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內,兩口大石鍋同時架了起來,石鍋的位置正好在羊羅經常站立的石台之下。
鍋裡的熊肉和野菜已經煮上好一會兒了,此時眾人正分成兩撥圍坐在石台邊上。
一抬頭,就可以看到石台之上,整齊擺放著的大樹葉。
這些樹葉之上分彆放著切成塊的熊肉、醃製好的食人魚肉以及已經清洗乾淨了的野菜和野果。
當然,比起這些食物,更加吸引人眼球的,就是石壁前那個用樹枝搭起的簡易架子了。
此時那張完整的熊皮已經用草木灰簡單地處理過了,正展開掛在石壁的一側,像是一張巨大的壁畫,讓光禿禿的石洞瞬間有了牌面。
羊羅就站在熊皮的前面,面對眾人,用他那獨有的聲調抑揚頓挫地說道:“獸人們,時機已經到來,是時候建立屬於我們自己的部落了!”
羊羅的話讓所有人都激動了起來。
因為他們所有人都明確地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他們不可能回到原來的部落了。
羊羅曾經說過,北方是獸神的棲息之地,所有人都不可以踏入,以防止驚擾了獸神的安眠。
當然,祁白並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是否真的有獸神,但是北方是獸人禁地的這件事幾乎是所有部落都會代代相傳的傳說。
因此,在大洪水來臨之時,沒有一個部落遷徙的目的地是北方。
而他們這些人,與其說是逃到了這裡,不如說是被大洪水驅趕到了這裡。
他們之中,有如年紀大了主動離開部落的,也有如祁白狐火一般被部落拋棄的,當然也有趁亂逃離部落的奴隸。
總之,他們這些人,在原來的部落中大多生活艱難,或許離開才是更好的出路。
然而在危機四伏的獸人世界中,沒有部落的落單獸人就如浮萍一般飄搖不定,是很難獨自生存下去的。
因此,在羊羅願意帶領大家狩獵采集開始,建立一個新的部落,是這些獸人在心中一直所期盼的。
此刻,聽到羊羅終於開口,所有人都像有了主心骨,哪裡會有人反對。
而接下來的一切似乎就已經水到渠成了。
羊羅理所當然地成為了部落裡的第一位祭司。
祁白看著羊羅將他精心挑選的一根熊骨當做權杖舉在胸前,他那神情是祁白從未見過的複雜,既有一種得償所願的滿足,又帶著悵然若失的恍惚。
猴岩則成為了部落裡的第一位族長。
比起羊羅的泰然自若,猴岩這位新上任的族長對於這個高位明顯有些“水土不服”。
猴岩在羊羅的要求下走上了平台,然而他在平台之上站了半晌,黝黑的皮膚下已經通紅一片,最終也隻是憋出了一句:“我們的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
羊羅內心有些嫌棄這個他未來的搭檔沒有氣勢,但同時他又頗為自得,畢竟祭司在部落中的地位,一直是他們這些外來祭司最在乎的事情。
與從部落中傳承下來的祭司職位不同,他們這些外來祭司再加入到部落之後,經常會面臨一位強勢的族長,因此很多祭司在部落中的地位會十分的尷尬。
所有人都尊敬他們,但是實際上又沒有多少人會聽他們的話。
可是即便如此,羊羅在推選族長的這件事上也並沒有敷衍了事,他仔細地觀察了每一個人。
可惜地發現,所有人當中,最有潛力成為族長的狼澤是一個奴隸,而其他的人,他也隻能在矮子裡面拔高個,勉強選出了猴岩。
猴岩曾經在部落中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角獸人了,他有著所有獸人都擁有的善良、憨厚、吃苦耐勞等等品質,但是就是少了一些成為族長的霸氣。
羊羅心中暗暗搖了搖頭,不過沒有關係,隻要有他在,他會一點點地教導猴岩如何成為一名合格的族長。
而無論如何,他終於成為了一名祭司,雖然他的部落又小又窮,又有一個不太靠譜的族長,和一群看起來不太靠譜的族人。
但是同樣的,他知道自己也一定能夠成為被所有人敬仰的偉大祭司。
羊羅心中的雄心壯誌,在座的所有人都沒有時間去理會,因為他們現在正在討論一個更為重要的事情,在他們的眼中,羊羅成為祭司,猴岩成為族長,本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而他們更關心的則是,既然他們已經成立了部落,那麼他們的部落應該叫什麼名字?
“我覺得應該叫食人魚部落。”說話的是豹月,豹月是豹星的姐姐,此刻她已經聞著烤魚的味道不停流口水了,不禁就想要這樣命名。
“怎麼能叫食人魚部落,明明熊肉更好吃,我覺得應該叫黑熊部落!”虎猛第一個跳出來反對,顯然同樣作為貓科的一員虎猛,卻更偏愛黑熊肉的香味。
“那我們應該叫黎草部落,黎草才是我們第一次得到的食物!”獸形為兔子的兔芽爭取道。
這之後,眾人又開始七嘴八舌地討論了起來,與其說是在為部落命名,倒不如說他們在爭論到底哪種食物更加好吃。
最終,黑山部落以微弱的優勢取勝。
原因是,他們從來沒有聽說過用食物命名的部落,既然他們住在黑色的石山之上,他們可以叫黑山部落。
這樣隻要跟彆人說了他們部落的名字,彆人也會知道他們住在黑色的山上。
可以說,原始部落的人們起名字,就是這麼的隨心所欲和言簡意賅。
祁白聽到這個名字之後就在一邊低低的笑。
狼澤對於部落叫什麼名字並不太關心,但他聽到了祁白的笑聲,還是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祁白就神神秘秘地湊到狼澤耳邊小聲說道:“黑山上面有老妖怪,我們以後豈不是要變成小妖怪了。”說完又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狼澤的耳朵動了動,他不知道祁白說的“妖怪”是什麼,但是他能看得出來祁白也是挺高興的樣子。
自此,被所有獸人所向往的“黑耀之城”終於揭開了曆史的序章。
當然,眾人自是不知道未來的他們有多麼令人稱羨,此刻所有人的心中都隻有一個想法。
那就是,太好吃了!
因為在確定了部落名字之後,兩口石鍋之中的肉湯和烤魚都已經熟了。
羊羅將手中的熊骨權杖一揮:“黑山部落,開飯!”
慢煮到軟爛的熊肉,輕輕一撥就可以脫骨,將骨頭咬開,奶白色的骨髓又彈又滑,香味直衝大腦。
而經過紅果醃製的烤食人魚,外皮焦香酥脆,內裡柔軟滑嫩,既有魚肉的鮮美,又有紅果的清香,竟吃不出一點的腥味和苦味。
能夠大口地吃著肉,還有如此鮮美的烤魚,此時黑山部落的族人們,覺得他們的部落,已經是世界上最好的部落了,比這樣更好的生活,他們根本無法想象!
祁白覺得自己的生活質量,真是如同坐火箭一樣地飛升。
前天他還在生吃野菜,第二天喝上了肉湯烤魚,今天居然就已經可以大口大口地吃肉了。
黑山部落的眾人吃完了滿足的一餐,就聽從羊羅的安排,在位置上等待。
獸人的碗碟根本不需要清洗,因為每一口湯、每一點肉渣都會被吃得乾乾淨淨,祁白還看到一些小獸人哪怕吃飽了,也會不時地舔一下自己的石碗。
當然,雖然所有人都對自己的部落充滿了希望,然而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那就是,部落發展中最重要的一個東西。
鹽。
果然聽到鹽之後,不需要羊羅再開口,人群逐漸安靜了下來。
羊羅說道:“鹽是部落中最重要的物資,如果沒有鹽,我們的戰士會越來越虛弱,如果沒有鹽,我們就沒有辦法儲存足夠多的食物過冬,到時候我們的族人將要忍受饑餓,甚至死亡。”
說著羊羅拿出了一個獸皮袋:“這是我們部落剩下的最後的鹽。”
接下來他的動作讓所有人都驚呼出聲,坐在前排的幾個獸人甚至直接撲到了石台之上,想要接住掉下來的東西。
然而並沒有東西掉下來。
羊羅打開獸皮袋,將獸皮袋的口向下倒了倒,裡面空無一物。
部落中已經一點鹽都沒有了。
年紀小的幼崽或許還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但是他們懂得察言觀色,在看到其他人凝重的神情之後,害怕地躲進了大人的懷裡。
祁白當然知道用鹽醃製並不是儲存食物的唯一辦法,但是有一點羊羅說得很對,獸人們不能缺少鹽。
短期的缺鹽可能還不明顯,如果長期如此,會導致人體內的電解質失衡,肌肉、骨頭、血液甚至其他器官都會遭受到嚴重的損傷。
羊羅歎息著說道:“我們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找到鹽。”
“我已經與猴岩族長商議過了,”羊羅指著身後掛著的熊皮,又指指不遠處掛著的兔皮鼠皮說道,“無論是誰,隻要能為部落找到足夠過冬的鹽,他們都能分得一塊獸皮,成為他的私產。”
這樣誘人的條件,連祁白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祁白從貓白的記憶中已經發現了今年天氣的不尋常。
且不說往年不會有如此長時間且範圍廣的暴風雨,單說氣溫也不該在這個時候這麼低。
或許是整個世界氣溫的變化,也可能是他們向北方逃到了寒冷的地帶。
但是無論如何,祁白可以斷定,今年的冬天將會提前到來,而且時間可能還會更長。
即便大家是獸人,也不是所有人的獸形都有厚厚的皮毛,更不用說變成人形時,幻化成的毛皮隻能蓋住重點部位。
總的來說,人形的獸人隻是比裸奔好一點而已,那幾塊由自身皮毛變成的獸皮,根本無法保暖。
因此,如果有一大塊獸皮,哪怕隻有熊皮的三分之一,不,四分之一大,都可以幫助祁白度過寒冷的冬季了。
看到眾人的神情,羊羅繼續說道:“即便不知道哪裡有鹽,隻要你們提供的信息可以幫助部落找到鹽,一樣可以得到獎勵。”
不得不說,羊羅真的很有鼓舞人心的天賦,人群中馬上就有人回應起來。
“地下的山洞之中有鹽,我們之前的部落是在那個山洞之中取鹽,那些鹽會如同石頭一般長在山洞之上,隻是從我原來的部落到那裡去要三十多個日夜交替,”這個角獸人說著低下了頭,“而我不知道我們原來的部落在哪裡了。”
這個角獸人說的應該是鹽礦,隻是說的應該是他最先的部落,而他是奴隸,已經被販賣了好多次,早就已經不知道他的部落在哪裡了。
“寸草不生的土地上會有鹽,”此時,一個亞獸人開口說道,“族中的老人曾經說過,我們曾經的部落在遷徙過程中,經過了一片乾旱的土地,在那土地之上有大片大片的鹽,可惜獸人無法在那樣的土地上生活,他們離開了那裡,再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地方了。”
這個亞獸人說的應該就是鹽堿地,高濃度的鹽堿土壤的確會讓植物無法生存。
陸陸續續又有幾個人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鹽果、鹽樹甚至還有鹽石。
但是沒有一個人提到海,祁白在貓白的那段記憶中搜尋,他們原來生活的地方好像是在大陸腹地,確實沒有海的出現。
但是對於一個現代人祁白來說,最常見的鹽當然是海鹽了,因此他開口說道:“海水之中也有數不儘的鹽,隻要我們找到了海,我們就再也不用擔心會沒有鹽了。”
“可是海是什麼?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海。”豹星問道。
“海,就是無邊無際的水,海的水是藍色的,味道是又鹹又苦的……”
祁白還沒有說完,一個年輕的角獸人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打斷他:“你說的海裡,真的有那麼多的鹽嗎?”
祁白愣了一下,看他這個樣子,不由也跟著緊張起來:“是的,海水裡的鹽不僅能讓我們擁有足夠過冬的鹽,還可以讓我們永遠都不會再缺鹽。”
那個年輕的角獸人已經激動得蹦了起來,他身邊的一個角獸人連忙拉住了他。
他們兩個人是親兄弟,年輕的叫馬菱,而他則叫馬菽,他們兩個是趁亂逃出部落的奴隸,因此馬菽很害怕自己的弟弟會做錯事。
然而馬菱卻衝著他說道:“哥哥,你難道不記得我們來到部落之前見過的那片吃人的水了嗎!”
馬菽終於有點想起來弟弟說的是哪裡了,他臉色發白,拚命地搖頭說道:“那水裡有巨大的野獸,所有靠近它的動物和獸人,全都被吞了進去,而且那個水根本不能喝,喝了隻會越來越渴。”
馬菱終於後知後覺地想起了那之中的危險,他咽了咽口水,很是後悔自己的衝動。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祁白大喜,他激動地站了起來:“那就是海!”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