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撲簌簌從空中飄然而下。
狼澤湊到祁白近前, 輕聲問道:“我們說好的,我回來之後就和好,我們現在能和好了嗎?”
祁白抱緊懷中的藤筐:“我本來就沒生氣。”
狼澤嘴角彎起:“嗯。”
祁白突然有些臊得慌:“下雪了, 我們快回去吧。”
說著便將身前的人向後推開, 隻是在祁白觸碰到狼澤之後, 狼澤的動作卻有一瞬間門不自然。
祁白停住腳步:“怎麼了?”
狼澤輕咳一聲說道:“沒事。”
“不對,”祁白狐疑地看著他, “你是不是受傷了?”
狼澤眼神躲閃著不與祁白對視。
祁白將藤筐往後一背,拽著狼澤的胳膊就往山洞走去。
他今天下午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如果狼澤沒有受傷,那他為什麼要在戰鬥結束之後, 立刻將獸皮衣套上。
祁白將狼澤領進自己的山洞, 把人往床上一按:“衣服脫了我看看。”
見狼澤不肯動, 祁白直接自己上手,一把將狼澤身上的獸皮衣解開,露出一整片皮膚。
身後的窗口照進一點微弱的月光。
祁白湊到狼澤的胸前,微眯著眼睛:“有一點看不清楚。”
溫熱的氣息打在胸膛上, 狼澤的兩隻耳朵瞬間門紅得像是能滴出血來,他手忙腳亂地想要將祁白推開一些:“我......”
哪知下一刻, 祁白微涼的手指便觸上了他的胸口。
“唔。”
祁白趕緊收回手:“疼嗎?”
狼澤身體稍稍向後仰, 喉嚨發緊:“不疼, 我沒事,你......”
祁白立刻揚起眉毛,指著那大片大片的淤青說道:“你管這叫沒事?你知不知道,有時外表看不出來的內傷比外傷要更嚴重。”
狼澤愣了一下,這一點他還真的不知道。
獸人們對治療術的認知並不完整,大家普遍認為隻有流血的傷口才需要處理, 像他胸口這樣隻是有些腫脹的傷痕,沒有人會過多在意。
而狼澤隻不過是不想讓祁白看到這些醜陋的痕跡,才趕緊將獸皮衣穿上。
祁白看著眼前仿佛做錯事的大狗狗,聲音不自覺放輕:“你稍微忍一下,我檢查檢查你身上的骨頭,行嗎?”
狼澤看著祁白認真的神情,輕輕應了一聲。
狼澤身上的撞傷是在阻擋蠻牛首領時造成的,經過一個下午,此時已經變成了斑駁的瘀青。
祁白的手指一寸寸劃過,細細地將每一根肋骨輕輕按壓一遍,終於確定所有骨頭都沒有明顯的斷裂痕跡。
不過祁白也不敢掉以輕心,這種碰撞的傷口,最害怕的還是臟器受到損傷,祁白站起身:“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去找祭司爺爺問問有沒有可以用得上的藥。”
害怕狼澤亂跑,祁白臨出門前又轉頭囑咐道:“老實待著,最近幾天你都不能劇烈運動,知道了嗎?”
看狼澤乖乖點頭,祁白才滿意地往山穀中跑去。
等到祁白的腳步聲消失,始終屏著氣的狼澤才終於放鬆下來,大口喘著氣。
一直鈍痛的傷痕,在祁白的手觸碰到之後就再也不覺得痛,狼澤摸著有些發燙的胸口,突然覺得受傷好像不算是一件壞事。
這一邊,忙活了大半天的羊羅才剛剛睡下,山洞外就傳來了“哐哐”的砸門聲。
羊羅一個激靈醒過來,還以為又發生地震,抓起身邊的獸皮衣就慌慌張張地往門口跑:“地震了,地震了。”
祁白抓住羊羅的胳膊:“祭司爺爺,沒有地震,你彆往外跑。”
羊羅被山洞外的冷風吹醒,看著平靜的山穀和兜頭蓋下的雪花,瞪著眼睛說道:“沒有地震,你大半夜敲我的門做什麼?”
祁白趕緊將狼澤的傷勢說了一遍。
羊羅氣不打一處來:“他這一整天活蹦亂跳的,像是受傷的樣子嗎!”
祁白解釋道:“我這不是怕他有內傷嗎,祭司爺爺,您這有沒有治療內傷的藥呀?”
空氣靜止一瞬,羊羅當著祁白的面,將竹門“砰”的一聲關上。
與關門聲一起傳來的,還有羊羅暴躁的聲音:“什麼內傷?聽都沒有聽說過!我看我才要有內傷!”
祁白望望頭頂的月色,摸了摸鼻子,好像是打擾到羊羅休息了。
可惜羊羅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祁白歎了一口氣,站在羊羅門口想了半天,奈何自己對於草藥和醫理確實不精通。
不過祁白也沒有輕易放棄,他在山穀中找到幾塊埋在雪下的石頭,拍拍上面的泥土,將它們帶回了山洞。
祁白從石櫃中找出一塊乾淨的薄獸皮,將石頭放在獸皮裡,對坐在床上的狼澤說道:“好像沒有合適的草藥。”
他舉了舉手中的獸皮,說道:“咱們就用最樸素的辦法,先冷敷吧。”
狼澤一動不動地坐在竹床邊上,聽著祁白一邊給他冷敷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這樣的瘀青前兩天都必須要冷敷,像今天把那麼熱的烤肉放在胸口是絕對不行的。”
祁白捏捏狼澤有些僵硬的胳膊:“我弄疼你了你就告訴我,你彆一直這麼緊張呀。”
狼澤低聲回道:“不疼。”
祁白面對著這些青紫痕跡,咬著牙說道:“今天這些蠻牛發得什麼瘋,看樣子像是連命都不要了。”
往常部落周圍也會有蠻牛群,但是它們與尋常的野獸差不多,隻要狩獵隊進行驅趕,就會離開部落的範圍,從來都不會像今天這樣,即便受到了攻擊也完全沒有撤退的跡象。
狼澤點頭:“是不對勁,或許是遠處有什麼異樣,我明天就帶人去查看一下。”
祁白將獸皮挪開,輕輕拍了一下狼澤的傷痕,惡狠狠地說道:“我剛剛說什麼?才這麼一會兒就全都忘記了!”
狼澤被打了一下,一點都不惱,反而露出一抹笑容:“我當然記得,我讓犀晝拉著板車過去。”
絲毫不知道自己被當成工具人的犀晝,第二天一大早就樂顛顛變成獸形,等在板車的前面。
豬朱從陶鍋中拿出蒸熟的肉乾和甘薯乾,朝一旁的祁白說道:“我把食物都裝在竹筐裡,裡面有裝著熱水的竹筒,你拿的時候小心一點。”
“嗯嗯,知道了。”
祁白此時正蹲在三隻鴨鴨的臨時小窩前面,對著他的三個鴨閨女諄諄善誘:“爸爸要出去一兩天,你們這幾天在家一定要加油生蛋,爸爸拿來有用的。”
聽到祁白的嘟噥,豬朱搖搖頭,還真是沒見過哪個獸人想要當野獸的爸爸:“你放心吧,要是它們生了蛋,我就幫你收起來,保證一個也不會碎。”
祁白露出一口小白牙,拱手說道:“多謝多謝。”
祁白背著竹筐出門時,猴岩和羊羅已經將新加入部落的牛族和馬族獸人編進了狩獵隊和采集隊中,所有人都做好了外出勞作的準備。
狼澤伸手將祁白拉上車,犀晝跟隨著前方的隊伍,將板車慢慢拉出部落圍牆,一直到山腳下才與大部隊分開。
一路奔向昨天才經曆戰鬥的平原,尋找了蠻牛來時的痕跡。
好在如今的雪還不算太厚,蠻牛群踏出的蹄印也足夠明顯,這一路的方向都很好辨認。
眾人晝夜趕路,一直到第二天的黎明時分,終於見到了令他們震撼的一幕。
隻見高聳筆直的山體,如被攔腰切斷,垮塌大半,兩三米高的巨石落滿山穀,阻礙著隊伍前進的方向。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他們不需要繼續前進了。
因為就在這些巨石之下,近百頭蠻牛的殘軀如此刺目。
而這些,還僅僅是他們現在能見到的,在巨石之下,或許還有更多蠻牛的屍體。
牛朔看著眼前的場景,震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狼澤走到一具尚算完整的蠻牛身側,隻見牛皮之下是明顯的骨架。
這些蠻牛的死因也不用再作他想。
地震發生的時候,它們正在這裡休憩,又或者它們剛好逃到這裡,山體崩塌,將大部分蠻牛壓在了巨石之下。
最外圍的幾十隻或許一開始還沒有死亡,然而它們或被壓在巨石下無法掙脫,或被砸斷四肢無法繼續前進,隻能在原地哀鳴。
狼澤看向周圍被蠻牛群衝撞出的雜亂痕跡,可以想象,它們在原地掙紮了七八天,最終還是餓死在了這裡。
或許正是因為整個族群的覆滅,才導致剩下的蠻牛群,如發瘋般地向獸人的領地進攻。
狼澤望著前方的山脈說道:“我們不用繼續向前了。”
祁白震撼不已,他知道藍星上的一些動物會有集體自殺的行為,但他從來都沒有想過他們遇到的蠻牛群,竟然也有這樣悲壯的行為。
雖然對這個蠻牛群的遭遇表示同情,但祁白仍舊第一時間門檢查了一下這些外圍蠻牛的情況。
因著大地震後天氣的驟然變化,最外圍的這些才斷氣一兩天的蠻牛,它們身上的肉雖然沒有被完全凍住,但是肉質也足夠新鮮。
一旁的犀晝狐喬兩人已經樂瘋了:“這麼多肉,我要全部搬回部落!”
話是這麼說,但是他們這一隻來探查情況的小隊,一共就隻有十個人和一輛板車,光靠著他們的力量,頂多也隻能帶回去兩頭蠻牛,剩下的,還是得靠大部隊來搬運。
狐喬自告奮勇地拍拍胸脯:“隊長,讓我留在這裡看守我們的獵物吧!”
狼澤一口否決:“不行。”
狐喬有些不服氣地說道:“我一定能守好這些食物的!”
祁白搖頭道:“這裡的血腥味太重,留在這裡太危險了。”
不遠處的幾頭蠻牛肚子已經被掏空,顯然這個天然的自助餐廳,已經被許多野獸光顧過,這裡有這麼多食物,隻憑他們幾個人就想要獨占,勢必要付出慘烈的代價。
見狐喬還不服氣,狼澤的目光幽幽轉來,狐喬有些慫地縮了縮脖子,不敢在繼續爭辯。
幾人合力將兩頭蠻牛抬上板車,骨輪與木板交接處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叫囂著它已經達到了最大的承受範圍。
就在眾人準備返程的時候,祁白看著赤紅色的山體斷面,停住了腳步。
狼澤走上前:“怎麼了?”
祁白沉思片刻道:“這石頭,我裝一筐回去研究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