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天黑得早, 房間內已經昏暗了下來。
祁白將酒壇子放在炕櫃上, 回到廚房將小木枝點燃拿進裡屋。
火炕的炕櫃上有幾個放在陶碟上的小陶碗,陶碗中盛著的是奶白色的油脂,隻是與普通的油碗不一樣,陶碗的中間還露出了一小截指節長的棉線。
祁白用小木枝上的火苗將陶碗中的棉線點燃, 火苗在空中跳動幾下, 發出了暖黃色的光團。
有了光源,房間內總算明亮了起來。
這是祁白自製的油燈。
油燈做起來十分容易, 陶碗中裝的就是祁白平時熬出來用來做飯的豬油,燈芯是他用木花搓成的木花線。
在豬油還沒有凝固的時候, 將木花線放在油脂中完全浸透,隨後盤在小陶碗中, 最後將豬油倒進陶碗。
豬油凝固之後會變成白色的固體, 一小截木花線露在外面, 讓陶碗看起來像是一個古樸的蠟燭。
隻不過油燈的火焰並沒有蠟燭大, 而且偶爾還會冒一些黑煙,不過比起它的照明功能, 這些都不算什麼了。
將手中的木枝熄滅,祁白從牆邊把稍大一些的炕桌搬上火炕,這時狼澤也恰好將烤肉烤好用大托盤端進了屋。
酥香的烤羊肉串,嫩滑的羊腰子, 兩盤烤餅子, 一大盆爆炒羊血, 再加上兩杯漿果酒, 小炕桌眨眼間就被擺得滿滿當當。
祁白雙手抱著小陶杯抿了一小口漿果酒,冰涼的酒液順著喉管入肚,祁白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果酒的度數並不高, 但是可能是獸人從來都沒有接觸過酒精的緣故,祁白和狼澤兩人的酒量都不算好,所以祁白今天隻給兩人分彆倒了一杯。
酒量這個東西,練練總會有的,當然更重要的是,漿果酒喝起來清甜爽口,搭配烤肉簡直絕配。
祁白美滋滋地說道:“沒有誰能拒絕在暖炕上喝涼酒。”
這就跟冬天開空調吃雪糕一樣,明知道有些不對勁,但就是控製不住自己。
祁白放下酒杯,剝了一個小蒜瓣,一口蒜一口羊肉串,整個人吃得滿嘴流油。
至於在伴侶面前的形象,那都不重要了,畢竟他的伴侶已經完全被他的廚藝征服,現在眼中根本沒有他這個人。
狼澤往嘴裡扒了小半碗羊血,果然頭也不抬地說道:“嗯,好吃。”
屋外大雪紛飛,幾片雪花從獸皮窗戶的縫隙中鑽進屋,還沒有落地就化了小水珠。
燭光晃晃悠悠地照在祁白側臉,打出一片曖昧的光暈。
祁白摸摸自己有些發燙的臉頰,將獸皮衣的衣襟向下拉了拉,感覺這熱度有點不對勁,像是有往其他地方亂跑的趨勢。
面前投下一片陰影,狼澤帶著酒香的呼吸近在眼前。
......
燈影搖曳下,白發青年倚靠在滾燙的牆上,他修長的手臂纏上面前男人寬闊的脊背,另一隻手插進黑色的短發。
他的身影被擋住,隻能看到緋紅的眼尾,和一陣似嗚咽又似愉悅的聲音:“狼澤,關燈......”
房間內瞬間變得一片漆黑,隻能聽到兩人有些粗重的喘息聲。
......
牛溪看著祁白有些腫的眼睛,問道:“豹白,你的眼睛怎麼了?”
一直到天快亮才終於累睡著的祁白,咬著牙說道:“吃羊腰子吃的。”
牛溪瞪大眼睛:“羊腰子這麼可怕嗎?”
祁白不認輸地說道:“很可怕,不能吃太多。”
牛溪有些害怕地拍拍胸脯,因為她發現祁白不僅眼睛腫了,嗓子好像也有些沙啞,看來真的不能吃太多啊。
當然祁白的這個說法,吃了羊腰子的另一個當事人可能不會讚同,畢竟今天的狼澤感覺身上充滿了力氣,連帶著狩獵隊今天也乾勁十足。
狐火蹲下身查看地上的腳印,有些激動地說道:“就在這附近了。”
狼澤點頭說道:“大家慢慢靠近。”
狩獵隊在大雪中尋找了大半天,終於才找到了一隻獵物的蹤跡。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像狐火一樣瞎高興,猴岩歎了一口氣說道:“今年的獵物比去年還要難找到。”
去年的連綿大雨,雖然讓獵物離開了領地,但是大洪水畢竟沒有衝刷到黑山,在雨停之後,獵物還是重新回歸了山林。
但是今年卻不一樣,大地震之後,狩獵隊能夠獲得的獵物就明顯變少,即便冬天的獵物本就比其他時候難以尋到蹤跡,但是也沒有像如今這樣困難。
在狼澤回到部落之前,狩獵隊經常四天才能找到一隻獵物。
猴岩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在進入冬天之前,部落中積攢了許多蠻牛肉,否則隻靠他們狩獵,真的是很難撐過整個冬天。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冬天,”馬鬆皺著眉頭說道,“我問過部落中的老人,他們也沒有經曆過這樣寒冷的日子。”
牛朔憂心道:“許多部落怕是撐不到明年的春天。”
說起這個馬鬆的心中還有些後怕,如果他沒有帶著汐水部落剩餘的族人加入黑山部落,沒有黑山部落修建的火牆和火炕,隻憑借他們建造的帳篷,恐怕族人們不是被餓死就要被凍死,哪能有現在這樣的日子。
狼澤的眼神暗了暗:“寒冷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風雪之後的尖牙。”
牛朔了然道:“你是說北荒?”
身處北荒的桑火部落,既然能夠做出在遷徙途中消滅其他部落的行徑,這樣寒冷漫長的冬天,他們又怎麼可能什麼都不做。
猴岩的心也跟著沉了下來,他望著被厚厚雲層壓住的天際,隻希望災難不要降臨到黑山部落。
幾人正說著話,狐喬和牛辛幾人興高采烈地拖著一隻獵物回來了。
狼澤看到他們追了這麼長時間的獵物居然是一隻落單的野豬,不禁有些失望,他現在還是更想要獵到羊。
祁白將火爐底下的鐵塊清掃出來,全部扔進專門用來裝鐵塊的藤筐裡。
隻不過天的時間,他們已經收集到了不少鐵塊,祁白拍拍身上的灰塵,將火爐房的門關上。
除了開爐的第一天晚上犀晝幾人熬了一個通宵之外,這兩天火爐房都是從清早開始生火,到傍晚時分就收工。
煉鐵是一個長久的工作,祁白可不想讓族人們沒日沒夜地泡在火爐房。
順著小路回到部落,祁白看著最外面那一間幾乎沒怎麼開過門的房間,突然發現好久都沒有見到猴肅和刺以師徒倆了,也不知道他們的弩研究得怎麼樣了。
祁白敲了敲猴肅的家門,沒人回應。
祁白眨眨眼,猴肅難道不在家?
這麼想著,祁白又敲了兩下,他們要是不在家,就明天再來看看好了。
隻是這一次,敲門聲才剛剛停下,祁白就聽到屋內陡然升高的說話聲,和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隨著門被打開,祁白也聽到了猴肅的罵罵咧咧。
刺以打開門,看到是祁白,往屋內看了一眼,小聲說道:“老師現在的心情不太好。”
祁白朝刺以笑了笑,邁步走進了房間。
猴肅家與祁白家的格局是一樣的,一進門就是廚房。
隻是讓祁白吃驚的是,猴肅的廚房非常整潔,陶鍋中燒著熱水,灶台下沒有一絲草屑。
廚房的中的東西並不多,鍋碗瓢盆一個個十分規矩地擺放在木櫃上,靠牆的一邊有一個層的竹架子,上面正晾曬著一些野獸筋。
這跟祁白在交易日上看到的那個將所有東西都往獸皮袋裡劃拉,往身上一背就能浪跡天涯的研究狂人形象並不太一樣。
隻是,當祁白推門走進內間,剛剛的美好印象就蕩然無存。
隻見房間的正中間正立著一個大木架,已經基本上具備了弩的雛形。
在它的周圍,用樹墩子做成的工作台就零散放了四個,各種各樣工具堆放在上面,地面全是還沒有來得及清理的木屑。
當然不僅僅是地面,火炕上也隻有一半放了一個獸皮毯子,看起來像是用來睡覺的地方,另外半邊炕上則擺滿了木質的零部件,猴肅顯然是跟他的這些寶貝們睡在一起。
這強烈的對比,屋外是誰收拾好的,就不言而喻了。
猴肅背對著兩人,氣哼哼地說道:“誰敢打我的門!都趕走!”
祁白帶著笑意解釋道:“不是打你的門,是敲門。”
猴肅剛要生氣刺以竟然將人帶進了屋,轉頭看到來人是祁白,原本要開口的話憋了回去,臉上的神情甚是豐富。
祁白笑道:“這麼多天不見,你不會忘了我是誰吧?”
猴肅哼哧一聲,沒好氣地說道:“記得你。”
祁白指指他身後:“能看看嗎?”
猴肅下意識地向旁邊挪了一步,擋住身後半成品的樣子。
祁白想著猴肅還挺有保護意識的,還知道自己的勞動成果不能讓彆人輕易看去。
其實祁白誤會猴肅了。
猴肅想要擋住身後的弩,完全是因為覺得有些丟人。
原本以為能輕易完成的東西,他都鼓搗幾十天了也沒弄出個結果來,反而因為武器體積變大,遇到了更多問題。
雖然對於猴肅來說,這些問題常常能讓他興奮的整晚睡不著,因為他已經能預想到這武器製作出來會有多厲害,但是在沒有解決辦法之前,他還是非常暴躁。
看著淡笑的祁白,猴肅將手中拿著的兩個木塊用力一拍,突然指著祁白說道:“對了!你說過要幫我做武器。”
向來習慣一個人研究的猴肅,差點把他來黑山部落的目的給忘了,面前的這個人可是能輕易解決弓弦問題的人。
他現在面臨的問題祁白肯定也能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