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徒弟在哪裡 回答我(1 / 1)

心頭血乃是修士重要的根基,取一滴兩滴還好,若要將全部的村民醫好,怕是早已衰竭而亡。

聽了這話,宋承瑾的第一反應,便是楚玉又想了新法子折騰他。

他們上次見面時才不歡而散,以這位驕縱小姐的脾氣,定是要找個借口發作一下。

可看到楚玉臉上的神情,他又有些不確定了。

正直、善良、真誠。

甚至還有幾分悲天憫人的聖潔。

夕陽還未落下,幾縷暗金色的光芒打在少女虔誠的側臉上。

冰魂素魄,純真無邪,仿佛隨時都要羽化登仙。

“宋公子。”

察覺到他的視線,楚玉轉過身,幽幽開口。

“若是公子肯出手相救,你我二人的恩怨,都將一筆勾銷。”少女雙手合十,繼續加碼:“不僅如此,欠我的八千多靈石……我也不要了。”

往日張牙舞爪的任性仙門小姐,為了這些萍水相逢的凡人,竟第一次和顏悅色同自己說話,甚至連靈石都不計較。

宋承瑾心頭大震,頓覺惡意揣測對方的自己有些可鄙。

可是就算他答應取心頭血也沒有用。

他壓根就沒有用那半朵火蓮修煉。

時間回到一周前。

剛得知白苑苑治病隻用了一半的火蓮時,他完全不相信。

“他們一定是搞錯了。”醫修離去後,宋承瑾想起對方略帶輕蔑的眼神,不悅地皺眉:

“不用放在心上,等明日找更高階的醫修診斷,定能還阿姐清白。”

怎料白苑苑雙手顫抖,抓住他的衣袍。

“阿瑾,我好像、好像做錯事了。”

在小表姐的抽噎聲中,宋承瑾捋清了前因後果。

據白苑苑所說,她解毒完畢後,發現火蓮還剩下半朵。

可她當時太累太虛弱,便沒有及時將它存放起來,怎料當天晚上,半朵火蓮不小心和彆的藥物相融,化為了一攤淌著火焰的液體。

“都是我太粗心。”

白苑苑梨花帶雨:“對不起阿瑾……我、我這就去認罪。”

“不要這樣。”宋承瑾攔住她:“阿姐也不是故意的,若是去了,還不知要被人怎麼編排。”

“我去找倚瀾宗賠罪。”他安慰著不住流淚的白苑苑:“阿姐剛到這裡,名聲最是重要。”

反正他已經有過前科,再罪加一等也沒關係。

……

“還沒有考慮好嗎?宋公子。”

楚玉催促道:“閣下既已煉化火蓮,還望能出手相助。”

她陳述這件事時分明沒有出言嘲諷,不知為何,宋承瑾卻有些自殘形愧。

他想告訴這位坦蕩的少女,想說他並沒有讓白苑苑隱而不報隻為自己修煉,但瞥見姐姐眸中的淚光,還是生生壓下了這個奇怪的念頭。

“對不起。”

宋承瑾彆過頭:“恕在下不能答應。”

楚玉保持著優秀的表情管理,心滿意足地欣賞著男主和白月光的掙紮。

真是太有趣了。

比起無聊的狗血劇情、不堪一擊的弱小妖物。

這才是她想看到的東西。

與此同時,村民得知被宋承瑾拒絕後,眼神明顯黯淡了幾分。

他們紛紛轉過頭,期待地望著與眾人跪在一起的白苑苑。

今日清晨,三名仙人率先到達蘭河村。

其中,白仙子是最溫柔的一個。

她會耐心地安撫因疼痛大聲嚎哭的孩童,會幫忙攙扶無法行走的居民,方才也是她首先提出:要儘快幫助他們。

沒有人懷疑仙子仁愛的心。

“楚姑娘,阿瑾他重傷未愈,取心頭血未免有些勉強。”

白苑苑小聲開口。

“好啊。”楚玉一口答應:“那你呢?”

“我……”

“你考慮的怎麼樣啦。”

楚玉將她扶起,語重心長道:“聽說你身體康健,應當是不勉強吧。”

白苑苑無奈苦笑:“哪怕是體質再好,也無法一次取血如此之多。”

她頓了頓,輕輕抬起眼:“同是修仙者,楚姑娘應當不會連這個都不清楚吧。”

“嗯嗯,那你可以先取幾滴呀!”

楚玉權當聽不出她的話裡有話,以真誠純良的目光打敗一切弦外之音。

“白姑娘,可以嗎?”

楚玉懇求道:“我也知道我的要求有些為難,可是現在,你是唯一能幫他們的人。不用付出太多,隻需要幾滴即可……你看,有的人甚至連站都站不穩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們二人身上,白苑苑環視四周,低聲道。

“我還是……”

“還是在仔細思忖後選擇了同意,太感人了,相信村民們一定會很感激的。”

楚玉熱情地回頭囑咐道:“小鴿,我們快去準備!”

沒有辦法,白苑苑咬牙答應下來。

三滴心頭血落下,她原本就瘦弱的身形仿佛更單薄了些。

好在非常有效果,佝僂著身子的阿婆、毒素遍布全身的壯漢、懷胎數月的女子服下後,紛紛藥到病除。

這三人的情況最是嚴重,恢複健康後,紛紛喜極而泣向楚玉下拜。

“謝謝仙子!謝謝仙子!”

幾人的親眷好友也在其中,將家中的雞蛋、田地裡的蔬菜一一搬來,送到楚玉面前。

他們實在太激動了,連手腳都不知要放在何處。

“彆忘了這位。”

宋承瑾心疼地扶著臉色慘白的姐姐:“是白仙子救了你們。”

村民們聽話地轉身致謝。

可他們將仙人方才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白苑苑神色中的猶豫與遲疑,自然也沒有逃過眾人的眼睛。

更不要說,楚玉還提著劍信誓旦旦宣布:今夜便要殺去黑葉林,救出阿婆的孫子,並會斬殺妖物,為村民們討一個公道。

兩相比較之下,人們更願意親近表裡如一的楚玉。

“仙子要不要緊?”

年過半百的村長關切道:“妖物太過凶殘,莫要為了我們勉強自己。”

“沒關係。”

楚玉逆著光,淺淡一笑。

“為了天下蒼生,我心甘情願。”

好中二。

好聖母。

但好有用。

人們看向她的眼神又添了幾分景仰。

楚玉在他們崇拜的目光裡羞澀低下頭。

實際上,她有必須快速結束戰鬥的理由啦。

已經在外面呆了整整一周的時間,再不快些回去,師尊肯定會發現什麼不對。

確定好速戰速決的方針後,眾人迅速分工合作。

紀雲鴿主修丹決,會些粗淺的治療之術,被安排留在村中照顧病人。

三個外門弟子陪在她身旁。

內門劍修能禦劍飛行,被安排飛回宗門報信。

“千萬不要說我在這裡。”

楚玉叮囑道。

還剩下宋承瑾和白苑苑。

坦白來講,楚玉更偏向於帶著他們——畢竟若是男主不在,沉天戒也就不一定能順利找到。

而男主也的確很配合。

“黑葉林的妖物很危險。”

宋承瑾上前一步:“我和楚姑娘一同前去。”

“阿瑾。”白苑苑叫住他:“那我……”

“阿姐身體虛弱,就留在原地吧。”

宋承瑾認真道:“楚姑娘是來幫我們的,我又怎能讓她獨自去面對危險。”

白苑苑張了張嘴。

她想說,難道我留在這裡就不危險嗎?

她剛取完心頭血,身體正是虛弱的時候。

若是此時遇到敵襲,村中隻有紀雲鴿一個沒什麼戰鬥力的丹修,以及三個剛築基的外門弟子。

……難道這些人,有能力保護她嗎?

白苑苑的手指在袖中一根根攥緊,終是什麼也沒有說。

她深深看了宋承瑾一眼,咬著嘴唇:“我和你們一起去。”

*

午夜的黑葉林比白日裡更加詭異,空氣中彌漫著青灰色毒霧,黏膩的不知名液體從頭頂的樹葉滴下,散發著如同食物腐爛般的氣息。

楚玉感覺不是很舒服。

腳下踩著濕濕滑滑的粘液也就罷了,主要是——她心裡有點不平衡。

曾以為她吸引妖物的能力已經很強了,今日來看,宋承瑾明顯更勝一籌。

上次來時,她提著劍轉了大半天,砍死的都是一些一階兩階的小妖。

可現在剛進黑葉林沒多久,便迎面撞來一隻快四階的中階妖物。

可惡,憑什麼。

奇怪的勝負欲發作,楚玉越想越不開心。

她自己不高興,就要給宋承瑾這個萬惡之源使絆子。

於是,她開始擺爛。

具體表現為:

堅決不走在前面探路。

堅決不做主要戰力。

堅決不白打工。

楚玉悠哉悠哉地和白苑苑並排走在後面,看著前方的宋承瑾浴血奮戰。

此地危機四伏,不僅有青面獠牙的普通邪祟,還有用帶毒的藤蔓攻擊敵人的樹妖。

宋承瑾一劍斬斷樹妖的觸手,朝身後的兩位女修瀟灑回頭。

……然後,他就看見了連劍都未出鞘的楚玉。

雖未拔劍,但她好像完全沒有危險的樣子。

她的周圍籠罩著一層蛋殼型的保護膜,似乎是件厲害的法器,妖物根本無法近身。

一隻尚未化形的柳樹妖試圖攻擊她,反被法器的威能震成了幾截。

而楚玉非常自然地拾起一截樹妖的屍體,打算編隻花環。

宋承瑾握著劍的手一抖。

“楚姑娘!”

楚玉:“嗯?怎麼了。”

“我們是來除妖的。”

在蘭河村時攢的濾鏡碎了一地,宋承瑾恨不得抓著對方的肩膀搖晃:“能不能,稍微認真一點。”

“我很認真啊。”

楚玉指著旁邊的小白花:“你看她現在還活著,你以為是誰的功勞。”

“我一直在留意著苑苑。”

宋承瑾被氣笑了:“她那邊根本就沒有妖物出現,都被我擋下了。”

哇哦,那你不就好棒棒。

楚玉半點沒有將功勞據為己有卻被拆穿的赦然,她不情不願地拔出劍,從保護膜裡鑽出來。

由非常明顯地劃水,變為不那麼明顯地劃水。

越往黑葉林深處走,妖氣也就越濃鬱。

漆黑的樹冠上突兀地亮起赤紅色的眼睛。

頃刻間,一隻狼頭人身的妖物從天而降,鋒利的爪子散發著駭人的血色光芒。

宋承瑾不敢大意,連忙提劍迎敵。

——鐺!

利爪與劍刃碰撞的聲音,離得近了,甚至能感受到狼妖帶著腥氣的吐息,血色豎瞳眯起,就連後退一步的楚玉也感到了極其濃烈的殺意。

果然是五階妖物,看來這便是黑葉林的boss。

不,不對。

楚玉輕輕舔舔唇角,凝視著前方伸手不見五指的密林。

黑暗裡還有一隻,實力應該與狼妖不相上下。

五階妖物相當於人族的金丹大圓滿,而宋承瑾卻好像絲毫沒有察覺到第二隻妖的存在。

看來是一隻善於隱匿的妖邪。

楚玉的大腦從摸魚模式切換成飛速運轉模式。

黑暗裡的妖物越來越近,楚玉感覺到對方努力壓抑著的妖氣,她微微低下頭,嘴角興奮地勾起。

電光火石間,想到了一套絕妙的應對策略。

……

彩蛾無聲地接近。

根據屬下的彙報,此次闖入黑葉林的是三個人類,其中那名人類男子應是位金丹大圓滿的劍修,正和貪狼打得不相上下。

剩下的兩個女人很少出手,看來並非強者。

它展開巨大的翅膀,果然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兩個花瓶一同捋走。

“先停一下。”

黑色絲線將她們捆成兩隻圓柱形的繭,兩人被懸掛在半空中,隻有腦袋露在外面。

彩蛾看著自己的傑作,陰惻惻的笑了。

“少俠,你看這是什麼。”

“苑苑!”

宋承瑾瞬間亂了心神。

劍氣出現缺口,後背結結實實被狼妖撓了一爪子。可他好像感覺不到痛一般,魂不守舍地喃喃自語。

“怎麼還有一隻妖……到底是什麼時候……!”

“哦?”

彩蛾來了興致:“讓我猜猜,哪個是‘苑苑’。”

宋承瑾這才發現連楚玉也被一同抓了去,蛾子精長而尖的指甲拂過兩人的臉頰,停在脆弱的咽喉處。

“住手!”他急聲道:“我可以當你的人質,也可以給你很多靈石,不要傷害苑苑和楚姑娘。”

實際上,楚玉倒是沒在怕的。

這便是她方才想到的好主意:如果蛾子精想偷襲,她就砍了它的腦袋;可若是想抓她當人質,她正好順水推舟來到對方的老巢,獨自拿到沉天戒,深藏功與名。

“我當人質挺好的。”

她真的很怕蛾子精同意了宋承瑾的建議,連忙催促道:“快帶我走吧,彆管他說什麼。”

彩蛾臉上的興味之色更濃。

看起來,這三個人類關係匪淺。

而它們妖物,最喜歡做的事便是看親密之人反目,看相愛之人成為怨侶,看原本信任的同伴互相懷疑。

它的眼中閃爍著惡毒的光芒,拖長聲調重新開口。

“我可以放了人質。”

彩蛾的語氣像是在唱歌:“但是,隻能放一個哦。”

“……”

“你隻有一次機會。”

妖物聲音輕柔,仿佛蘊含著某種蠱惑:“是選你的苑苑,還是這位楚姑娘?”

……

啊,又來了。

古早文裡最經典的二選一環節。

楚玉用腳想都知道宋承瑾會選誰,偏偏她的智障係統還認不清現實。

這也是原文中沒有的情節,係統惶恐不安,卻又始終秉持著男主女主天生一對的自信。

【男主一定會救你的。】係統說:【宿主幫了他這麼多次,他沒有理由不管宿主。】

“放開苑苑。”

係統:……

……

已經有人去倚瀾宗報信了,宋承瑾想。

援兵馬上就會來,最多不超過這兩日。

楚玉有劍術傍身,哪怕一時不甚落入妖物手中……應是也能稍稍周璿一二。

可苑苑隻是普通的三靈根丹修,倘若妖物圖謀不軌,她沒有半點自保的可能。

更不要說,楚玉還是仙君的徒弟,是倚瀾宗眾星捧月的天才少女。

……而苑苑無依無靠,如果沒有他,就什麼也沒有了。

和上次一樣,宋承瑾再次找到了足夠合理的理由。

楚姑娘應當能理解他,應當是不會生氣的。

……

他這麼想,卻不敢看楚玉的眼睛。

宋承瑾攬著白苑苑的腰,幾乎逃也似得離開黑葉林。

兩旁的景物飛速倒退,結著蜘蛛網的荊棘、漆黑的枝乾、以及劇毒的菌菇,還有偶爾出現的低階邪物。

一切的一切,全部消失於身後的黑暗之中。

不知跑了多久,終於在前方望見朦朦朧朧的白色光點,二人衝破灰色迷霧,踩在溫暖的土地上。

宋承瑾魂不守舍地佇立在原地,死裡逃生的緊張與拋下同伴的內疚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

耳旁忽然傳來煙火盛放的聲音,他怔怔抬起頭。

四芒星形狀的煙花躍然天際,宋承瑾的腦子還處於混沌之中,隻隱隱約約想起,好像是倚瀾宗的集結信號。

是援兵嗎?怎會來得如此迅速?

下一秒,強大的劍氣劃過蒼穹,氣勢凜冽,仿佛夾著風與雪。

淩空走來一名身著白衣的男子,眉目疏淡,神色清冷,唯有腰間的銀色長劍閃爍著徹骨寒光。

他停在宋承瑾的面前,面無表情地問道:

“怎麼隻有你們二人。”

他剛一出場,宋承瑾便認出了來人是誰。

還未等他回答,殷晚辭已再次重複了一遍——用比剛剛更冷的語氣。

“我的徒弟呢。”

他淺色的瞳孔倒映著蒼涼的月色:“回答我,她現在人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