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楚玉獨自佇立在淩雪峰試劍台上。
這裡是整個倚瀾宗最高的地方,向下遠望時,樓閣台榭掩映在薄薄的雲海之中,仿佛觸手可碰到天邊的繁星。
如此良辰美景,觀景之人卻無心欣賞。
實際上,她現在很困惑。
【宿主請抓緊時間。】腦中的係統提醒道:【第一個任務已經觸發,請馬上到達男主遇難的地點。】
就在剛剛,楚玉才知曉所在的世界是一本書,而她正是書裡的女主。
隻是如今,女主身上的一些情節發生了小小的偏移,為了保證主線不歪,係統特地來此糾正劇情。
比如此時此刻,她本應在妖魔紮堆的荒山野嶺苦練,接著偶遇身受重傷的男主,最後不眠不休、細致入微地照料他,直到對方恢複健康。
而不是安安全全的在門派試劍台舞劍,身旁玉石桌子上還擺著蜜餞糕點。
在係統的再三催促下,楚玉收起佩劍,認真地問:
“打擾一下,這個男主一定要救嘛?”
【對呀宿主,這可是你和男主的初次相遇,自古江山配美人,美女配英雄,你們二人將會一見鐘情,彼此都給對方留下深刻的印象。】
捕捉到關鍵詞“美女”,楚玉對係統的態度便仍舊保持禮貌。
可惜除了美女是真的,彆的話都得打個零點一折。
方才係統為了讓楚玉相信這是書中世界,早已將全部劇情傳輸給了她。
而她知曉前因後果,自是明白男主所謂的“一見鐘情”是什麼情況。
概括一下,便是一個你愛他時他愛她,你不愛他了他才愛你的狗血三角戀故事。
原主是倚瀾宗掌門親傳弟子,內向善良,勤奮上進,本應前程無量,直到遇見男主宋承瑾。
為了愛情,她替男主挨過打,受過傷,背過鍋,血淚史長達幾百萬字,可惜饒是如此,也沒能和宋承瑾好好談幾天戀愛。
原因很簡單——宋承瑾有個愛而不得的白月光。
甚至連初見時對原主的百般體貼,也是因為原主長了張和白月光七分像的臉。
楚玉搖頭歎息:真慘。
一人以為在談戀愛,另一人隻在玩莞莞類卿play,這段感情坎坷程度可想而知,她於是婉拒道:“我才不要當虐文女主。”
【這是甜文,宿主。】
楚玉:……
認真的嗎?信這個還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你看大結局,男主已經知道自己犯了錯,還去求女主原諒呢。】
【宿主你人美心善,一定會原諒男主的,這樣你們就可以和和美美在一起啦!】
楚玉點點頭:“你說得對,我確實人美心善。”
【嗯嗯,那我們這就出發。】
“男主在哪。”
她摸摸腰間的佩劍,義正嚴詞:“我去給他個痛快。”
【?!!】
不等係統開口,楚玉接著說:“你也知道,我是一個很容易心軟的小女孩。”
“男主要除魔衛道,要打怪升級,還要去那些九死一生的秘境,其中凶險,相信你一定也會動容、會擔心吧!”
【我當然會擔心。】係統說:【可是宿主……】
“那我在他還沒有受苦前把他捅死,他不就解脫了嗎。”
楚玉滿臉真誠:“你不是人,不知道很多時候,人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並非完全是自戀,少女確實長著一張漂亮的臉。
此時她雙手合十,墨發輕輕擦過臉頰,烏黑的眸子裡蒙著一層薄薄的水光,看上去人畜無害、楚楚可憐,一看便是在真心實意地掛念男主。
係統放下心來。
它就說嘛,這本書的女主明明是溫柔善良的,怎會和心狠手辣沾上邊。
可它打死也想不到,眼前這個“楚玉”,根本就不是原裝。
十八年前,楚玉因一場車禍來到這個仙俠世界,算是屬於胎穿。
而現在,係統不知眼前的清純小白兔早已換了個芯子,還在試圖安慰這個過分體貼的宿主。
【宿主彆擔心,隻要你陪在男主身旁,支持他,鼓勵他,你們一定能渡過難關的!】
“是你了解他還是我了解他?”
楚玉抽噎著說:“又不是你和他談戀愛。”
【……】
係統沉默了。
它無法反駁楚玉,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它覺得宿主說得好像很有道理。
可糾正劇情的使命高於一切,它羞愧地開口:【實在不好意思,讓你們二人受委屈了,可是主線劇情必須走,不走的話,宿主你也會死的。】
“哦。”
楚玉一秒止住眼淚:“那你不早說。”
係統:……
既然男主一定要救,劇情也必須要走,楚玉便揣著點心瓜果走下了試劍台。
作為一個熱愛生活的穿越者,她很惜命。
根據從前看小說得來的經驗,穿書文的女主,最重要的是要熟讀並背誦全文,才能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她方才隻是大概瀏覽了劇情,抱著“我倒要看看這玩意兒還能有多狗血”的心態,楚玉開始認真閱讀並做筆記。
重看一遍,還真留意到了些新東西。
後面的劇情暫且不表。
比如當下,男主是為了替白月光尋藥,才會孤身落至險地。
比如男主會想慫恿她楚玉,去偷倚瀾宗宗主的寶貝火蓮,來給他的白月光治病。
當然,人是他救的,偷東西的黑鍋是要她背的。
很好。
她生氣了。
楚玉虛心請教:“我真的不能捅死他嗎?”
【不行的宿主,如果男女主中有人沒走完劇情就死了,這個世界會馬上崩塌的QAQ】
歎氣。
不能給男主一刀,這讓她覺得很沮喪。
好在她性格比較樂觀。
“嗯……如果劇情走完會怎麼樣?”
【大結局後,這個世界就獨立出來啦。】係統好奇道:【宿主,你問這個做什麼?】
“當然是暢享未來啦。”
楚玉開心地彎起眼,她本就長相甜美,笑起時臉頰上掛著兩個淺淺的酒窩,與生俱來的親和力令人不由自主地放下心防。
一人一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兩炷香後,已然到達淩雪峰底。
倚瀾宗乃修仙界第一大宗門,底蘊深厚,地廣物博,綿延千裡,共有九九八十一峰。
也就是說——按照現在的前進速度,等找到宋承瑾時,他早就死透了。
於是,楚玉取下腰間的佩劍,足尖輕點,仿佛一隻輕盈的燕雀躍然劍鋒上。
係統不解:【宿主會禦劍之術,剛剛趕路為何不用?】
此話一出,它發現少女的反應好像和方才不太一樣。
但具體差彆在哪裡,係統也說不上來。
“我師尊在淩雪峰。”
楚玉說:“如果我在峰上用非霧劍,他會知道的。”
【非霧劍?】
係統愣住:【宿主,你的劍不是紫鳶嗎?】
“主線劇情不偏不就行了。”楚玉振振有詞:“你管我用什麼劍。”
好、好像有些道理。
不過,係統隱約覺得非霧這個名字有些眼熟。
【我查到資料了,宿主,你知道你的劍是什麼來路嘛!】
【它是清寒仙君那把劍的伴生劍!】
在這本仙俠小說中,很長一段時間裡,清寒仙君一直都是人族戰力的巔峰。
可惜後期為了封印邪魔身死道消,在修仙界名垂千古,流芳百世。
“嗯,那是我師尊。”
係統震驚。
本來,楚玉的師尊應當是倚瀾宗宗主清雲道人。
但它顯然被“主線劇情不偏就行”的理論說服了,反正縱觀整個故事,和楚玉拜哪個師父關係都不大。
一定要比較得話,清寒仙君反而更強一些,若是學得了他的劍法,日後對男主也是一大助力。
【仙君是怎樣的人?】
新人係統忍不住對這個書中幾筆帶過的人物有了幾分好奇。
怎樣的人?
這實在難以回答,關係到師尊,楚玉也不是很想隨口敷衍。
好在下一秒,問題迎刃而解。
她撥了撥額前被風吹亂的劉海,“喏,你自己看吧。”
*
長路儘頭,是一個身著白衣的身影。
分明隻是安靜地站在那裡,卻宛如所有的月光,都儘數定格在他一人身上。
白衣男子向楚玉的方向望去。
銀色冷光下,他的瞳色顯得極淺,五官精致卻神情淡漠,不沾一絲煙火氣,仿佛廟宇中精細雕琢,虔誠供奉著的神像。
晚風乍起,兩旁竹影與螢火競相搖曳。
那人迎風而立,如雪長袍飄飄渺渺,好似畫中仙。
他的視線劃過少女被風吹亂的墨發,停在她早已風乾的淺淺淚痕上。
“怎麼哭了。”
白衣男子俯下身,與她視線平行。
他的聲音很輕,語調溫和,如同簌簌落下的薄雪。
楚玉從飛劍上跳下,對方自然地伸手扶住她的肩膀。
眸子裡關切毫不作偽,一時間,竟衝淡了周身拒人千裡的冷矜。
……
不需要再多做介紹,來人的身份已昭然若揭。
——人族第一人、當今世上第一劍。
清寒仙君。
殷晚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