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幾日,楚玉安心待在淩雪峰修行。
殷晚辭偶爾會來看她練劍,指尖隔空輕點,有清潤的靈力遊至她身側,糾正不到位的發力。
“此招名為‘天驚雨’。”
殷晚辭語調平緩,如溫潤冷玉:“烏雲蔽日,雨落天驚,初期偏作防守以存靈力,在第三十七式時——”
隻憑靈力很難描述,殷晚辭上前,右手覆在小徒弟握劍的那隻手上。
“第三十七式開始,靈力快速彙聚劍尖。”
他握住楚玉的手,引著她的靈力一同運轉:“像這樣,如最快的雷電般瞬間湧出。”
殷晚辭的下頜虛虛抵在少女的頭頂,墨發垂下,與她的高馬尾纏於一體,難以分辨。
兩人挨得很近,卻沒有半分婀旎。
無論是在劍道、亦或是指導徒弟修煉上,仙君都很認真。
楚玉感覺到他微涼的體溫,還有衣袍上若隱若現的清冽氣息。
有最強的老師手把手教學,她重新揮起劍,練習剛學的劍決。
動作由生疏到熟練,殷晚辭漸漸放開手。
不知第多少遍,晴朗的日空毫無征兆地出現一聲驚雷,而後風吹林葉,頗有幾分山雨欲來的前兆。
“耶!我好像有點懂了!”
楚玉開心地回頭,在師尊讚賞的目光中挽了個劍花。
今日天朗日清,萬裡無雲,隨著劍勢散去,濃雲重新向兩旁躲開。
金色陽光重新灑落試劍台上,幾日前的積雪還未化,少女的緋色裙擺盛放在一片白茫之間,宛若霜雪覆蓋下綻開的瀲灩之花。
她站在試劍台的正中央,明眸皓齒,落落大方。
殷晚辭望著她,沒來由地回想起幾年前,那個抱著非霧劍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小女孩。
這是他的徒弟。
他親自培養的。
她應當無憂無慮地長大、若是喜歡練劍,便將自己所學傳授與她;若是熱愛煉丹吹笛等道法,就去請來宗門旁的長老教她;倘若不喜歡修煉、貪圖玩樂也沒關係,有仙君弟子的頭銜在,玩鬨時也不會有人欺負了她。
她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隻是,不要為誰再掉眼淚了。
“師尊,你還沒有評價我剛剛的表現呢。”
小徒弟雀躍著上前,攬住他的手臂。
殷晚辭收起思緒,清透澄澈的瞳仁微微閃動。
“做得很棒。”
他輕鬆道:“不愧是我的徒弟。”
楚玉於是更高興了。
修行上暢通無阻,男主也倒了大黴。
簡直就是雙喜臨門呀!
她從儲物袋中摸出兩張信箋,是倚瀾宗的同門今早傳來的。
忙著練了一天的劍,她還沒有來及拆開看看。
楚玉沒法親自去觀賞男主與定魂釘的故事,便派出她的師弟師妹,囑咐他們將當時情景記錄下來寄給她。
剛剛學會新的劍決,她理所當然地坐在觀景亭中摸魚。
見徒弟打開兩張寫滿字的紙,殷晚辭隨口問道:“這是誰寫的,筆墨如此之多。”
“是紀雲鴿和康寶林寄給我的。”
楚玉說:“我拜托過他們,讓他們把宋承瑾受刑的畫面描述一下。”
“……”
半晌沒有回應,楚玉從信裡抬起頭,疑惑地眨眨眼:“師尊?”
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好像開心得有些太明顯了。
她重新壓下嘴角,聲音低沉了些,整個人看起來懨懨的:“我看完了。”
殷晚辭摸摸她的腦袋。
他組織著語言,輕聲道:“徒弟無需掛懷,執法堂心中有數,不會傷其根基。”
“更何況……”
“是他咎由自取。”
“嗯嗯!”
小徒弟猛點頭。
紀雲鴿的信還好,許是為了照顧她這個溫柔師姐的情緒,並沒有著重筆墨描寫行刑時的慘狀,隻用了“不忍直視”、“不間斷的慘叫聲”來形容。
而康寶林的文風,就比較放飛自我。
他非常想當楚玉的小弟,因此對搶老大的宋承瑾哪哪看不順眼。
接到師姐的新任務後,他開始暗搓搓公報私仇,猛給師姐上眼藥。
康寶林洋洋灑灑寫了幾頁羊皮紙,比他做課業時還要認真。
楚玉對他的信相當滿意——其中雖然有諸多誇張的成分,但的確很好的娛樂了她。
可惡,寫這麼搞笑乾什麼。
她現在忍得好痛苦。
師尊在場,楚玉不好意思放肆大笑,一張小臉憋得通紅,眼裡也蓄了些朦朧的水光。
殷晚辭拍拍她的背,再次歎息。
他心軟了,幽幽道:“昭昭。”
“嗯?”
殷晚辭神色寡淡,唯有眼神憂慮:“若是想去外門弟子峰……為師可以陪你一起。”
楚玉臉上的笑意不見了。
熱鬨已經謝幕,現在去的話,隻能看到動彈不得的男主,實在沒什麼意思。
“我不想去!”
她堅定道:“師尊,我現在一點也不想看到他。”
【滴——新任務:答應宋承瑾一同去看花燈(0/1)】
“此話當真?”
殷晚辭偏過頭看她。
“絕對當真。”
楚玉想,她可沒有說謊騙人。
反正宋承瑾中了九根定魂釘,要想活蹦亂跳,最少也要在床上躺兩三個月,才會有力氣來邀請她出門。
這也是原文中很經典的胃疼劇情之一。
因為受了原主的幫助,宋承瑾對她一直心懷感激。
花燈節那天,他特地前來邀請原主一同觀燈望月、倚舟泛湖,想想就很浪漫。
——才怪哦。
到了約定那日,白月光因火蓮的排異反應突然病倒,而男主當然是亂了方寸、懸心吊膽地照顧她,從下午守到深夜。
至於和原主的約定,早就被忘到了九霄雲外。
原主從華燈初上等到月落參橫,眼淚吧嗒吧嗒掉,恨不得把地上的小草都哭發芽了,也依舊無人赴約。
不過,這個狗血劇情,對楚玉來說實在是……太好了。
既不用真的去約會,事後還能有理有據地找男主麻煩。
沒有比這個更完美的事:)
*
兩月時間飛縱即逝。
在這期間,她無痛進階到了元嬰中期,每日與師尊一同練劍修行,像曾經朝夕相處的每一天。
淩雪峰上的雪一日比一日大,寒潭凝結成冰,鬆柏與竹葉掛了霜,折射出森冷的綠意。
在戶外練劍時,呼吸冒出的白氣似要轉瞬間化為冰淩。
楚玉搓了搓手,挪到自己的房裡。
【宿主這段時間,怎麼都沒有去看望男主呀?】
沉寂許久的係統忍不住問道。
“我為什麼要去看他。”楚玉用魔法打敗魔法:“書裡有這種劇情嗎?”
好像確實沒有。
係統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可是,你明明知道他受了傷……】
“知道他受了傷,我就要去看他麼。”
楚玉隨口反駁:“我還知道他的金手指藏在哪呢,難道也要去拿來?”
【。。】係統再次過載,小聲道:【這不太好吧,那是彆人的東西。】
“對呀,現在有人照顧宋承瑾,那也是彆人的福報嘛,我插什麼手。”
楚玉理直氣壯:“我也很擔心他的好不好,但我有自己的原則,才不會去搶他人的功勞。”
事實上,楚玉的原則,完全就是沒有原則。
想到男主還有幾個金手指,她不禁提起了些興趣,想把東西弄到手玩一玩。
這種反派般的腦回路係統一概不知,看到宿主神情如此正義,它隻當自己又說了蠢話,羞愧地進入了休眠狀態。
啊,這就不見啦。
楚玉覺得有些無聊。
雖然平淡的修煉生活也不錯,可隻修煉不做彆的,時間一長,還是少了點樂趣。
算算日子,宋承瑾也該動起來了吧。
楚玉倚在軟榻上算著時間,鼻尖嗅到曬乾了的忘憂花調製而成的暖香,十顆離火珠將房間的溫度烘烤到剛剛好。
她打了個嗬欠,愜意地睡了過去。
*
一覺睡醒,窗外的靈雀帶來宋承瑾想見她的消息。
楚玉係上毛絨絨的披肩,撐著傘慢悠悠走下淩雪峰。
將近三個月不見,宋承瑾憔悴了不少,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看起來還沒有完全恢複。
楚玉機智地先朝四周掃了一眼——很好,一個人也沒有。
“哈哈哈哈。”
她毫不留情地嘲笑:“你好像一隻丘鷸哦。”
“……?”
宋承瑾想打招呼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這三個月,他其實想了很多。
起先,宋承瑾並不期待楚玉來探望自己,可隨著日子一天天推移,他不禁有些疑惑。
為什麼一次也不來呢。
許是這位仙門小姐有了新的感興趣的東西吧,宋承瑾的腦子逐漸冷靜下來,也不覺得楚玉有多喜歡自己了。
他自嘲地笑笑,可能對她來講,自己隻是一個解悶的玩意兒。
但不知為何,他總想去見楚玉一面。
雖不願承認,可他真的對這個驕橫任性卻出手幫了自己,最後又渺無音訊的少女,有了幾分好奇。
就當是……來替苑苑向她表示感謝吧,宋承瑾這麼對自己說。
而現在,他再次見到了要答謝的仙門少女。
雪飄如絮,玉樹瓊枝,她裹著精致的煙緋色大氅,撐著骨竹小傘,一張臉粉雕玉琢,顧盼生輝。
……怎料當她開口,還是熟悉的語氣。
“丘鷸是什麼。”
宋承瑾問道。
“一種鳥。”
楚玉眯起眼睛:“走路姿勢大概和你現在差不多,真的很搞笑誒。”
“……”宋承瑾忍不住提醒:“楚姑娘,在下還未痊愈……”
怎料她的同情心簡直像是負數。
“那不是你自己的問題麼,跟我有什麼關係。”
少女無辜道:“這麼久還沒好嗎?你真的好沒用,我山上的兔子都比你結實。”
宋承瑾本就身體虛弱,被她三言兩語氣得面色白了一個度。
“我是來和你道謝的。”
他說不出話:“可是你、你……”
楚玉露出一顆小虎牙,非常禮貌地反問:“來謝謝我的?”
“對。”
“那不是應該的嘛?”她將披肩攏了攏,清清嗓子:“如果不是我,你會受九根定魂釘?你就好好感激涕零吧。”
宋承瑾不禁開始懷疑:自己剛好一點就爬起來向楚玉道謝,是一個相當錯誤的決定。
他的經脈更疼了幾分,整個人都不好了。
“謝謝你。”
宋承瑾道完謝,忍不住脫口而出:“原來你還記得,我受過門派的刑罰啊。”
這段時日,他一直都有在感激她。
可她看起來,絲毫沒有將他放在心上,仿佛隨手幫了一隻小貓小狗。
【叮咚:宋承瑾好感度增加1點】
啊,又到賬了。
楚玉滿腦子都是靈石,毫無誠意地敷衍:“哦哦知道了,還有什麼要說的麼?”
最好多爆點金幣,她要衝擊元嬰後期,謝謝。
宋承瑾定定地看著衣著華麗的少女。
原本隻想道完謝一走了之,卻鬼使神差地繼續開口:
“七日後凡間的鎮上,有三月一度的花燈會。楚姑娘感興趣的話……在下可以贏下最大的花燈,再次認真向你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