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好心情地目送宋承瑾踉蹌著遠去,紫羅蘭色的忘憂花被孤零零落在地上,有修士經過時,還不小心踩了一腳。
“誒?誰把花放在這裡。”
紀雲鴿拾起那束花,心疼道:“完了完了,都怪我走路不看路,本來可以曬乾了做藥的。”
作為一名敗家丹修,她非常珍稀一切能用來煉藥製丹的材料。
“我們可以去展羽峰再采一些。”楚玉提出建議:“忘憂花的氣味好像能寧神舒心,我也想摘一束放在臥房裡。”
“小玉師姐最近心情不好嗎?”
想到師姐經常幫社恐的自己到處搜集煉丹材料,紀雲鴿頓時湧上一股責任感:“不介意的話可以和我說說,我還蠻會安慰人的。”
楚玉點點頭,努力將情緒醞釀地深沉一些。
“是這樣的,宋瑾讓我幫他偷火蓮。”
紀雲鴿:……
不是,她是不是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
“你也知道,我很少下山。”
小玉師姐愁容滿面:“他是我在宗門外遇到的第一個朋友,我真的不想讓他走上歧途。”
紀雲鴿還處於震驚之中:“師姐,你說的那個火蓮……不會是宗主養在沁香園的那株天階靈草吧?”
“正是。”楚玉說:“所以我拒絕了。”
“師姐做得沒問題呀。”
紀雲鴿肯定道:“偷東西總歸是不對的。”
“可是他好像對我很失望,還罵我自私冷血無情無義。”
“?!他怎麼能說這種話?”
紀雲鴿也生氣了:“要不是因為師姐,他能進倚瀾宗嗎?不感激也就罷了,還提這麼過分的要求,簡直以怨報德。”
確實確實!
楚玉在心中猛點頭,半點都沒有泄露秘密和添油加醋的自責感。
反正宋承瑾肯定偷偷罵她了,心裡罵也是罵,她真的好委屈哦。
楚玉咬著嘴唇:“可能我也有錯吧,唉……作為朋友,確實應該幫他一把的。”
“師姐,你可千萬不能這麼想呀。”
紀雲鴿想起倚瀾宗長長的門規:“是那人不講道理,若是和他一起偷火蓮,定魂釘可不是開玩笑的。”
“我這就去告訴我爺爺,讓執法堂好好管管。”
“算啦,小鴿。”
楚玉拉住師妹的手,大度地笑了笑。
“我應該已經勸住他了,此事便作罷,不要告訴紀長老啦。”
不得不說,每一個社恐都有豐富的內心和強大的腦回路。
在短短的交談期間,紀雲鴿已然腦補出了一個東郭先生與大灰狼的故事。
小玉師姐熱心又漂亮,哪怕偶爾對同門下手重了點,那也是為了讓叛逆的弟子走向正途。
……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善良了,紀雲鴿歎氣。
明明不是師姐的問題,卻還要反思自己。
善良的師姐攥緊衣袖,不讓自己笑得太大聲。
按照楚玉的思路,宋承瑾作為一個有主角光環的男人,哪怕自己不幫他打開結界,他也會用彆的辦法拿到三昧火蓮。
而她不去舉報對方,便是提供了最大的幫助,理論上也算完成任務。
但……萬一呢?
萬一宋承瑾比較廢,偷火蓮時被逮住,那她的任務不就也失敗了。
不是她看不起男主,而是他真的很難讓人信任:)
沒有辦法,楚玉隻能做兩手打算。
如果偷火蓮成功最好,紀雲鴿日後會不會告訴彆人也不關她的事,總歸完成了任務。
倘若男主行動失敗——那就沒辦法了,她隻能親自出馬。
楚玉才不要像原主一樣默默付出,受了罰掉了眼淚失了名聲,最後還和師門離了心。
幫宋承瑾救白月光?也不是不可以啦。
但要幫的人儘皆知。
最好站上道德高地,得一個善解人意的大好評價,隻動嘴不辦事,鍋由男主背,罰由男主扛,還要他對自己感恩戴德,沒齒難忘。
*
確定接下來的行動路線後,楚玉笑得陽光開朗。
以為自己哄好師姐的紀雲鴿更是開心,二人來到展羽峰後,她蹦蹦跳跳忙前忙後摘了一大捧忘憂花,送到楚玉懷裡。
這裡風景極美,白天是一眼望不到邊的忘憂花田,到了夜晚,一片片花瓣則會發出微弱的光芒。
無數朵花聚集在一起,形成了絢爛的銀色星海。
楚玉低下頭,鼻尖嗅到沁人心脾的花香。
她對花沒什麼顏色上的要求,紅的藍的黃的都好看,但若是要帶回淩雪峰,在師尊的房間也插上幾支的話,她還是更偏向於白色。
“我要白色的就好啦。”
她將有顏色的花都挑了出來:“這些你帶回去。”
小鴿師妹更感動了。
嗚,師姐知道彩色忘憂花煉藥效果更棒,她真的好好TAT
紀雲鴿:“隻有這些不夠吧,我再給師姐多摘一點!”
看著小師妹忙前忙後的身影,楚玉難得良心發現,有了點忽悠小妹妹的淺淺內疚——但也僅僅隻有一秒鐘而已。
因為她很快便說服了自己:沒辦法,四舍五入說得都是事實嘛。
大不了,下次多幫師妹搞點材料好了。
*
抱著一大捧純白色忘憂花,楚玉禦劍降落在淩雪峰。
今夜月明星稀,嬌嫩的花瓣拂過臉頰,在夜空裡留下朦朦朧朧的暗香。
師尊仍在寒潭旁練劍。
月亮雖圓,在沒有星辰的夜晚卻顯得有些寂寥,薄薄的月色如同薄紗般籠在他的身上。
殷晚辭抬起頭,瞳孔中除了圓月,便隻有少女的倒影。
她的發間藏著幾片零星的花瓣,小臉被冷風吹得微微發紅。
“師尊,我回來啦!”
楚玉高高興興將花分成三束,給了他一束最大的:“這束放在師尊房裡,剩下的一束放在我的小樓,一束拿去曬乾做安神香。”
事實上,今夜之所以會心血來潮摘忘憂花,大部分原因,是想帶回給她師尊。
不知是不是錯覺,師尊最近好像情緒有些低落的樣子。
其實倒也沒有什麼特彆的反應。
師尊本就甚少與人交際,除了在自己面前才會多叮囑幾句。
這幾日除了話更少了些,還總是用憂慮的眼神望著她之外,其餘一切正常。
師尊接過忘憂花,臉上的擔憂之色反倒更濃了幾分。
“你們去了展羽峰。”
他的聲音輕輕響起。
殷晚辭的睫毛很長,瞳孔是有些淺淡的灰色,自上而下瞥來時,宛如寒潭裡經年不化的冰。
被這種眼神注視著,楚玉沒來由有點心虛:“嗯,對呀。”
“展羽峰上花田眾多,有些植物還有輕微的毒素,若非必要,最好不在那裡久留。”
“師尊,這個我早就想到啦。”
楚玉自豪地揚起臉:“我全程都用靈氣保護著我們兩個,花毒根本吹不進來。”
她滿臉期待地望著殷晚辭,臉上寫滿了“誇我”、“快誇我”。
師尊果然摸摸她的腦袋:“昭昭思慮周全。”
他遲疑片刻,還是說了下去:“為何不是他用靈氣護著你?”
“啊?”
楚玉愣住:“因為,因為她還沒到金丹期,靈力沒有我充足?”
“……”
殷晚辭欲言又止地看著她,像是要說什麼。
與徒弟交好之人並不少,從宗門裡的煮飯廚娘,到弟子們和各位長老執事,都能與她笑著攀談一二。
甚至連他那總是板著臉的掌門師兄,在面對昭昭時,都帶著一分自己都不承認的縱容。
可那位宋姓男子似乎不太一樣。
他看向自己徒弟的目光,與她身旁的任何朋友都不同。
為了查清對方底細,殷晚辭找上自己相熟的琴仙,一曲[天行九問],果然從琴音中得知了那人的來路。
此人出身名門,少時初露微芒,而後斷劍折戟,血染弦音,與至親之人生離死彆,至此已有十一月之久。
琴仙時常雲遊四海,對各個大小勢力都有了解,旋律終了,幾乎下意識地說出了答案。
——江陵宋家。
倚瀾宗地處中州,離江陵萬裡之遙。
十一月前的那場惡性事件,連仙君也有所耳聞。
正因如此,得知宋承瑾的真實身份後,出於憐憫,仙君沒有拆穿此人隱瞞了修為——實際上,若是宋承瑾直接開口求助,以殷晚辭外冷內溫的性子,或許真的會給予他適當的幫助。
但對方偏偏把主意打在了他的徒弟身上。
三更半夜約徒弟單獨見面,最近又不斷地對徒弟示好。
殷晚辭一日比一日憂心忡忡,可為了尊重徒弟的隱私,加之宋承瑾還未做出格之事,他也不好總是跟在徒弟身後。
可也不能完全聽之任之。
“昭昭,為師並不反對你交朋友。”
殷晚辭雪白的衣袍上沾了些落花,嗓音如夜風般微涼:“你現在也長大了,若是有人再夜半時分……”
他顯然不擅長這種話題,薄唇輕啟,又無意識地咬著下唇,思索該如何說下去。
好在徒弟非常虛心的聽了進去。
“師尊,我知道啦。”楚玉說:“紀爺爺剛剛也說過展羽峰上有毒蟲,讓我和小鴿下次彆待太晚。”
殷晚辭微訝,好看的眸子閃了閃。
是和紀家那個小姑娘一起出去的嗎。
原來是誤會一場。
他點點頭,眉眼舒展開來,似是暫時放下了心。
突然,他看到小徒弟的臉色白了一瞬,似要歪倒在地。
殷晚辭眼疾手快,單手扶住她的肩,從額頭送了些靈氣。
他的神情不複往日那般淡然:“昭昭,昭昭?”
“……師尊,我沒事。”
楚玉眯著眼睛,她的頭剛剛很激烈地疼了幾秒鐘,隨之而來的便是任務失敗50%的警報聲。
好呀好呀,在讓人失望這方面,宋承瑾還真是不會讓人失望。
不用說,便是讓對方獨自偷火蓮的計劃破產了。
好在還有planB
楚玉還有些站立不穩,側臉蹭在殷晚辭雪白的衣袍上。
他的衣衫很柔軟,帶著微微的涼意,和冰泉般清冽乾淨的氣息。
殷晚辭擔憂地望著半摟在懷中的少女。
她眼圈通紅,裡面隱約還閃爍著淚花。
“怎麼了,有哪裡不舒服嗎?”
話音剛落,小徒弟的眼睛更紅了,抽噎著拉住他的衣角:“師尊,有、有人欺負我。”
“是誰?”
“就是那個宋承瑾。”
楚玉把整張臉埋在仙君衣服裡,聲音悶悶的。
“他讓我去偷三昧火蓮。”
“我告訴他偷東西不對,他就凶我。”
殷晚辭:。
不等仙君有所反應,小徒弟再次開口。
嗓音軟軟,還帶了些哭腔:“師尊,我能不能去求求掌門師伯……讓他把火蓮給宋承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