷茫,下意識想有人能幫他找到方向——比如跟著楚玉混,應該能找到人生接下來的意義和價值。

至於男女之情……

罷了吧,他目前隻希望能當上對方小弟。

楚玉聽懂了他的暗示,可惜沒什麼興趣。

她看著毫無動靜的任務欄,決定權當聽不懂。

“他想讓你帶著他回倚瀾宗。”

怎料沉默的仙君破天荒地開口,將宋承瑾心中的期待點破。

他瞳孔澄澈,一眨不眨注視著身旁的少女。

“昭昭,你怎麼看?”

“才不要。”

楚玉一口拒絕。

她看起來很適合當人生導師嗎?

更不要說,若是帶著宋承瑾回去,想必小白花醒來之後,肯定也不願看到他。

做男主做到這份上,也是沒誰了。

楚玉邊拒絕邊遺憾地搖搖頭,也就沒有注意到,師尊微微揚起的眉梢。

“那你想和誰一起回宗門?”

仙君輕聲問。

“當然是和師尊啦!”

少女脫口而出:“我們差不多是一起出來的,肯定也要一起回去。”

她的回答如此自然真摯,仿佛山間輕盈的風。

殷晚辭好心情地籠起衣袖,再次莞爾。

長睫掃過他冰雪般精致的眼,他溫和地提醒在場的第三人。

“不好意思。”

“她好像,更想和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