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詭異債主(22)(1 / 1)

陸長隋要來的事不到半天就傳遍荒地。

北風呼號,驟雨把一棵棵樹砸得東倒西歪,這種天氣是個人都選擇待在家裡睡大覺。

陸長隋卻撐著傘,早早地從下面走過來,去帳篷裡看了看昔日的仇人。

朱青青的臉早就看不清全樣,是男是女都看不太出來了,陸長隋覆下眼去看她,沒有起一點憐惜。

他是站立的姿態,朱青青躺在地上,這幅場景好似一下回到了好久好久之前。

那時母親剛死,躺在地上屍骨未寒,需要陸長隋去安置,但病房裡還有一個受了工傷等著他照顧的父親。

陸長隋隻有一個人,分身乏術,他隻能匆匆去醫院給斷腿的父親送了飯,再回家去處理母親的後事。

他沒想到就是在那麼短的時間,陳家的人又找上了門,這次是朱青青。

朱青青和陳家幺兒是同種貨色,都是搶了沒權沒勢的讀書人名額,才能踏入大學的校門,她的虛榮又和陳家幺兒不太一樣。

陳家幺兒喜歡在外人面前使喚他,讓所有人知道他有一條多麼聽話的狗,而朱青青,她喜歡在學校裡出風頭。

前不久老師布置下一項作業,難度不是朱青青這種人可以做的,她要臉面,不願意丟臉,於是她交給了成績本來能上正牌大學的陸長隋,令五申讓他按時寫完。

一個人不能當十個用,陸長隋當時又要去廠裡搬貨,還要當陳家幺兒儘職儘責的狗,無論何時何地,叫了就要到。

陳家幺兒蚊子大點的事都要陸長隋在場,陸長隋被壓榨到沒有私人生活,根本沒有空閒去管朱青青一個區區的學校作業。

那天他從醫院回來,就遭到了朱青青的報複。

陳家含著金子長大的小外甥女,隨便就能找到幾個小跟班,撬開門上的那塊鎖,把他家裡砸得亂七八糟。

陸長隋回到門口時,朱青青剛看到房間裡的屍體,她嫌地上的母親一聲不吭躺著嚇人,抬起腳就朝她頭踢了一下。

後面她又對著陸長隋說了幾句侮辱的話,陸長隋一個字都複述不出來了,隔了幾年他越長越大,很多時候他都差點忘記自己受過哪些苦,卻牢牢記著那一腳。

所以。

陸長隋知道自己是個壞人,但他從來不後悔殺的這些人,再來多少次他都會這麼做。

陸長隋看了朱青青一會兒,再次撐開傘,抬步走出帳篷。

他半闔著眼皮,左手五指鬆開垂在一邊,臉上的神情比打在傘上的雨還要生冷。

他來這一趟似乎真的隻是要看看仇人,見完朱青青,陸長隋就走上了要出荒地的路,沒有和任何人說。

雨勢比剛來時更大了些,雨水在黃泥地上衝出一個個洞,裹著泥濺出很遠。

陸長隋打的那把傘被雨砸得歪斜了一下,他輕皺眉,把傘抬正,視線剛從褲腳的泥上收回來,就見前面木屋的窗戶出現了一個人。

那人渾身上下透著股厭倦,側

身對著窗戶伸了一個懶腰。

陸長隋一開始隻是慢下了腳步,當那人放下手轉過臉來,他猛地攥緊傘柄,臉側緊繃,死死盯住那邊。

陸長隋有一瞬間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如果不是做夢,他那嬌氣得連床板硬一點都睡不慣的小侄子,怎麼會出現在條件差到有時候連水都供不上的荒地?

兩條胳膊上還貼了不少創口貼。

宋吟特彆怕疼,有一點點痛都要動輒大呼小叫,以前他每每見了血,絕不可能一個人忍著,照他逮著人就作的小姐脾氣,一定要鬨得舉家上下都來哄他。

現在身上有了那麼多傷,他反倒安靜得一聲不吭。

太反常了。

反常到陸長隋站在大雨裡一動不動,沉默地看著窗戶裡面。

宋吟剛睡醒,這一天不知道什麼原因,羊頭男過來了一趟,隻匆匆給他送了飯就走了,他樂得清閒,走進衛生間洗了把手。

他眼皮懨懨垂著,還不太有精神,嘴唇比起之前鼓出很多,宋吟故意不去看鏡子,裝聾作啞地當沒看見,他就不是腫的。

水流在每個指縫裡流過,宋吟雙手交叉洗了洗,關掉水龍頭,在毛巾上擦乾淨水才從衛生間裡走出去。

外面仍舊黑得讓人昏昏欲睡,是個睡回籠覺的好天氣,宋吟閒著也沒事做,一出來就朝床那邊走。

連床角都沒碰上,他就聽到有人叫他名字。

宋吟轉過頭,一眼看到門口站著個身體修長的男人,眼睛黑沉沉,大概從小就嚴格恪守著某種禮儀,因為手上拿著傘便沒有邁進來,停在門口看他。

宋吟:“……”

他說怎麼從剛才開始屋子裡就冷冷的。

想要他小命的陸長隋怎麼在這裡??

宋吟這些天被親得嘴唇都不是自己的了,雖然知道不是陸長隋的授意,但他一直控製不住自己遷怒。

現在陡然見到陸長隋,他第一反應是朝後退了步,連舅舅都沒喊。

他的害怕躲避,冷漠視線,讓昨晚胃病複發現在臉上還沒恢複血色的陸長隋輕抿了下唇。

陸長隋攥了攥手指,站在門口進也不敢似的,像是怕被更討厭,動作聲音都很收著,目光自下而上忍耐地看過宋吟身上,輕而低地問道:“那些是怎麼回事?”

嘴怎麼腫的,身上這些傷又是哪裡弄的?

宋吟張口就想說你不是都知道嗎,臨到口卻快速、硬氣地說:“不用你管。”

宋吟覺得自己大概是,死到臨頭膽肥了,剛才不叫舅舅,現在更是將人視為空氣,小臉冷漠而決絕,頂著薄紅的嘴唇走到床邊,自顧自坐上去。

雨更大了,陸長隋躊躇著在門口待了秒,把傘放到一邊。

他推開門,外面的光隨之照進來時,能照出陸長隋的臉色其實並不比宋吟好看多少,他走到床邊的每一步都很慢。

似乎是每一秒都在想,這麼靠近會不會讓宋吟覺得他在侵犯自己的私人空間,對他

的厭惡更進一層。

“宋吟,”

陸長隋走到床邊,放低聲音:“我們談談。”

手腕上驀地一熱。

宋吟還沒躺到床上就被人捉住了,後背被迫直了起來。

這世道有時候還挺沒天理的。

陸長隋正在長身體的那段時間天天吃殘羹剩飯,身高卻逆天地長到了一米八八,力氣也大得很,宋吟用儘全身力氣去抽自己的手腕,卻一點沒抽動。

他很識趣地沒有再試。

但無法掌控身體的感覺,給他的煩悶添了更旺的一把火。

宋吟抬起眼,兩邊額發滑開,露出傳情的眉目,從前幾天就開始發啞的嗓音像是有著小勾子:“舅舅,你每天日理萬機,有那麼多幾百億的項目不去處理,在我一個小小的人物上浪費什麼時間?”

陸長隋被宋吟的語氣刺了一下。

後背成寸成寸發僵,陸長隋捏緊手指,發現自己能接受宋吟作天作地沒事就搗亂的樣子,卻很難接受宋吟哪怕有一點的冷漠。

他低聲說:“我事情都處理完了。”

宋吟還是冷淡:“那就去找彆的事乾,有大把事情可以讓你這個身家過億的資本家去做,慢走不送。”

救命啊他現在和找死差不多了吧?

宋吟心裡七上八下,和表面的淡定相差十萬八千裡,他知道不該這麼和陸長隋對著來,但他忍不住,好像不這麼鬨一下就對不起這幾天受到的委屈。

陸長隋眼皮越垂越低,如果宋吟能賞臉看他一下,就會發現他的臉色慘白無比:“我做錯了什麼嗎。”

特彆讓宋吟訝然的話。

他幾乎是有點不解地看了陸長隋一眼,這些天他在荒地發生的事,陸長隋這個主人一點都不清楚嗎,還是在裝?

宋吟更傾向於是後者,他突然覺得沒意思,特彆沒意思,陸長隋都故意裝傻了,那他說再多都是對牛彈琴。

“沒有,”他懨懨垂下薄紅的眼皮,配合虛假地說:“舅舅什麼都沒做錯,隻是我想睡了。”

可能是宋吟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尾調都有點像是在哭,陸長隋略微失神地鬆開了手。

宋吟趁機捏住被子,想躺到枕頭上整個人縮進被子裡。

然而陸長隋的失神隻是幾秒鐘的事,他在宋吟想逃避之前又一次捏住宋吟的手腕,力氣恰當,不會讓人感覺到痛。

衣服起了皺褶,陸長隋直接漠視,好似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宋吟身上,他聲音沙啞地商量:“你總要告訴我,你到底在氣什麼。”

突然一晚上都不回來一定有理由,出現在這個地方也一定有理由。

那天才告訴自己宋吟對他其實根本無足輕重的陸長隋,現在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與之駁斥,他又添了一句:“我會改。”

宋吟被捉得很煩。

說話的時候嘴巴扯得很痛,提醒著他這幾天是怎麼被不顧意願親吻的,現在還腫脹的嘴唇,每一天都要被嘬化了,他氣結道:“

我都說了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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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吟不想聽,耐心也實在沒了,他用手肘去推陸長隋。

陸長隋往後退,板直的身體隨著他的推動撞上了桌子,當的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在整個屋子裡響了起來。

宋吟猛地看過去,小口喘著氣。

掉到地上的是桌子上的瓷花瓶,因為陸長隋的撞動一下跌落變得四分五裂,宋吟被那聲巨大的碎裂聲,嚇得渾身一抖,臉色空白。

陸長隋沒有被這個插曲打斷,他伸出手扶了扶宋吟。

所有一直忍著的情緒,好像都在這一個動作裡爆發。

宋吟猛然拍開他的手,胸口劇烈地起伏,想忍下不該有的眼淚,但因為換氣太急,還是哽出一聲顫音:“我討厭你,陸長隋。”

以前欺負陸長隋的事他一件都沒有乾過,害陸長隋人生變糟糕的人也不是他。

為什麼所有的報複都要落到他身上?

宋吟想安慰自己,隻要他知道自己不是那麼可惡的人就好,但發現做不到,他覺得不是他做的就不該是他來受罰。

偏偏他的人設和相同的一張臉,讓他為自己說不出一句辯解的話。

“我知道。”陸長隋聲音輕輕顫了下:“……但是為什麼?”

宋吟心中的火,因為他這一句為什麼突然燃了起來。

本來不想說的,一開口就忍不住:“為什麼到現在還在裝,我不是不上網的老古董,網上那些傳得風風雨雨的案子你當我一個沒看到嗎?”

“你牆上掛著的那份報紙,上面大半的人都出了事,下一個人是誰?是每天和你睡在一起,但你日夜都想著取他性命的小侄子?如果你是裝的,那你真擔得起一聲演技精湛,陸長隋,你知道我最害怕什麼樣的人嗎,我最害怕兩面刀,表面什麼都聽我的,背後卻找人把我拉到帳篷玩隻有兩個才能活下來的玻璃橋遊戲的人!所以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會不知道,你應該是最知道的,難道我會喜歡一個時刻惦記著我的命的人?!”

幾乎是有點激烈地說完這段話。

宋吟發現自己真的很難受,所以這些天大概無知無覺想了很多次,現在才能這麼順利流暢地說出來。

他的眼睛在剛開口就糊滿了水,隔著模糊的一片抬起頭,就見表情一向淡漠的陸長隋微有異色地看著他。

眼淚一掉就有點控製不住,從眼角滑下來,一行又一行,都掉進敞口的衣領裡,宋吟抬起手背擦了兩次,得不償失地越擦越多。

到最後,手和臉全是水。

他有些慌地挪了挪目光,從桌上掃了一圈,驚奇地發現居然沒有紙,宋吟吸了下鼻子,正想再看看前面靠窗的那個桌子,卻忘記陸長隋擋在他前面。

他這一看,看的是陸長隋。

陸長隋和他對視,慢慢地,露出一個了然的神情,掀起自己的衣角遞給他。

宋吟:“……”

拜托他不是這個意

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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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遞,所有氣氛都變得很詭異好嗎。

更詭異的是宋吟一下子還接住了。

這一接之前的氣勢全部消散,宋吟覺得有點丟臉,捏著那小小一塊布料價值幾十萬的衣角,借坡下驢地埋過去。

一埋,他整個人都變得死寂,肩膀也不抖動,隻有衣服下面傳出一片片溫熱。

到現在他還是很怕昨天從玻璃橋上掉下去的事,如果當時他就那麼死了,他進快遞世界就沒有任何意義。

宋吟輕輕抽著鼻子。

很久之後他才聽到陸長隋的聲音:“宋吟。”

陸長隋輕輕覆著宋吟的細嫩後頸拍了拍,掌心濡出了點汗意,他垂下眼,有點緊張地:“我回去以後會告訴你所有的事,不會隱瞞。”

“但你說的玻璃橋的事,我從來不知情,我很少會管荒地的事,所有傷害你的事都不是我吩咐去做的。”

陸長隋滾了滾喉結:“不過我也有一定責任。”

荒地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份報紙有哪些人,那份報紙是他交出去的,他也說過,見到這些人不要手軟。

“所以,”陸長隋看著宋吟胳膊上的傷,手指蜷起來:“對不起。你討厭我是應該的,還好你沒出事。”

他說到最後聲音輕得像空氣,和在財經報紙上,他老謀深算、心狠手辣的形象不同,現在的他在一個小輩面前連頭都可以低下。

宋吟埋在他衣服前面沒有說話,他遲疑了會,思考自己應該還要再說點什麼,隻是他沉默寡言久了,好像失去了說好聽話的能力。

陸長隋喉結又一次滾動,身上無聲散發出難言的焦灼。

這時候,宋吟突然出聲道:“他們逼我玩玻璃橋遊戲,不玩就用水管衝。”

陸長隋手指微微愣了下,從那聲軟綿綿的聲音中,聽出宋吟似乎在和他訴苦,但隨之他的眸光寒了寒。

宋吟抿唇:“我玩了,但是有人把我推了下去。”

宋吟擦了擦眼睛:“後來那些人把我帶到了這裡,每天親……親自給我喂辣椒油。”

陸長隋忍不住開口問:“辣椒油?”

宋吟含糊點頭,又用他的衣角擦了擦臉。

陸長隋沉默下來,他原本想把宋吟說的那些人都捉過來,但他後知後覺發現,宋吟說這些的時候沒有透露任何一個人名。

於是他暫時,心照不宣地沒有問。

宋吟又在陸長隋衣服前窩了一會兒,窩到有點累了,終於直起身來。

他想在床上睡一覺,但觀察他臉色、發現他沒那麼生氣了的陸長隋低聲勸說,讓他回家先看看身上的傷口再睡。

宋吟本來就不想在荒地裡面對一群詭異的羊頭男,聽到陸長隋的話,也隻是裝模作樣忸怩一陣,馬上跟在陸長隋身後逃之夭夭。

……

陸長隋說的回家,不是回的木屋,是陸長隋在市中心的那套房。

樓下是一個不太正經的會所,宋吟局促

地站在門口,等陸長隋停好車過來。

陸長隋約了私人醫生,所以沒有讓宋吟等太久。

撐開漆黑的大傘,從遠處走來的男人氣質深沉,他走得不快,但兩步就走到了宋吟身邊,傘簷傾斜,大部分都遮到宋吟那裡。

“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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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吟彎下腰,捏住兩根長帶準備迅速係好,動作有點急,畢竟後面就是那個會所,時不時就會走出來幾個交纏的男男女女,忘情地交換唾液。

宋吟臉頰微微薄紅,純是臊的,他纏住兩根鞋帶,想快點係好。

這個時候,前面又湧出來一波人。

“陳少爺牌玩得不賴啊,下次再約……”

“早就聽說陳少是圈子裡的牌聖,久聞不如一見。”

“我們存個手機號,下次有什麼局好再聯係。”

因為前一分鐘剛看到一對男女激情纏吻,不分場合說些曖昧話,宋吟有意堵住了耳朵,沒聽太清那些人在攀談什麼,隻隱約知道這是一群剛結束牌局的人,賓主儘歡。

他沒放心上,直到剛抬頭,推了推僵直不動的陸長隋,催促了兩次讓他快走,陸長隋都沒有動時,他方才注意到不對。

陸長隋的視線落點是個全身高定的男人,他被眾星捧月圍在中間,一臉笑意地聽著彆人的奉承話。

傘簷下面無表情的男人一動不動,褪去許多血色的臉白到發指,卻不影響他身上那股滲人的氣息。

那幫人喝得有點醉了,口不擇言地喊:“哎,你們看那人是不是在看我,這麼目不轉睛。”

立馬有人跟著拍馬屁:“陳少你氣質獨特,彆人都忍不住看,你昨晚回國的時候一身海歸氣質,機場的人沒幾個不看你的。”

哄笑的聲音從那邊傳到這邊。

左一個陳少右一個陳少,宋吟隱約有了猜測,緊張地吞咽了下,他看向一邊的陸長隋,隻見陸長隋眼中冰冷無比,嘴唇張合,無聲吐出一個名字。

——陳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