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第 103 章 東方(1 / 1)

街上傳來一陣嘩然, 虎雪轉過頭,就看到祁白和狼澤的身後跟著一長溜奴隸, 她和牛溪對視一眼, 兩人的眼中具是震驚。

虎雪連忙放下手中的貨物,迎上前小聲說道:“這是不是太多了?”

大家當然知道這一次過來,他們需要在交易日上帶一些奴隸回去。

隻不過他們在出發前可是開會商量過的, 因著交易隊隻有十五個人,所以這一次交換的奴隸要控製在二十人左右,這樣才能保證這些人食物的供給, 以及族人們的安全。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隻是一上午的工夫, 祁白和狼澤就給了他們這樣大的一個“驚喜”, 虎雪看著祁白身後的人, 這至少也有五十個了,而且好幾個都已經沒有了意識,被那些拿著草繩的人半拖半拽地帶了過來。

祁白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指了指那些狀態明顯更差一些的奴隸說道:“先將這些奴隸帶到空著的帳篷中去。”

按照原先的計劃, 祁白一共隻劃出了三個帳篷的位置, 其中一個是黑山部落族人們住著的帳篷,裡面還存放著大家的物資,另一個帳篷已經裝滿了獸皮,現在隻剩下今天上午才搭好的最後一個帳篷。

隻這一個帳篷肯定不夠這些換來的獸人居住。

祁白又將馬菱喊了過來, 指著剩下的二十幾個獸人說道:“你帶著他們到後面去重新再搭兩個帳篷。”

“行。”馬菱答應得十分乾脆, 從鼴托的手中接過綁著奴隸的草繩,衝他們說道,“跟我來。”

安排好所有奴隸的去處,祁白衝人群中的貂蘭使了一個眼色, 貂蘭點頭,在混亂的人群中一閃而過。

這時,狼澤從帳篷中取出了一個大獸皮袋,祁白伸手掂量了一下,交給鼴托:“你檢查一下吧。”

鼴托和鼴中兩人將獸皮袋接到手中,扒拉了一下袋子中的鹽,又伸手捏了一點放入嘴中,轉頭呸呸兩聲,滿意地笑道:“黑山部落是令人敬佩的部落。”

祁白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們。

“不過,”鼴托看著祁白身後的帳篷,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不知道黑山部落的領地在北荒的哪裡?你們或許不知道,我們荒木部落是遊曆部落,隻要你們需要,我們可以將這些奴隸送到你們的部落中去。”

祁白心中冷哼一聲,隨便說了一個方向,隨即又補充道:“不過你們倒是不用將奴隸送過去。”

“怎麼?”

鼴托將這方向仔細記好,畢竟黑山部落有這麼多鹽,肯定不可能是憑空得到的,說不定這些鹽就在他們部落的附近。

祁白歎息地說道:“原本依靠著黑山的我們,擁有數不儘的鹽,可是現在也隻剩下這麼多了,隻要大水停下,我們隨時要回到原本......”

“主人。”狼澤適時打斷了祁白的話。

祁白故作驚訝地捂住嘴,隨即快速地說道:“既然交易已經完成了,我還有彆的事要做,你們趕緊走吧。”說著便有些惱怒地轉身進了帳篷。

鼴托對祁白的反應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更加確定了心中的猜測。

鼴托和鼴中帶著看押奴隸的族人回到荒木部落,鼴托就急急忙忙地將鹽袋子打開,仔細地翻看著這些鹽,剛剛他在嘗這些鹽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其中混著一些細小的砂礫,此時仔細地翻看,果然就發現了更多。

隻不過鼴托可沒有因著鹽中有砂礫而生氣,反而十分地高興。

畢竟現在大家能得到的鹽,多少都要混著一些其他的雜質,而現在這些鹽的樣子,更是證實了祁白剛剛不小心說出來的話。

鼴托歪著嘴大笑起來:“那小子說得沒有錯,這些鹽竟然真的是從山上采集下來的!”

沒想到他們這一趟交易竟然能得到如此大的消息。

鼴中問道:“我們是不是要去問問桑火部落,他們就是從東方來的,說不定知道黑山部落原本的領地在哪裡。”

鼴托使勁拍了一下他的腦袋:“你真是一點用都沒有。今天的事情,絕對不可以告訴其他人,尤其是桑火部落,一切等見到族長我們再做打算。”

鼴中腦子嗡嗡的,兩眼犯暈問道:“為什麼?”

鼴托哼笑一聲:“要論尋找其他部落的領地,整個北荒的部落也比不上我們荒木,我們現在已經知道了他們從東面來的方向,總有辦法能找到他們原本的領地,到那個時候,整座鹽山就是我們的了。”

鼴中想象著用鹽堆成的山,差點流下口水:“那我們就是整個北荒最富有的部落了!”

且不論荒木部落的兩人以為自己獲得了多大的秘密,在他們離開之後,狼澤便掀開了帳篷,祁白探頭探腦地問道:“他們走了嗎?”

“走了。”

祁白心想:居然真的有人想打他們的主意,給他們一個方向,讓他們找去吧。

“那個,”祁白看著狼澤,問道,“後面的人......”

狼澤點頭:“是我的族人。”

祁白湊到狼澤的身前:“這是好事,獸神眷顧,我們一定能找到更多的族人,現在我們要趕緊讓他們振作起來。”

狼澤說道:“很少聽你說起獸神。”

祁白有些囧:“也不是很少,隻不過他老人家有那麼多人惦記,一定挺忙的,不是重要的事情,就不要麻煩他了。”

狼澤看著祁白小心翼翼的樣子,心中的陰霾似乎被溫暖的陽光瞬間消散,他輕笑一聲:“謝謝你。”

這個笑容,讓祁白好像又看到了那個將他保護在身後,帶著隻有他才能看到的脆弱與溫柔的少年。

祁白張了張嘴又趕緊閉上。

不是,他的耳朵裡為什麼全都是自己的心跳聲?

“豹白,狼澤,”熊風掀開帳篷,“後面那些人看著不太好,貂蘭讓我來叫你們過去。”

祁白看向熊風,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來......來了。”

貂蘭將草藥敷在一個獸人的傷口上:“我們帶來的草藥不夠這麼多人使用。”

又向帳篷的裡面看了看,問道:“那些人怎麼辦?”

裡面的那些獸人抱成一團,隻要貂蘭靠近,就會發出低聲的咆哮,他們的身上的傷有多重,她根本就不知道。

祁白問道:“先前我讓人送來了獵物,你們收到了嗎?”

虎雪回道:“收到了,先後來了兩撥,送來了一個豬和一個羊。”

“你們先去將那頭豬宰殺了,加上一些野菜熬成湯,分給今天才到部落的人,”祁白補充道,“每個人不要給太多。”

貂蘭和虎雪點頭:“知道了。”

祁白對狼澤說道:“你先進去看看吧。”

不用貂蘭提醒,祁白也感覺到了那些人的排斥,不過祁白完全能夠理解他們的心情。

畢竟在經曆了那麼多折磨之後,現在看見這個名義上將他們換來的“主人”,如果全然沒有戒備才更加的反常。

狼澤伸手抓住祁白的手,帶著祁白一起進入了帳篷:“見見我的族人。”

似乎是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一個一直昏迷著的中年獸人清醒了一瞬:“族......族長。”

他的聲音乾啞,每個字都像是從靈魂中擠壓出來的:“是你......是你來接我們嗎?”

狼澤向前大胯兩步,扶著那人掙紮著想要起身的肩膀,聲音艱澀地說道:“曠,是我,我是狼澤。”

“澤,”狼曠大口喘著氣,滾燙的淚水從他已經很難完全張開的眼睛中流了下來,“少......少族長......”

狼澤的雙眼噙著淚水:“是我來晚了。”

狼曠聲音哽咽,不停地重複著:“不晚,不晚......”

許多人都已經沒有力氣說話,看著這個情形,隻能默默地流著眼淚。

狼澤緊緊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才轉頭對一個年輕的獸人說道:“季,為什麼阻止貂蘭給你們治療。”

這個名叫季的年輕獸人與狼澤年歲相當,臉上還帶著一絲稚氣:“我們不能相信他們。”

狼澤說道:“這是我們以後的部落,我們要相信自己的族人。”

狼季不敢置信地說道:“你忘記了銀月。”

狼澤搖頭:“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銀月,隻要我們的族人還活在獸人大陸上,我就永遠都不會停止尋找他們。”

狼季似乎有話要說,警惕地看了一眼祁白,最終沉默了下去。

狼澤看著狼季:“不要拒絕族人的治療,也不要拒絕他們的食物,活下去,活下去銀月才有希望。”

狼季閉上眼睛,他知道狼澤說得是對的,從小到大,狼澤說得一直都是對的,他的一切反抗,都隻是因為他不相信他們真的再一次遇到了狼澤。

祁白掀開帳篷,讓貂蘭進入帳篷。

這一次,有了狼澤在場,一切都順利了起來,貂蘭示意祁白摸一下身側的一個小女孩,祁白伸出手隻覺得掌心一片滾燙。

貂蘭:“有好幾個人都在發熱,這樣的病,我治不好。”

祁白想了想,對貂蘭說道:“咱們帶來的草藥不用留著,能用上的都拿出來用,我和狼澤到巨鹿部落去看看。”

祁白記得昨天晚上看到巨鹿部落的攤位上擺著不少植物,像他們這樣的大部落,能拿出來擺放的應該不是沒有用的野草。

當然,即便不是草藥也沒有關係,畢竟他們是北荒的部落,說不定知道到哪裡去找到可以治病的獸人。

然而祁白當小跑著來到巨鹿部落的攤位前,收到的卻是鹿茗的一個大大的白眼。

祁白問道:“這是怎麼了?”

鹿茗摘著桌子上的草葉,根本沒有搭理祁白的意思,倒是一旁過來串門的熊暖開了口,隻是語氣也是淡淡的,完全沒有了昨天的熱情:“我們剛剛看到荒木部落給你們送來了許多兩腳羊。”

祁白急忙點頭:“沒錯,我正是為了這件事來拜托你們的。”

鹿茗將草葉扔掉:“這裡不歡迎你。”

祁白說道:“我知道你們與荒木部落之間有矛盾,但是我們需要奴隸,我們也沒有彆的辦法。”

鹿茗氣憤道:“言說了,不讓我們和吃兩腳羊的部落玩,你快走吧。”

祁白愣了一下,搖頭道:“我買下這些獸人,不是要將他們當成兩腳羊,而是想要救他們,他們需要草藥和醫生,我想問一下哪裡才能獲得這些。”

熊暖重複了一句:“醫生?”

祁白回道:“他們生病了,我們需要能將他們治好的人。”

鹿茗狐疑地看著祁白:“真的?”

祁白點頭:“當然是真的,不論用多少鹽,隻要能將他們治好就行。”

這一下輪到鹿茗和熊暖感到吃驚了,雖然他們不是吃兩腳羊的野蠻人,但是對於奴隸也絕對做不到祁白說得這樣。

鹿茗想了想說道:“你等著,我去喊我哥哥來。”

熊暖臉上有了笑容:“茗的哥哥藤是祭司的學生,有他在你就不用擔心了。”

鹿藤將草藥碾成糊糊,讓貂蘭掰開病人的下巴,再用水將藥強行灌了進去。

這與羊羅幾乎沒什麼差彆的豪邁治療手段,祁白不論看上幾次,都會產生深深的懷疑。

見鹿藤已經開始收拾東西,祁白攔住他問道:“這些傷口不處理嗎?”

這裡好幾個發燒的人身上,都有大塊的腐爛的傷口,這明顯就是因為炎症引起的高燒,這些腐肉不處理,說不定還會繼續惡化。

然而鹿藤不僅沒有處理這些傷口,給這些人用的藥也是最少的。

鹿藤長相斯文,說話也不疾不徐:“這樣發臭的傷口,敷上草藥也沒有用。”

這意思幾乎就是在說,已經沒救了,不值當浪費草藥。

祁白不可能不管他們,這些都是狼澤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族人,任何一個他都不想失去。

“如果將這些腐肉挖掉,露出新鮮的血肉,草藥是不是就有用了?”

鹿藤收拾東西的手頓住。

巨鹿是北荒上最精通醫術的部落,不僅僅是祭司與祭司的學生,部落中的每個人都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草藥的使用。

然而祁白說的這種方法,卻從來沒有人想過。

鹿藤仔細琢磨著祁白的話,越是細想越是覺得心中澎湃,他認真地對祁白說道:“可以試試。”

“唔唔。”

狼澤看著掙紮的族人,眼中充滿了怒意與悲憤。

被獸皮堵住嘴的獸人,渾身被汗水浸濕,脖頸上的青筋凸起,需要四五個人才能將他的身體壓住。

鹿藤拿著在火上消過毒的骨刀,目光沉著地將腐肉削去。

即便這是鹿藤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外科手術,但是他的雙手沉穩,骨刀遵從他的意誌,每劃下去一次都不會多出半分。

鹿藤低聲道:“藥糊。”

一旁的鹿茗立刻將草藥敷在向外滲血的創面上,貂蘭則眼疾手快地用獸皮將傷口包紮好。

把獸皮用開水煮沸再在火上烤乾,這一套流程貂蘭在部落的時候就已經熟練地掌握了,此時更是早早地準備好了這些材料。

鹿藤又翻找出幾種草藥,讓這些做過手術的病人吞下。

看著這些病人仍舊通紅的臉,鹿藤問道:“我還能再來看他們嗎?”

祁白鬆了一口氣,他擦擦額頭的汗水:“當然了,不僅可以來,而且你每一次過來,我們都會支付相應的報酬。”

鹿藤獲得這樣新的治療方法,早就沒有了收取報酬的心思:“隻需要算清用的草藥就行,我一個人過來,不需要報酬。”

祁白卻不是這麼想的,他取來一個獸皮袋,在帳篷中當著銀月部落族人的面,將鹽交給了鹿藤:“你救了我們的族人,這些報酬都是應該的。”

一行人再次離開帳篷的時候,落霞映滿天際,壯麗而絢爛。

馬菱已經帶人搭起了兩個帳篷,其中一個帳篷中生起火堆,肉湯已經煮好,牛溪和犬南拿著大竹筒來回穿梭,儘量讓每個人都能吃上一口飽飯。

鹿茗問道:“我們還要去采木花嗎?”

祁白笑道:“當然要去了,正好能放鬆放鬆。不過我們在去之前,先吃一點東西吧,後面的帳篷中有肉湯,叫上暖,一起來喝一些吧。”

鹿茗像是不知道疲倦一般,立刻來了精神:“那我去叫他。”

剛剛走出帳篷的狼澤說道:“我和你一起去。”

祁白搖頭:“你留下營地照顧族人,我叫上熊風,我們很快就能回來。”

“哦,對了。”祁白朝前跑了幾步,抓住狼澤的手,將他的手心露了出來,果然就看到其中一片血跡。

祁白將從鹿藤那裡特意要來的藥糊糊敷在狼澤的掌心,笑著說道:“大家都會好起來的,你更要好好的才行。”

狼澤望著祁白向上翹起的一撮頭發,低低地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