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求見?
單獨一人?
開天辟地頭一遭。
今天在殿上才組織了一群大臣逼著她下罪己詔,下朝後卻又來求見。
可以肯定的是,來者不善。
慕姝不知道,她聽到這聲通傳就下意識皺起了眉,明顯是抵觸的模樣。
宋堯注意到了,光聽攝政王這個頭銜,也能知道大概率與君王是不睦的關係。
但眼下,“慕姝,我先找個地方藏起來?”
慕姝回過神來,因為剛才與宋堯說開了,對方還立誓要報答她。
因此,在現在的她看來,眼前這個渾身是傷的男子不再是中的龍傲天紙片人,而是她可以依靠的“金手指”。
再去看宋堯的傷勢,就不由自主吸了口氣。
她扶著宋堯往內殿走,讓他躺靠在了自己的龍榻上,小聲而快速地道:“你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把他應付走,然後就給你宣太醫進來。”
宋堯低垂眼目,沒有抬頭看她,也沒有打量周圍的環境。
儘管他此時傷勢慘重,渾身無一處不疼痛,但腦子卻似乎異常清晰。
這是女子的閨房啊。
在臨雲府,未成親就進女子閨房,是要被打作登徒子的。
他洗去血汙後的耳垂微微泛著緋色,隻是比起身上豔紅的血跡不算明顯。
慕姝並沒注意到,在宋堯輕輕應了一聲後就走了出去。
蘇安順沒聽到回音,已經尖著嗓子在外面又敲了敲門,再次通報了一聲:“陛下,攝政王求見——”
慕姝起身出去,坐回龍案之後,才淡淡應道:“傳。”
不一會兒,攝政王成呈抬步走了進來,挑不出半點差錯地恭敬行了禮:“微臣叩見陛下。”。
竟然真的隻有他一個人?
慕姝微微眯起眼,目光定在攝政王的身上,心裡思忖著他的來意。
但嘴角緩緩勾起了抹弧度,溫聲道:“王爺請起。”
“王爺在朕面前,何須這些虛禮啊?”
她可不敢對著這位攝政王,擺帝王的譜,以禮節拿喬什麼的。
成呈從善如流地起身:“陛下說笑了,這是身為臣子的本分。”
慕姝笑了笑:“不知王爺求見所為何事?”
第一次和這位權傾朝野的攝政王單獨相處,這樣一位一句話就能讓滿朝文武逼著她下罪己詔的臣子。
她分毫不敢掉以輕心。
平心而論,攝政王大概是不惑之年,但在古代已然算保養地不錯。
身量中等,周身縈繞著上位者的氣息,但平日示人卻有股子儒雅的溫文。
隻是一雙眼睛總是晦暗而過於算計,讓慕姝看了心裡就有點發毛。
她也不確定是不是因為自己和成呈天然站在了敵對的立場,因此她不管怎麼看對方,都覺得對方像現代看電影時隱藏在後方的反派大boss,一舉一動不懷好意。
但如此刻,成呈對著她這個女帝,姿態是尊敬而自如的。
隻是,他張了張唇,正要說話之際,又停了下來。
片刻間,面色似乎有些凝重。
……故作什麼玄虛。
慕姝靜靜地等待對方開口。
又過了兩息,攝政王抬起頭,眉目微微擰起:“陛下,這殿內,為何有股血腥氣?”
?!
慕姝心下一驚,垂在身側的手指猛地攥緊。
這也能聞到?
方才她已經刻意開了窗通風。
她迎面對上成呈打量而深沉的視線,嘴角露出抹難看的笑意:“王爺非要問得如此透徹?”
“哦?”
成呈不動聲色地抬眸:“臣不知陛下所言何意。”
慕姝語氣冷淡:“王爺身為男子,不知女子每月月事,也是正常。”
???
攝政王第一次,當面露出了怔愣的神色。
哪有女子當著男子的面堂而皇之地說月事的?
不知羞恥?
偏偏慕姝還先問他一遍,王爺非要刨根問底……他還接著問了。
還有,女帝在鬼話什麼?
這股血腥氣,和女子月事,哪是一樣的?
但慕姝都這麼說了,他不好再深問下去。
畢竟,他是男子,如何去和女子爭論一個男子本就不解之事。
他沒有再就此事深究,而是話鋒一轉,突然和慕姝憶起了過往。
“陛下,臣有些話,在心裡憋了許久,實在不吐不快。”
慕姝神色一噎,差點脫口而出一句,“那你就繼續憋著吧”。
她笑得禮貌:“王爺請講。”
“陛下有所不知,兩月前,先帝崩逝,滿朝文武悲痛難忍。”
“一是為先帝逝去,我大慕再沒了主心骨;二是為大慕如今情境,內憂外患,行差踏錯一步,就是萬劫不複,群臣惶惶,無人想要做亡國之臣……”
慕姝面色沉靜下來,默默聽著也沒打斷。
這番話,也隻有攝政王的身份,敢這般堂而皇之地對著她講了。
但成呈說得確實沒錯。
如今的大慕,內憂外患,已經不是容不得行差踏錯了……
而是但求明主良臣,挽大廈於將傾。
攝政王徐徐說著大慕眼下的境況,一應情況、敵國情報、災情信息,比慕姝從奏折上了解得還要全面。
面上那副憂國憂民的神態,一時都讓慕姝難以分清是真情實感還是惺惺作態。
難不成,這人隻是對著她這個女帝不服,想要爭權奪勢。
但是,實際上,還對天下蒼生懷著不忍之心,胸懷報國之誌?
“滿朝的大臣們各懷心思,都來問臣,這帝位該當何去何從?”終於,成呈嘴裡說出了這句堪稱大不敬的話。
“臣多方權衡,難托先帝信任與百官厚望,冒天下之大不韙,提著腦袋擔保了陛下登基。我大慕才有了有史以來的第一位女帝。”
幾句話,不疾不徐,平緩而溫和。
但話中意味卻複雜也尖銳極了。
幾乎是在明晃晃地告訴慕姝,你是我一手拖上帝位的傀儡。
你的地位,你的尊榮,全部係於我身。
這個滿朝文武心知肚明的境況,因為慕姝穿越而來這段時間誤打誤撞有了隱隱改變的形勢,現在又被成呈直接提了出來。
慕姝心下一凜,面上卻越發神色自若。
她彎著眉眼,雙目澄澈地望向成呈:“王爺果斷,時間會證明您的選擇有多明智。”
“您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韙,而是開曆史之先河,王爺之名,定會名垂千古。”
“王爺覺得,朕辜負了您的期望嗎?”
她的語氣冷清卻柔和,並沒半點針鋒相對的火藥味。
但話中意味,同樣沒有半點退讓。
成呈眼睛微眯,抬眼定在女帝的面上,注目了許久。
他沒發怒,也沒反駁。
似乎是在沉思。
許久之後,才盯著慕姝嘴角緩緩勾出抹笑意:“陛下所言極是。”
“不到一月,陛下做的比臣預估得好多了,是一個優秀的帝王。”
“但,大慕實在太難了。”
他低低地歎息了一聲,“陛下若是有何難處,儘可來尋本王。”
他的自稱突然從微臣變成了本王,整個人的氣勢也渾然一變,泰然自若、胸有成竹一般,威嚴極了。
慕姝不明所以。
不是,這個攝政王腦子有病?
她的難處,有一半就是他找的,不是嗎?
找他解決難處……
嗬,是提醒她直接解決了他這個始作俑者嗎?
慕姝心裡劃過這不靠譜而危險的念頭,有些遺憾無法施行。
“王爺好意,朕銘記於心。”她回道。
成呈笑得儒雅,看著慕姝的眸光,滿是看不懂的晦澀。
還在繼續冠冕堂皇地再次強調:“隻要陛下開口,有何難處,本王都願意為陛下排憂解難。”
慕姝心下警惕的同時,已然升起來幾分不耐。
她完全不知道這個攝政王今天找她是為了什麼?
就為了告訴她如果想要認輸就和他說?
有病。
她正要繼續開口敷衍,就在此時,突然從內殿傳來了一聲什麼物件落地的聲響。
宋堯?
她垂在身側的手指倏地抓緊了側邊的衣擺,心下有些焦急。
這個龍傲天不會是終於暈過去了吧?
她不會讓宋堯在大慕喚醒老爺爺,沒有了超科學的能量,對方那一身傷勢可彆養不好了。
成呈顯然也聽到了,有些疑惑地問慕姝:“陛下,殿內……”
慕姝沒有耐性再和他虛與委蛇,直接打斷道:“王爺可還有事?沒事就請回吧。”
成呈面色冷了幾分,明顯有些不快。
慕姝望著對方,直接道:“朕要去換月事帶了,王爺還有事嗎?”
這……實在是讓人沒法接的話茬。
成呈眼裡劃過抹陰沉之色。
不惑之年的中年人,也覺得面上起了幾分燙意。
女帝簡直百無忌憚,簡直不知道以前作為公主之時的溫柔賢淑之名是怎麼傳出來的。
他沒再說什麼,甚至有些敷衍地行了個禮後就甩袖走了。
他倒要看看女帝在刻意隱瞞什麼。
出了殿後,他就朝著殿外某個方向看了一眼,等對方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才拂袖徹底離開。
誰知,女帝分毫沒有隱瞞的意思。
在攝政王走後,慕姝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邊揚聲朝著殿外吩咐:“時鶯,蘇安順,去請太醫。”
“把太醫院最好的太醫都給朕請過來!”
一邊提起裙擺往內殿跑去。
候在殿外的時鶯、蘇安順都嚇了一跳。
蘇安順當即扯了個侍衛一起往太醫院跑去。
時鶯也沒再顧及慕姝沒有傳喚她了,直接腳步匆匆地進了殿內,“陛下,出了何事?”
慕姝沒有理會,不太顧及女帝形象地幾步匆匆跑到了塌邊,才發現宋堯面色蒼白,但仍然醒著,沒有出事。
此時看著她匆匆跑進來,眼裡還閃過了抹詫異。
他的目光在慕姝面上頓了兩秒,又低下頭去,隻是整個面上都泛著股奇怪的紅暈。
“抱歉,我剛剛不慎發出聲響,是不是給你惹麻煩了?”
慕姝搖了搖頭,伸出手背去探宋堯額頭的溫度:“沒事,你怎麼了?難受得厲害?”
“額頭有些燙,不會要發燒了吧?我剛剛給你叫了太醫的,太醫等會兒就到了,彆擔心,一定會沒事的,啊?”
對待病人,她下意識放緩了語氣,聲音甚至有些輕柔。
宋堯覺得面上的燙意更重了幾分。
他深呼吸了一下,抬起頭,面上帶著股壓不下去的怒意,但不是對著慕姝的。
剛剛那幾分鐘,儘管他沒有刻意打探偷聽的意思,但坐在內殿,外殿的聲響就是聽得一清二楚。
因為聽出了那個攝政王和慕姝的敵對關係。
他就聽得更仔細了幾分。
然後,他就發現,自己身上,似乎有了什麼奇妙的境遇。
宋堯僵著身子,沒有去躲慕姝的他額頭上亂摸的動作。
但雙手垂在兩側,攥緊成拳,猶豫了一下。
他對慕姝說:“我剛剛,好像……聽到了那個,攝政王的心聲。”
!!!
慕姝的手僵住了,緩慢地反應了一下之後,眼裡閃過抹光亮。
讀心術!
“你聽到他心聲在想什麼?”
正在此時,終於到了內殿的時鶯看著眼前這一幕……
突然多出的渾身傷痕累累的英俊男子……?
陛下還伸手摸著那男子的臉?
怎麼回事?
什麼情況???
時鶯覺得自己腦子有些暫時轉不過來了。
她瞪大了雙眸,聲音震驚地有些顫抖:“陛,陛下……這人是誰?”
聽到聲響,慕姝和宋堯都愣了一下,神色有片刻的微妙。
慕姝淡定地放下手,轉過身子。
思考了一下,回道:“你叫他宋公子。”
“宋公子是,是朕重要的友人。”
她沒有去看時鶯更加錯愕的雙眼,和背後宋堯的神色。
繼續問道:“太醫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