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 逃到林裡的可憐皇帝(31)(1 / 1)

屋內一個循循善誘教著人,一個手腿並用照著做。一輪明月下,屋子外面的人驟然抓緊了門,頜角的輪廓變成緊繃的一條線。

陸卿塵力氣隱忍,將門推開一條不怎麼寬的縫隙,邁步走進屋內,可憐不遠處樹底下那位探頭探腦的郎中令,連屋裡一個影子都沒瞧見就被拍在了外面,眼中隻剩下一扇緊緊關著的門。

陸卿塵進了房,本來還算長的一截路他隻用了幾步就走完,轉眼就來到床邊,一把擒住於膠憐的手腕。

宋吟剛才就被關門聲嚇了一跳,這個時候被捉住手,人嚇得不輕,呆瓜一樣茫茫然抬頭看,看到左相那張熟悉到化成灰都認識的臉,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人會出現在這裡,四大皆空一詞在這個時候完美形容了他的心情。

眼前這個……是陸卿塵……

陸卿塵是朝廷的人,此時在宮外大概率是在搜查他的下落。

宋吟匪夷所思,今天是大年三十,用得著這麼拚命加班嗎?不能在宮裡臣子相聚,美美滿滿地湊成幾桌,先喝完酒填飽肚子睡好覺等過段時間再來抓他嗎?

乾嘛這麼拚!

不,這不是重點,眼下要緊的是陸卿塵真的搜到了他的去處並且當場抓住了他,他要馬上逃,否則被送去見新皇帝隻有死路一條,到時求救都無門。

宋吟想到這,馬上就要下地,可下一刻他的動作又全部頓住。

怎麼逃?

宋吟垂下眼,速度極為緩慢,慢慢看向了自己的腿,轟的一聲大腦爆炸,剛才隻記得震驚陸卿塵的從天而降,都忘了他現在在做什麼了。

他為了不讓蘭濯池去隔壁那位夫人府上做客,不讓蘭濯池在大年三十出門,這才答應了蘭濯池荒唐的要求,但可從來沒想過被彆人看見。宋吟慌慌張張抬起眼,簡直想找塊合適的磚頭拍死自己,這時,頭頂傳來冷懨的低喝。

“躲到櫃子裡去,”陸卿塵沒看那處交合,甚至一眼都沒有看蘭濯池,也沒看那條花色豔到燙眼的褲子,他提高於膠憐的胳膊,下頜緊繃,許久才在齒間擠出聲,“躲好,我沒走之前,一點聲音都彆發。”

一句話的功夫,陸卿塵的立場變得朦朧不清。

宋吟來不及震撼或者困惑,被一隻手捉著送進一旁的木製櫃子裡,那櫃子不大不小,要是再裝大一點的東西可能裝不下,可裝宋吟卻是剛剛好。

櫃門關上的前一刻,宋吟看見陸卿塵走到了蘭濯池前邊,與此同時,外面的郎中令到底放心不下,帶著兩三個人匆匆闖了進來。

問個人而已,開著門又不是不能問,可偏偏要關上,這裡面一定有貓膩。

郎中令是朝中最會溜須拍馬的那一批人,新帝登基沒多久他就受到了重用,得罪左相事大,可萬一不小心放走一個於膠憐,那可就是斷頭之罪了。

兩相權衡,郎中令還是決定要自己親眼看過才放心,他闖進屋內,用最快速度掃了一圈周遭任何能藏東西的地方,掃完他才對上陸卿塵濃

黑的眼,賠笑道:“門關著看不見,我擔心左相有危險,遂進來查看一二。”

隨後他又搬出皇帝,避免被陸卿塵問責:“陛下還在宮中等著咱們的消息,左相可有問出什麼?”

陸卿塵輕微掃過郎中令的臉,不急不躁開口:“郎中令進來得太快,我剛和蘭師傅聊完近況,現在才正要問,郎中令既然進來了,就在旁聽著,省得日後疑神疑鬼。”

郎中令被明著怪責,卻也不敢回嘴,硬是把一口鬱氣吞回到了肚子裡,他臉頰肌肉十分僵硬地抽動,擠出一個笑來。

蘭濯池從剛才起就不鹹不淡垂著眼,沒有太多的波動,身上衣服有些亂,似乎是剛剛睡下又被不長眼的人吵醒,渾身上下都是疲態還有肉眼可見的不耐煩。

雖是如此,郎中令卻沒有放鬆警惕,眼神一個勁往角落瞄,另外他也沒有無視旁邊的櫃子,逮住空隙就往過看,恨不得鑽進裡面去。

剛才陸卿塵關門關了有一陣子,那一陣子能做的事太多了,彆的不說,把一個人藏起來還是能做到的。

但陸卿塵對於膠憐有恨,應該不會包庇一個罪大惡極的昏君才符合邏輯,更應該不會幫著這義莊師傅藏人。

可又該如何解釋陸卿塵關門的舉動?

郎中令想不通,他抬起手抓了抓發脹的頭皮,就聽到陸卿塵在問:“朝廷最近在找於膠憐的下落,風聲這麼大,蘭師傅應當也有聽說。陛下聽聞於膠憐之前經常來義莊,和蘭師傅關係要好……”

蘭濯池笑了一聲,意味不明的聲音掠過郎中令的耳朵,令他打了個寒顫:“陛下從哪裡聽說我和前朝皇帝關係要好,這麼大的鍋,可不要往我頭上扣,受不起。”

郎中令聞言不滿:“你是在說陛下胡說八道?”

蘭濯池聞言悠悠看向他,男人身高腿長,身上總有一股讓人感覺被勒住了脖子的惡寒感。

大概是沒睡夠有起床氣吧,區區一個義莊的師傅,脾氣還挺大,郎中令哼了一聲:“算了,好不好都憑你一張嘴說,現在誰敢承認和那昏君有交情?我們奉命行事,我的人要把義莊上下搜查一遍,還請蘭師傅配合。”

蘭濯池厭煩至極,微闔眼:“請便。”

話音剛落,郎中令斜側頭打了個手勢,身後的侍從立刻魚貫而入,一個個殺氣凜然腰帶佩劍,幾個瞬息就將整間屋子全部占滿。

這些人像野蠻的土匪,所過之處烏煙瘴氣,基本能藏東西的物件都被他們翻了個遍,地上扔了許多雜物。他們以前也搜過屋,為了起震懾效果,他們從來不物歸原位。

可瞧見屋內那身長的人,他們手一抖,不知怎麼都老老實實把搜過的東西放回了原來的位置。

蘭濯池在原地不動,沒什麼情緒地看他們翻騰屋子,餘光看見幾個人慢慢朝櫃子靠近。

四隻手左右一邊一對,飛速將櫃門打開,原本以為裡面必定有東西,看過之後卻大失所望,裡面隻有幾床壘成人那麼高的被子,從春季到冬季,每一季都有每一季該蓋的被子。

可這櫃子極寬敞……裡面應該還有空間。

兩侍從慢慢伸手,即將要碰到那些被褥時,身後忽然傳來陸卿塵平緩的聲音:“看來於膠憐不在這裡,我們還有彆處要搜,就不打擾蘭師傅了。”

他轉過目光:“該去下一處了,郎中令。▎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是,是,這麼晚還打攪蘭師傅,實在過意不去,祝蘭師傅新年納餘慶,佳節號長春,”郎中令剛才得罪過陸卿塵,不敢再反著來,見翻箱倒櫃也搜不出人,隻好拱拱手準備撤退。

郎中令笑了兩聲便拂袖轉身,身後的侍從看懂眼色立刻跟了上來。

郎中令埋頭往門口走,正苦心冥想要怎麼給陸卿塵賠罪,是設宴還是送禮,沒走幾步他突然抬起手,製止了身後的人:“慢著!”

屋內的所有人因郎中令的這一聲而停住動作,隻見郎中令狐疑盯著地面,許久之後他慢慢彎腰,像撿到一件多麼稀奇的物件,兩手抓起一樣粉色的毛線豬崽來。

郎中令將那豬崽放到眼前,仿佛在琢磨重大的學文,左看看右看看,最後用手拂去毛線上的灰塵,回過頭,他意味深長地上下打量蘭濯池:“這玩意兒L可不像蘭師傅喜歡的,倒是……倒是很像那位小昏君看得上的東西。”

蘭濯池往他手中的粉球望了一眼,嗤笑:“郎中令這是急功近利,非要一口咬定人在我這裡了?不知以前哪裡得罪過大人,大人要這麼汙蔑與我。”

郎中令聞言也不惱,相反有了新進展,他現在非常激動。那小昏君前陣子總出宮,每回出宮都會帶些用毛線織的玩意兒L,喜愛得很,肯定是於膠憐的!

再說了,蘭濯池這體型和性子,怎麼看都和這手裡粉嫩嫩的豬崽掛不上鉤。

郎中令心中的得意猖獗至極,幾乎流到了臉上,他就說於膠憐一定在這裡,看,藏太急露了馬腳吧。

郎中令止不住笑,兩指捏著那毛線豬崽轉了個身,沒等他下令讓人再仔細查一遍,身旁有人開口道:“是我的。”

“我知道是你的,於膠憐……”郎中令發出詭異的笑聲,他哼哼著轉了個方向,下一刻臉上表情就僵了僵。

不,是誰的?這聲音……

郎中令抬頭望向比他高一個頭,身材同樣是這京城找不出贗品的高大的陸卿塵,靜默了幾刻,手中的毛線豬崽從他手中脫落,掉在了地上:“啊?”

陸卿塵神色不改:“上回在街上套中來不及扔,應該是剛才被人不小心蹭掉的,郎中令難道沒發現我一路上都戴著這東西?”

郎中令嘴巴張了張,又合上,他發現個屁,誰會盯著一個男人的腰瞧來瞧去?可他也不敢明面嗆陸卿塵,隻好訕訕道:“這,這我沒太注意……你過來,你可有瞧見?左相身上當真一直有這東西?”

到手的線索插翅飛走,他是真急了,竟然當著陸卿塵的面就盤問起來。

被他指到的侍從就在陸卿塵身後。可憐侍從額頭一刻之間冒出了一滴汗,他和郎中令一樣都沒仔細去看過陸卿塵的腰

,可被陸卿塵那副神態反問了一句,他模模糊糊又覺得好像真戴著,頭暈腦脹地回:“好像……好像是有的。”

郎中令撿到豬崽的得意頓時消失。

陸卿塵從地上撿起毛線豬崽,再次說:“是人都有癖好,郎中令不該以貌取人,該去下一處了。”

郎中令愣愣點頭:“哦、哦。”

……

一頓忙活到了子時二刻,天邊烏雲露出半輪月亮,整個義莊被死寂籠罩,隔了許久才飛來一隻鳥雀立在枝頭,給這冷冷清清的地方添了點活氣。

郎中令的人全部走後義莊亂得不成樣子,蘭濯池去了前堂,叫幾個徒弟去王夫人府上用膳。徒弟問為什麼隻有他們去,蘭濯池隨便找了個借口敷衍他們。

幾人頭腦簡單,說信就信了,也沒被義莊這鬨劇擾亂心情,高高興興外出去吃好吃的了,那王夫人廚藝極好,他們每年都盼著這麼一天,怎麼能錯過。

蘭濯池在前堂清點物件有沒有丟失,宋吟見他沒有外出的跡象,就放心地走去做飯的小房間煮熱水喝。

係統說的阻止任務目標出門,那扇門指的是義莊的那一扇石門,隻要不出這個範圍,哪裡都能去。

宋吟低頭看著火勢,看著看著忽然想起他答應蘭濯池的事,忍不住咬咬嘴角,面露憂慮。

陸卿塵進來的時候剛好是第四回,那時蘭濯池還沒有出來,肯定說不算,那就是還剩兩回。雖然沒湊夠數,但蘭濯池應該不會隨便外出吧。

不行,他還是不放心,白天起來他要一直盯著蘭濯池。

宋吟現在是焦頭爛額,他不僅要盯蘭濯池,還要為以後做考慮,朝廷的人已經盯上了義莊,恐怕不會隻查一次就這麼算了,再有就是,陸卿塵到底為什麼不抓他?

宋吟皺著眉走出義莊,繞到後院,他一手捧水一手去推門,推開之後身子先探進去,整個人都進去之後就開始小聲倒吸氣,冷死了。

他把水放到桌上,攤開兩隻手互相交疊搓了搓,搓熱了放在臉上托著,稍微暖和了一些便轉過身。

眼前豁然多出一具男性軀體,不知道在這裡站了多久,看樣子是剛剛進來的,見宋吟轉過來微微垂下一點眼皮回視,宋吟差點咬了舌頭:“左,左相……你沒走啊?”

該不是路上反悔,突然又想抓他去砍頭了吧?

陸卿塵穿著一件單袍,臉兩側的肉沒有鼓出去,反而線條往下巴處收得很誇張,看起來比在皇城門口分開的那一天要瘦了許多,他看著於膠憐不說話,過了半刻才隱忍著某種情緒淡淡說:“陛下還是和蘭濯池搞上了。”

“什麼陛下,我都不是了,”宋吟早就換下了那一條讓人眼前一黑的褲子,現在穿了兩層,一層比一層厚,他嘀咕,“說什麼搞上,你話說得好難聽。”

好吧,雖然看上去就是那個樣子,但他是迫不得已。

宋吟也沒想過會被陸卿塵撞上,千算萬算也算不到,他不堪受辱地抿唇:“你當沒看到就好了……”

陸卿塵不知道是怎麼支開郎中令的,宋吟猜他他們是兵分了兩路,一人要查那裡,一人要查這裡,陸卿塵和郎中令走了不同的道,繞了幾條路重新回到了義莊。

就是不知道找他是要做什麼,是好事還是壞事。

陸卿塵的表情也讓人看不出任何端倪,他垂眼看著人一句話也不說,搞得宋吟心裡惴惴不安,往後退了幾步靠住桌子。陸卿塵的審視在這個時候結束,他慢慢張唇:“為什麼不照我安排的去做?”

宋吟被他說得一愣,不明所以:“安排?”

陸卿塵皺眉:“宮門分彆那日,我叫了一人出去送包袱給陛下,裡面有一副用紙裹著的鑰匙,是玉州以南一座閒置房子的鑰匙,我叫陛下去那處躲著,為什麼不聽?”

宋吟從來沒收到過什麼鑰匙,但聽陸卿塵一說,他模模糊糊回憶起被逼宮那天的混亂場面。

確實有人從宮裡跑出來交給他一個裝著衣物的包袱,但應該是時間緊張,係得不太牢,放到他手裡的時候口子是大敞著的,鑰匙本來就小,說不定是在路上掉了出去。

“我沒有看見那副鑰匙,”宋吟小聲說實話,他看著陸卿塵愈發凍人的神情,感到不解,“你讓我躲著,是不想殺我嗎?你知情不報,欺瞞君主,萬一被人發現了……”

陸卿塵冷聲打斷:“和陛下沒有關係。”

宋吟皺了一下眉,怎麼和他無關?

陸卿塵故意放他走,讓他逃脫被捕,甚至在假意出來找人時當著郎中令的面幫忙包庇,和他關係太大了。但是為什麼呢,陸卿塵沒有幫他的理由,平時對他的態度也是最差的,甚至應該最盼著他死才對。

宋吟想不通,但他見陸卿塵臉色極冷,隻能先順著來:“不管怎麼樣,你沒有向郎中令揭發我,我應該謝謝你。不過我現在身無一物,沒有東西可以報答你,等以後……”

陸卿塵淡聲說:“陛下現在是戴罪之身,沒有活路,連玉州都逃不出去,談什麼以後?”

宋吟靜默片刻,有些小小的不爽:“既然你覺得我以後一片灰暗,乾嘛還要救我,乾脆放任我被郎中令抓回去,一個鍘刀砍下來啊,可你又要……”

後面的話宋吟越說越小聲,越說越接近於嘟囔,因為陸卿塵的神情已經像是隨時要伸手捏住他的臉,甚至有一條青管蜿蜒在了手背。而此時,義莊的小房間裡正響著煮熱水的咕嚕聲。

義莊的前堂和蘭濯池住的後院有一定距離,但這個小房間卻斜對著後院,把窗戶打開的話,能正好看到後院的一草一木。

小徒弟沒有跟著其他人一起出門吃香喝辣,因為上回他得罪了那王夫人家的兒L子,到現在兩人還是仇敵,見了面鐵定要掐起來,他省得在這日子裡找晦氣,就沒有去。

他站在蘭濯池旁邊,從窗戶裡看出去,看小皇帝和陸卿塵嘴巴張張合合。

他已經知道了陸卿塵的身份,這會看得嘖嘖稱奇:“沒想到那位就是朝廷大名鼎鼎的左相,不是說皇帝對左相用毒未遂嗎?怎麼還幫

著逃脫抓捕,幫忙也就算了,還返回來找,難道是左相有把柄在皇帝手上?”

小徒弟用手托住下巴,視線灼熱扒在後院兩人身上,齒縫間發出一聲疑惑的嘖聲:“不過這段時間和皇帝小公子相處,他不像是公告板上說的會殺肱骨之臣的人啊,是不是有什麼隱情,那些傳聞都是新皇帝故意捏造出來的?”

兩指摩挲了下下巴兩邊,小徒弟越猜越覺得自己想得有道理,朝廷的事,本來大多數時候就在打輿論之戰。他轉頭去看蘭濯池:“師父,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不然左相怎麼會不捉皇帝,可能就是因為皇帝根本沒做過那些事。”

蘭濯池微微晃著蒲扇,那截手腕修長無比。他聞言眼皮都沒抬,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沒表現出對此話題的一點興趣。大約是覺得火燒得慢,他又多揮了幾次扇子。

鍋底的火向四處燒開,裡面的水慢慢有了煮沸的跡象。小徒弟見問話沒人回也不是很在意,畢竟蘭濯池經常當他是一團空氣,他摸著下巴自言自語幾句,忽然道:“師父,你說左相來義莊,是不是要帶走小皇帝的?”

蘭濯池漫不經心地回了幾個字:“可能吧。”

小徒弟這回表情有些變了:“師父,你就不急嗎?”

畢竟小皇帝身份特殊,又和左相之間關係微妙,這一趟要是被帶走,後果會如何誰都難說。

此時正值深夜,房間裡隻有一盞不及手長的油燈,蘭濯池大半張臉都隱在黑暗中,露出來的那半照在火光裡,顯得懶洋洋的:“我急什麼,來義莊是他主動要來的,他想走就走,我不會攔。”

小徒弟皺眉靜默片刻,突然伸出手從蘭濯池手裡拿過蒲扇,轉了一圈才放到蘭濯池手心,又將蘭濯池五指合攏:“可是師父你從剛才開始扇子就拿反了。”

蘭濯池:“……”

蘭濯池默默無聲地攥著蒲扇,眼皮有些僵硬,過了會又跳了跳。他正要抬手按一按脹痛的額角,手指掠過鼻梁之時,動作突然一頓,他眼底滑過一些銳氣:“有人來了,你進去叫於膠憐彆亂跑,老實待著。”

房間裡狹小又昏暗,蘭濯池刻意壓低的聲音顯得有些詭異,小徒弟因為自家師父的表情心臟都快跳出了嘴裡,不一會他才冷靜下來,了然點頭。

師父是聽到有腳步聲朝義莊這邊來了。

如果沒猜錯,應該又是那群人,往年這個時候都要來一次,他們已經見怪不怪了。

自打蘭濯池進義莊以來,他的前任師父就省下不少閒心,因為蘭濯池不僅能一個人做兩個人的事,還有很多不該在一個奴隸身上出現的能力。耳力極佳是其一。

他以前好奇問過師父從哪會的這些東西,師父卻答不上來,當時師父是怎麼回答他來著。哦,說是成為奴隸之前似乎被人所棄,從山崖頂上滾了下來,失去了掉崖之前的記憶,大部分事都忘得一乾二淨。

雖然蘭濯池有時候尖酸刻薄,還愛將他當驢使喚,可他年少不知事時惹下的爛攤子全都是蘭濯池解決的,不僅是他,義莊上下

的人全都靠蘭濯池生活,久而久之沒人能離得開蘭濯池了。

這樣一個人??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也不知道是哪家做事這麼絕。

小徒弟搖了搖頭,把這些事拋到腦後,端起兩碗稠黏的芝麻糊往後院跑。

遠遠地宋吟就看到有人朝這邊走來,閉上了嘴巴不說話,剛才他說完之後陸卿塵就隻盯著他看,留他一個人在這邊說,他早就說得口乾舌燥了。

小徒弟就像救星一樣來了後院。

宋吟小跑著上去,還沒說話,小徒弟就把一碗芝麻糊塞到他手裡,揚揚下巴頦得意洋洋道:“我做的芝麻糊,加了紅棗核桃,你嘗嘗,他們都特彆喜歡。”

剛才宋吟在門邊站了那麼久,手腳凍得冰冰的,他剛捧上碗,整個人就被暖得舒展開:“謝謝,這麼晚了你還跑來送我。”

小徒弟一視同仁地把另一碗塞到陸卿塵手裡,他拍拍手,腦袋剛抬起來,就看見陸卿塵的神情,冷得像死人棺材,他嚇得趕緊跑回小皇帝身邊,臉上表情還驚魂未定。

他又沒得罪陸卿塵,怎麼臉那麼臭,不知道的以為死人了呢。

是朝廷的人都這個樣,還是單就陸卿塵這麼嚇人?

小徒弟吞吞唾沫,瞧了兩眼旁邊捧著碗用勺子舀了兩下芝麻糊的小皇帝,心想還是小皇帝看著面善。他擺了下手:“不用謝,我是順便過來送的,師父讓我告訴小公子,等下會有官兵過來搜查義莊。”

宋吟臉色微變:“官兵?”

小徒弟趕緊解釋道:“不用怕,他們搜物不搜人,不是來搜你的。那些官兵不是本朝的人,他們奉北燕刑部的命令出來找一個物件,每年到這個時候都要在這附近搜一次,等他們搜完就會走了。”

宋吟鬆了一口氣,繼而又捧緊手中的瓷碗:“他們要搜什麼物件?”

“誰知道呢,說是搜北燕皇親國戚都有的一條頸繩,每個人的都不一樣,”小徒弟拿了串鞭炮過來打算在子時四刻的時候放,他拿在手裡晃了晃,講故事一樣,“那段時間北燕很混亂,老皇帝垂危,皇子都在覬覦皇位,這群皇儲之中太子年紀最小,但是最聰慧也是最得帝心的一位,可惜就是因為年紀太小,容易輕信人,被幾個親近之人騙到本朝玩,後來就失蹤了。”

“北燕老皇帝垂危隻是一時,在坊中找了名郎中第二天就回光返照,一直活到現在,據說太子的生辰就在這幾日,老皇帝因為思念太子,每到新年的前一月都會派出一隊精銳來太子失蹤的附近尋找。”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既然太子的屍體一直找不到,那很大可能就是被人撿去收養了。

人如果還在,那就一定能搜到。

小徒弟撚了撚抓過鞭炮的指腹,伸著懶腰說:“不過過了這麼多年,太子已經長大成人,模樣肯定和小時候大為不同,他們要找人也隻能靠物件。”

宋吟不解:“既然太子沒死,為什麼不想辦法回北燕?”

小徒弟抓著兩邊衣衫往裡裹了裹,迎著冷風搖頭:“這就不知道了。”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一大堆腰帶佩劍的人呈黑雲壓城之勢跑了進來,為首的人似乎和小徒弟打過交道,點頭打了聲招呼才往裡面走。

義莊一直以來生意都不錯,但新春佳節包括這之前的一段時間都很少有客人上門,畢竟這地方說到底還是死人多,活人在這麼大好日子往死人堆跑,不是有病就是想不開。

官兵見門口有個面生的人臉,低著腦袋隻露出一段纖長的脖子,不由得怔了一下。

小徒弟見那官兵在門口停住,遲遲不進屋搜查,有些待不住了,出聲詢問道:“官爺,這是我們義莊的客人,我師父特意邀他進屋做客的,有什麼問題嗎?”

官兵聞言臉上有些掛不住,沉聲說沒有。他自北燕到本朝境地,還從未見到過這等絕色,不知這刁地是如何養出來的,他一看就失了神,丟了臉面。

官兵掩住心思大步走進屋中,身後幾人也跟著他進到裡面,他們倒是比郎中令的人禮貌許多,翻東西都比較文雅,沒有弄亂任何地方。

宋吟注意到了那些官兵的劍鞘,上面刻著栩栩如生的大燕,昭示他們是北燕之人。

因為小徒弟告訴他這些官兵沒見過朝廷要臣,更沒有見過皇帝,從北燕來的路上不會經過大街,看不見通緝令,根本不知道於膠憐長什麼樣,所以叫他放心,不用逃跑。

他也就安心地待在門口,耐心地等那些人搜查屋子,餘光中的陸卿塵也沒變過臉色,甚至沒想過要躲避這些官兵。

大約半刻鐘時間,官兵搜完屋子箭步出來,朝幾人拱了下手鬼魅一樣離開。

小徒弟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興致盎然地說:“他們第一次來的時候搜了整整半個時辰,現在是來的次數多了,知道怎麼搜都搜不到,搜兩下就走了,不過回去要給北燕老皇帝一個交代,這兩下子表面功夫還是很有必要的。”

剛才那些官兵在的時候,宋吟有些不太好意思喝碗裡的芝麻糊,隻能光看著饞,現在人都走了,他拿起勺子趁還沒涼往嘴裡送了一口,邊咽邊含糊說:“北燕皇帝難道沒有想過,萬一那物件在最初就被謀害太子的那幾人拿走了呢?”

這話一出,旁邊的小徒弟驟然變成呆逼。宋吟有些疑惑地看過去,隻見小徒弟機械地張大嘴巴:“對、對哦,是有這個可能啊!”

小徒弟以前是光感慨沒深想,真沒想到過這種可能性,他眼睛跟天邊的星一樣燦燦有光:“或許北燕皇帝思念急切,也沒有想到。”

“不會的,就算北燕皇帝本人沒想到,他麾下還有那麼多臣子,”宋吟吃芝麻糊的速度慢了一些,“物件有沒有被拿誰都無法證實,北燕皇帝興許就是拿這個當成唯一的念想,坐著永遠找不到,可找一找,說不準真能找見。”

小徒弟被繞來繞去有些暈。他隻是一介義莊小弟子,這些朝廷的諸此種種他聽過就算了,硬說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所以他隻暈了會就不再好奇這事,他湊過去小聲問:“不過小公子,那位……那位左相怎麼還不走啊?”

宋吟拿勺子的手一頓,繼而借喝芝麻糊的動作掩飾尷尬:“他今晚可能要留在這裡。”

陸卿塵和郎中令分頭行事,約好第二天午時在義莊石門處碰面,陸卿塵既然知道於膠憐就在義莊,也就不會到處跑。

但小徒弟想歪了,他聽到這話,想了會,眼神變為了肅然敬佩:“今晚小公子要和兩個人一起睡?”

宋吟險些打翻勺子,他張大眼睛看過去:“不是的,不是……還有一間房嗎?我可以睡那間。”

小徒弟聞言,高深莫測地呼了口氣。

師父是不會放小皇帝一個人睡的。

如果小皇帝睡那間小房,那師父必然也會跟著睡過去,小皇帝不可能有單人獨睡的機會。

宋吟參不透小徒弟那神秘的表情,他有些緊張地想詢問,小徒弟卻打岔,拿起手中的鞭炮:“要到四刻了,我們先放鞭炮吧!”

小徒弟左手提著一串有半人那麼高的紅色大鞭炮,右手穿進衣衫裡到處摸。現在已經是子時四刻,雖然義莊離街市有些距離,但偶爾也能聽到一些鞭炮聲,這種鑼鼓喧天的日子很容易感染情緒,小徒弟想立刻就放一串。

他放手在兜裡摸來摸去,除了摸到一些沒用的雜物,其他的一點都沒摸到,他嘶了一聲,小皇帝立刻問他怎麼了,他把衣衫撩好訕笑:“火折子好像在前堂小房間裡。”

宋吟捧著喝空的碗,很有感恩心理地回:“我去拿吧。”

“那就拜托小公子了,”小徒弟停住腳步,“我在這等你。”

宋吟走出後院向義莊前堂走。

義莊此刻隻在門口掛了兩個紅燈籠,燈光昏暗,宋吟一上台階,腳下的影子就無限拖長,他擔心絆倒摔碎手中的碗,慢手慢腳上台階。

前堂的門有半扇虛掩著,宋吟踏上路面後扶著門往裡面看了一眼,裡面黑騰騰的,隻有小房間亮著光。宋吟猶豫片刻朝裡面小聲喊道:“蘭濯池,你幫我拿一下火折子,在小房間裡面。”

宋吟以為那些官兵已經騎馬離開了義莊,但他不知道的是,北燕奉命前來搜查太子下落的首領此刻正在小房間裡在請蘭濯池拿主意。

北燕皇帝這一年感覺自己大勢已去,危在旦夕,臨死之前就想見到這位多年不見的可憐太子。所以他命令首領,這一回出去,必須帶回人來。

十幾年都找不到,今年又怎麼可能出奇跡?首領愁苦萬分,以前來搜查時又和蘭濯池攢下了些交情,照例搜完義莊,他就揮退其他人,想和蘭濯池喝上兩杯。

兩杯下肚,他臉已經紅穿了皮,蘭濯池還是那副若無其事的樣。和蘭濯池拚酒是拚不過了,首領想起關乎性命的事,想問問蘭濯池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北燕皇帝不取他性命。

就是在他要張口之時,門口傳來了低低的喚聲,讓人光是一聽便想起那塊軟豆腐,首領和蘭濯池皆是一頓,朝門口看去。

首領的身形隱在了小房間門口背後,蘭濯池露了半個身子出來,宋吟盯住蘭濯池的臉,又揮了揮手:“幫我拿一下吧,好像就在桌子上面,我們想放鞭炮。”

蘭濯池目光中看不出情緒,食指叩了叩掌心中的酒杯,他不鹹不淡看著門口探個腦袋進來的於膠憐,過了片刻,慢慢把酒杯放回桌子上:“不幫,你叫陸卿塵拿給你。”

最後一個字剛脫出口,蘭濯池就見門口的於膠憐轉身走了,好像真叫陸卿塵去了。沒有半點猶豫。

蘭濯池攥緊手指,在首領的注視中笑出了聲,氣的。

宋吟回到後院中,還沒有開口,小徒弟就和他說陸卿塵有火折子,他走得太快沒有叫住。宋吟鬆了口氣,還好陸卿塵有,不然他都不知道怎麼解釋。

小徒弟是個愛熱鬨和咋呼的,劈裡啪啦在後院中放著鞭炮,邊拍手邊歡呼,還拉著宋吟一起放,兩人都不太敢點火,但又喜歡看,又菜又愛玩,就叫陸卿塵在前面點,他們在後面看。

折騰了半刻鐘,小徒弟和宋吟都累了,兩人各回各的房間。

沒放鞭炮之前宋吟分明想的是,他睡另一間,蘭濯池和陸卿塵睡這一間。現在玩累了,腦子不轉了,他睡上了床,讓陸卿塵睡地下,自己一沾枕頭就睡了過去。

醜時一刻,蘭濯池給首領出完計策回到房中,看到的就是兩人一個睡床一個睡地的安然場面。

蘭濯池看了一會,面無表情繞過地上的陸卿塵,走到床邊,伸手一把撩開於膠憐身上的被子。

還有兩次。

他要現在就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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