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現在居住的山洞已經容納不下他們所有人和食物了, 羊羅和猴岩終於做出了決定,那就是部落中十四歲以上的族人們可以選擇一塊石壁,開鑿屬於自己的山洞。
祁白聽到這個消息是有些高興的, 畢竟部落中這麼多人住在一起, 真的是太不方便了, 他早就想要搬出去自己住,但是部落中的生活可不是想要乾什麼就可以乾什麼的,雖然原始部落中並沒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說法,但是在部落的祭司和族長同意前,部落中的族人們是不能藏有私產的, 當然也包括房屋。
就比如說曾經的貓白, 一直住的就是他母父和父親留下來的帳篷, 即便那帳篷的獸皮已經十分的破舊,在他成年之前,他仍然沒有資格修葺新的帳篷。
這時祁白瞥見了一旁的狼澤, 突然一個問題就湧上了心頭,祁白頭一次有些冒失地在人前開口, 他問道:“祭司爺爺, 我們每個人都可以擁有一個山洞嗎?”
羊羅知道祁白和狼澤交好,此刻見到祁白提問, 又哪裡會不知道祁白的小心思:“當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得到一個山洞,想要單獨開鑿山洞的族人,需要來跟我說明,我與猴岩族長都同意了之後,才可以開鑿。不過除了族人的私人山洞之外,我們還需要再挖一個集體山洞,用來存放部落的物資。”
羊羅的話其實已經算是表明了他的態度, 畢竟不管哪個部落,奴隸都不算是族人,而是部落的一種物資,一種可以隨時拿來交換的物品。
原始部落的生存是血腥而殘忍的,部落之間發生衝突,失敗方的族人就會被俘成為奴隸,但是通常情況下,獲勝方隻會將可以生育的亞獸人以及年紀尚小的獸人留下,成年的角獸人和年紀大了無法勞作的獸人,會被直接殺掉,甚至一些殘忍的部落,還有將這些獸人當做兩腳羊吃掉的可怕習俗。
從被烙上奴隸印記的那一天開始,這些獸人就再也沒有自由,甚至可以被隨意的買賣,在交易日上一個十歲左右的角獸人奴隸甚至沒有一袋鹽貴重,而奴隸之間生育的孩子,如馬菽馬菱兩個兄弟,更是從出生起就注定了他們奴隸的身份。
然而黑山部落與那些部落卻是不同的,這些奴隸不是他們靠戰爭獲得的,也不是他們用物資換來的,而是由於洪水的追趕,逃難到了這裡。
他們不是這些奴隸的主人,但是此刻以主人自居卻沒有人反駁。
這原因其實很簡單,這些奴隸的身上都烙印著不同部落的圖騰,或許由於獸人世界的部落之間間隔很遠,大家並不能準確地知道這些圖騰的含義,但是有一件事卻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不會有任何部落會接納奴隸成為族人,不論到哪裡,他們永遠都是奴隸,而相比起在其他部落隨時都有可能被宰殺或當作獵物的誘餌,這個隻要工作就可以得到食物並且沒有人會苛責他們的黑山部落,已經是很多奴隸可以想象的到最好的部落了,這些日子的生活,對於他們來說,更是如同做夢一般。
因此對於羊羅的說法,他們並沒有反駁的意思,隻要能有一個山洞,可以讓他們在冬日裡遮蔽風雪,即便是需要所有人擠在一起,他們也非常滿足了。
然而祁白卻並不這樣認為,他假裝聽不懂的樣子,繼續問道:“那我們按照什麼樣的順序來選擇位置呢?如果鼠林恰好跟我看上了同一塊石壁,我們倆該怎麼辦?”
坐在一邊的鼠林莫名其妙地看向祁白,非常想要開口告訴他:你放心吧豹白,如果我們看中了同一塊石壁,我會讓給你的。
然而坐在他身邊的祁白偷偷地用手拉了他一下,鼠林一下子就理解了祁白的意思:你先不要說話,我不是真的要跟你搶位置。
羊羅看了祁白一會兒,良久才說道:“那你想要怎麼辦?”
祁白見羊羅終於問出了這個問題,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祭司爺爺,為了保證公平,我覺得我們應該來一場比試,誰贏得了比試,誰就可以先選擇石壁。”
“這怎麼能行?角獸人的力氣天生就比我們亞獸人大,這樣的比試怎麼能算是公平呢?”兔芽率先問道。
“那也不一定啊,豬牙就打不過亞獸人。”這時在人群中的虎猛高聲地叫喊起了豬牙的糗事。
豬牙一下子就漲紅了臉:“我……我是角獸人,才不會打亞獸人!我是因為不能使力氣才輸給猻青的。”
豬牙的話越說越利索,說道最後的時候他自己幾乎都信了,他激動的站起身來:“我要挑戰你虎猛,我一定可以戰勝你的!”
祁白連忙阻止地說道:“我說的比試,可不是這樣的比試,現在正是準備過冬食物的關鍵時刻,我們不可以將時間浪費在自己人的比拚上。”
虎猛已經被豬牙激起了鬥誌,他正想要接受豬牙的挑戰,好好地收拾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聞言就問道:“那你說要怎麼比試,我虎猛絕對不會退縮,你也一定不能退出。”
豬牙梗著脖子說道:“我不會退縮的!我一定會贏過你!讓你知道我是一個強壯的角獸人!”
祁白沒想到他們兩個人竟然不知不覺地給了他一個好台階,祁白連忙說道:“我們就以一天的時間為限,在天黑之前,按照每個人獲得食物的多少,誰獲得的獵物或者采集的食物越多,誰就是勝利者,可以擁有優先選擇石壁的權利。”
祁白的話讓部落的每個人都燃起了鬥誌,在這個實力為尊的世界,每個獸人都不希望自己被彆人看輕,如今聽到了祁白所說的比試方式,所有人都被激起了戰意。
“好!我同意!”虎猛雙手握成拳頭,重重地撞擊在一起,他挑釁地看向豬牙,“你敢答應嗎?”
“有什麼不敢答應的!”
羊羅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但是即便他是一個祭司,也不能隨意的阻撓部落中的挑戰,這是每個獸人戰士的權利,當然,眼前這兩個毛孩子,根本就不懂獸人戰士的榮耀和尊嚴,明顯就是氣頭上的打賭,可是他們這樣的賭約,沒有影響部落中的正常勞作,羊羅還真是沒有阻止的理由。
更何況,羊羅站在高處,一下子就能看到所有人的眼中都是期待的神情,正如祁白所想的那樣,即便是亞獸人,他們此刻也想要獲得勝利,成為部落中最強大的亞獸人。
祁白眼睛晶亮地看著羊羅:“既然如此,我們黑山部落的所有人都應該參加,我作為一個普通獸人,絕對不相信自己會輸給任何一個奴隸,你說是嗎,鼠林?”
突然又被點到名字的鼠林,有些迷糊地看向祁白,其實他知道自己不太行,要是真的比試起來,他肯定贏不過部落中的很多奴隸,但是他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能輕易地認慫:“沒錯,我不會輸給奴隸的。”
鼠林的聲音落下,四周又響起了其他人零零碎碎的附和聲。
羊羅深吸了一口氣,最終還是鬆了口,指著天空說道:“從現在開始,到日頭消失為止,我將為你們鑒證。”
“嗷!我一定會贏的!”
“不,贏的一定是我!”
“我要獲得先選石壁的權利!”
晨間會議一結束,大家幾乎是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自己的早餐。
祁白隻是回到山洞中拿自己扁擔的一小會兒工夫,不僅是狼澤,狩獵隊的所有成員,早就沒有了蹤影,就連瘸著一條腿、吊著一隻胳膊的狐火和熊風,都身殘誌堅地堅持著外出尋找獵物了。
當然,部落中不可能不留人看守,亞獸人中留下了身為祭司的羊羅和部落中唯一一個年老的亞獸人豬朱。
角獸人中留下了四個人,作為族長的猴岩,以及象榆、犬烈和狼葉三個年過八十的老獸人,到了他們這個年紀,也沒有一定要爭個高下的必要了。
而且他們出去的這一趟,部落中的變化可真是不小,昨天晚上回來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他們都沒有看清楚,此刻幾個人正興致勃勃地在山洞的內外溜達,一邊看一邊讚不絕口,這不比比試有意思?
祁白今天依舊打算去甘薯山上挖甘薯,跟他同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雖然現在土地中完好的甘薯越來越難找了,但是它的總體產量還是比其他的野菜和野果多。
如今天氣已經很寒冷了,但是他們這裡的山上並不是就完全沒有綠色的植物。
黑山部落地處北方,周圍又有海拔高的高山,山中不僅生長了很多落葉的植物,同樣還有成片的鬆柏和耐寒的蕨類植物,隻是這些樹木和植物並不適合獸人食用。
祁白肩挑著扁擔,走得其實並不快,他這個人並沒有太強的好勝心,今天之所以會動員大家來進行一場這樣的比賽,主要還是為了讓奴隸們能夠參與進來,畢竟他們這次比賽的彩頭可是要按照排名來選石壁,這樣等比賽結果出來的時候,羊羅就不好將奴隸單獨剔除出去,這樣做就好像是瞧不起他們這些普通獸人一樣,如此,大家就都能分得一塊石壁開鑿房屋。
和祁白一樣沒有什麼好勝心的鼠林,動作更慢,祁白都走了好一段路了,鼠林才從身後趕了上來,他終於還是把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豹白,黑山上的石壁有那麼多,彆說隻有我們一個部落了,即便是再來一個黑山部落……不對,再來兩個、三個黑山部落,我們也住得下,你為什麼還要說我會和你搶石壁啊?我不會和你搶的。”
祁白在心中默默讚同:是啊,又不是沒有地方,那麼大的石山,奴隸卻隻能擠在一起,這到哪裡說理去呢?
當然祁白是不可能將自己心中的真實想法說出來的,畢竟鼠林作為一個普通獸人,不一定能夠理解奴隸們的艱難處境:“我不是說你一定會跟我搶,我也隻是打一個比方,就咱們倆這關係,我也不會跟你爭的。”
鼠林高興地問道:“我們是什麼關係啊?”
祁白心想大概就是“閨蜜”的關係吧,但是嘴上卻說著:“當然是好朋友的關係。”
鼠林本想反駁,你的好朋友明明是狼澤,不過轉念又一想,狼澤應該是未來伴侶的關係,那好朋友確實就是自己了,瞬間感覺美滋滋的。
即便兩人都明白自己不可能成為部落中最強的亞獸人,但是到了甘薯山之後,還是十分認真地乾起了活,畢竟這些都是為部落過冬儲備的食物。
祁白今天的運氣還不錯,用了半天的時間兩個藤筐就已經裝滿了,祁白將木耙放在藤筐的最上面,看著還空著大半筐的鼠林說道:“我先送回部落一趟,一會兒就回來。”
鼠林原本以為自己至少還能贏過祁白這個幼崽,沒想到還是不行,有些喪喪地點頭:“你走吧,不用管我。”
祁白好笑地看著鼠林,背上自己的藤筐:“我一會就回來了,你不要說得我要扔下你不管一樣。”
祁白回到部落的時候,就發現幾個留守在部落的老獸人們,正在有說有笑地醃製著狩獵隊帶回來的獵物,幾個年紀小的幼崽正圍在他們的周圍七手八腳地幫忙。
而在他們面前還特意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地,那裡已經零零散散地堆放了不少食物。
看到祁白回來,羊羅收了笑臉,倒是一旁的猴岩族長樂嗬嗬地笑著招呼道:“豹白回來啦,把你采集到的食物放在這裡,為了將你們每個人采集到的食物分開,羊羅祭司可是親自給你們清掃出了一塊空地。”
羊羅聞言也隻是哼了一聲,他現在有些慶幸自己還沒有將收祁白做學生的話說出口了,他這個樣子根本就不可能成為祭司。
祁白一點也不生氣,羊羅固然有些固執,但祁白也明白,想要讓一直以來就是被培養成為祭祀的羊羅一下子做出改變是件很難的事情,在他的思想中,一個獸人一旦被烙印上了奴隸的印記,那他們就再也不可能與其他的普通獸人畫上等號,隻有森嚴的等級,地位的落差,才能讓族人們更加地團結,在戰鬥中更加的勇猛。
不過至少羊羅還是願意接受改變的,至少在今天的事情上,他完全可以一口否決掉祁白的提議,祁白相信其他的族人也不會去多想,他們隻會順從的聽取祭司和族長的命令。
祁白衝猴岩等人笑了笑,知道這個時候最好還是不要去觸羊羅的黴頭比較好,安靜的將藤筐中的甘薯卸在一個地方,就重新背上扁擔向部落外面走去,抓緊時間,在太陽下山前,他還能再來一個來回。
深秋的天總是黑得很早,太陽才剛剛升到半空中,就急急忙忙的向地平線的另一側趕路。
大概下午三點多的時候,在甘薯山這邊的采集隊成員,就在兔芽和牛溪的召集下,集合到了一起,等他們快要到達部落的時候,太陽的光亮都已經非常的微弱了。
眾人剛剛走出藤蔓纏繞的密林,走進山洞前面的空地,就見到了在空地中間熱鬨的族人們。
人群的正中間已經早早就燃起了火堆,此刻所有人都圍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看到了兔芽一行人回來,有人在高聲喊道:“趕上了,又有人回來了!”
祁白將扁擔放在了自己白天放置甘薯的地方,不明所以地走過去,才看到在大火堆的旁邊,還燃燒著一個小小的火堆,這時牛勇在旁邊解釋道:“祭司爺爺說了,天黑這個時間太難計算,隻有在火堆燃儘前回到部落的人,才算是合格,火堆熄滅之後才回到部落中的人,就失去了排名的資格,直接成為最後一名,采集隊的其他人都已經回來了,你們是采集隊中最後的成員,如果再耽擱一點時間,這火堆就要熄滅啦。”
祁白聞言,便在四周張望起來,隻是此時的天色微暗,正是一天之中火光亮度最低的時候,找了一圈也沒有看到狼澤的身影。
就在這個時候,人群中產生了一陣騷動,祁白便向外望去,就看到虎猛正一手拖著一隻麂子向部落中走來,他看到了族人的目光,立刻揚起了另一隻手,嘴中發出響亮的呼哨聲。
祁白聽到犬烈的笑聲:“虎猛這個小子真是不錯,作為一個幼崽,他能抓到這樣的獵物已經非常難得了。”
另一個老獸人狼葉則有些不以為意:“這有什麼用,在已經回到部落的角獸人中,他連第五都排不上。”
祁白這才仔細地看向廣場的空地,與亞獸人們將藤筐堆放在一邊就可以到處溜達不同,角獸人們幾乎各個都站在了自己獵物的旁邊,這倒不是大家擔心自己的獵物被彆人拿走,主要是角獸人抓回來的獵物中,竟然有不少到現在還是活的,他們需要待在他們獵物的邊上,防止他們的獵物趁亂逃跑。
看著一群人有序地站在那裡,齊刷刷地等著評判的架勢,還真讓祁白有一種正在參加什麼重要比賽的感覺。
祁白走進了一些查看,野兔、野鼠、山鳳、麅子什麼樣的獵物都有,獾平竟然獵回了一隻大山羊,這山羊的個頭都有虎猛手中明顯是幼崽的麂子的兩倍大了,怪不得狼葉看不上眼呢。
而虎猛此刻也走進了人群,在他看到豬牙的手中隻有一隻野鼠的時候,他十分得意地嘲笑了他,隻是隨著他離其他角獸人的距離越近,看到了彆人手中的獵物,漸漸也就收起了驕傲的神情。
正如狼葉所說,他現在競爭第五名都還有些難度,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黑山部落中,如今能找到最多獵物的人是狼澤,而狼澤現在還沒有回來,不過虎猛心中還是有些不服氣地想著,能找到獵物並不一定就可以獵到,說不定他的獵物還沒有自己的大呢。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廣場上的空氣似乎都變得焦灼了起來,所有人都默默地圍在了火堆的旁邊。
祁白焦急地雙手緊握,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臉上有些濕潤。
灰藍色的天空中,居然飄揚起了細碎的雪花。
祁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已經開始變得忽明忽暗的火苗,甚至害怕自己過快的呼吸會讓那微弱的光亮熄滅。
突然有人大叫了一聲:“又有人回來了!”
祁白趕緊推開人群,就看到紛揚的細雪中,一頭渾身是血的獨角巨狼,正拖著一頭比他還要大的野牛,一步一步地向部落走來。
這一幕太過震撼,也太過夢幻,祁白愣愣地看著,一時間竟然忘記了上前。
不知是誰激動的喊叫道:“是狼澤!是狼澤獵回來了一頭野牛!”
“獸神庇佑!”
“狼澤!”
人群中爆發出了震天的歡呼聲,這熱烈的氣氛甚至可以將漫天的飛雪融化,在沒有人察覺的時候,一直微弱的火星終於與漆黑的夜色融為了一體。
沒有人知道狼澤是在哪裡找到的這頭野牛,因為就連猴岩犬烈這樣經驗豐富的角獸人,也從來都沒有在部落的周圍發現這麼大的野牛生活的痕跡。
也沒有人會覺得狼澤幸運,因為這樣一頭巨大的野牛,即便是讓猴岩遇上,他也沒有一定能將他獵殺並帶回部落的自信。
然而狼澤卻做到了,毫無疑問地,狼澤就是這場比試中,角獸人中當之無愧的第一名。
在所有人都在慶祝的時候,隻有羊羅一個人感覺到背後的一陣陣涼意。
似是察覺到了羊羅的注視,如墨如海的狼眸微微抬起,直直地對上了他,那眼中的凶性再也無法隱藏。
狼澤是在示威。
羊羅可以肯定。
蟄伏了這麼久,他終於露出了自己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