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間蟲鳴蛙叫, 山林間一片熱鬨景象。
羊羅帶著采集隊從竹林回來,將板車停放在大樹下的陰涼處,一行人走進涼棚。
正在涼棚中的貂蘭立刻把沁在泉水中的茶水取出,將竹桌上的竹杯倒滿。
羊羅用大葉片扇著風, 端起竹杯喝了一大口, 舒心地輕歎了一聲。
竹林距離部落雖然不遠, 但是眾人乾了一天活, 又推著裝滿竹筍的板車在大太陽下面走了這麼長時間的路, 來到黑山腳下還得再爬山, 也著實不是個輕省活計。
這個時候就能看得出來,在山腳下有這麼一個涼棚是一件多好的事情。
大家回來之後不僅能夠歇歇腳, 最重要的是, 喝上這麼一口涼茶, 就連一天的疲憊都感覺消散了許多。
貂蘭將竹杯遞給猞栗,順口問道:“今天收獲不是很多啊?”
猞栗今天帶到竹林的采集隊,拉出去了四輛板車, 不過裝得並不是很滿。
猞栗接過貂蘭遞過來的茶水, 點頭說道:“竹林裡現在才冒出頭的筍不好找。”
一旁的一個亞獸人抬著手說道:“你們沒見著, 那些筍,一天一個樣,長得可太快了。”
一個老亞獸人拍著大腿說道:“不用一天, 就昨天, 我蹲在地上, 就挖一個筍的工夫啊, 後面的竹筍就長高啦,我還以為有人摸我屁股呢。”
同桌的老亞獸人嫌棄道:“跟誰沒有屁股似的,誰稀罕去摸你的屁股啊?”
等眾人的哄笑聲過去, 猞栗笑著說道:“我估計要不了幾天,今年的春筍采集就要提前結束了。”
雖然是提前結束,但是因著今年部落參與采集的族人多,部落中的工具也更加趁手,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大家就已經采集到了許多竹筍。
而且因著天氣乾燥,太陽更盛,今年筍乾曬得都比去年要快許多。
兔若笑著說道:“去年冬天我們才來部落,吃的都是族人們曬的筍乾,今年終於也能讓大家嘗嘗我們做的筍乾了。”
幾個老獸人拍手說道:“是啊,能儲存這麼多植物,可真好啊。”
羊羅美滋滋想著,你們知道就行了,這可都是我們豹白想出來的呢。
羊羅站起身,站在涼棚的柱子後面,使勁往田地裡面瞧。
不過羊羅這樣瞧也是白瞧。
四百畝田,從地頭到另一端地頭就有五百米。
從羊羅現在的位置,隻能看到田地中小小的人影,和大家頭上都戴著能將整個人都罩住的大草帽,至於到底是誰蹲那呢,得了,什麼都看不清楚。
羊羅很快也發現這個問題,他收回目光,朝貂蘭問道:“豹白人呢?”
貂蘭回道:“豹白和狼澤出去了。”
羊羅正琢磨祁白和狼澤能出去乾什麼,看到采集隊回來,就從田間往回跑的黛終於到了涼棚下。
黛仰頭看著羊羅,聲音清脆地說道:“祭司爺爺,豹白哥哥說他和狼澤哥哥不乾活啦,他讓我告訴你,以後幾天都不用給他們記工分啦。”
正在涼棚中坐著的族人們相互看看,說起來,好像從祁白帶著幼崽們放羊之後,他們好像還真是好幾天沒看見祁白和狼澤兩個人了,也不知道他們是乾什麼去了,竟然連工分都不要了。
羊羅隻恨自己沒有預知能力,不然他一定要提前堵住黛的嘴。
狼澤不要工分就算了,乾什麼帶得祁白也不要工分了啊。
而且怎麼就不要工分了,祁白這不每天還會到田地中檢查嗎,他不是還要教幼崽們放羊嗎,這些都是工作,彆拿零碎的活不當活。
羊羅這個心痛,好好的工分說不要就不要了。
沒錯,羊羅心中已經認定了祁白一定是被狼澤帶跑偏的,畢竟狼澤剛來黑山的時候,就經常一個人偷摸出去找食物,彆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
隻能說羊羅的心眼都快偏到大海裡去了,哪裡是狼澤帶著祁白偷摸跑出去,明明就是祁白攛掇著狼澤罷工的。
事情的起因是祁白在趕羊回部落的途中,見到了正在路邊野花上采蜜的蜜蜂。
獸人大陸上的生物普遍都個頭大,就連小蜜蜂也一樣,祁白看著至少有兩個指節的大蜜蜂,內心狠狠地蠢蠢欲動了。
蜜蜂啊,有了蜜蜂,蜂蜜還會遠嗎!
黑山部落雖然有紅糖,但紅糖是用甘蔗汁熬出來的,而甘蔗是秋冬季節才會成熟的水果,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黑山部落至少還要有五六個月的缺糖時間。
但蜂蜜就不一樣了,除了大雪冰封的冬天,春天夏天秋天三個季節總有不同的花朵可供蜜蜂采蜜。
你瞅瞅,就連時間都嚴絲合縫地卡上了,這不是明晃晃地提醒著祁白讓他趕緊去收割蜂蜜嗎?
祁白將這個想法告訴了狼澤,而狼澤自然是什麼都聽祁白的。
而且狼澤也有私心,在狼澤很小的時候,狼澤的父親偶爾也會帶蜂蜜的巢回來給他和母父吃,雖然父親每次都會被蟄得鼻青臉腫,但父親和母父的笑容卻和蜂蜜香甜的滋味一起留在了回憶中。
如今記憶被喚醒,雖然記憶中的蜂蜜甜到不真實,但狼澤仍舊想讓自己的伴侶也嘗一嘗,至於挨蟄這件事......
沒關係,狼澤想著,他可以等臉上的傷消下去之後再去見他的伴侶,他才不要向父親那樣,頂著大了一圈的腦袋天天往母父身邊湊。
兩人一拍即合,當天便開始在部落周圍尋找蜜蜂可能的築巢地點,隻不過想要在偌大的山林中尋找到小小的蜜蜂巢穴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祁白和狼澤連續找了兩個晚上都一無所獲,祁白的鬥誌一下就被點燃了。
行啊,小蜜蜂們,你們挺能躲的啊,我還就得找著你們不可。
此時幼崽們已經學會了放羊,而且祁白還單獨安排了斷了左臂的犬留照看著幼崽們,兩人一合計,好像部落中現在也沒有什麼必須他們兩人乾的事情了。
祁白拍板,不乾了,部落的活不乾了。
他們必須要下定決心,不能一直晚上出來找蜂巢,人家小蜜蜂晚上也不出來乾活,當然就算它們出來了,黑燈瞎火的他們倆也看不到,這兩天就能看出來,兩人在樹林間完全就是碰運氣,這樣下去要找到什麼時候啊?
就這麼著,祁白和狼澤乾脆徹底撂挑子,開始專心致誌地找蜂蜜。
吃蜂蜜不比吃野菜香,隻要他們能找到蜜,就不愁換不到食物吃。
祁白甚至還帶上了乾糧,部落周圍半天的範圍狩獵隊已經探索得差不多了,如果狼澤見到了哪裡有蜂巢他一定會記得,既然這樣,他們就要做好再往遠處一些的打算。
正是因為這樣,祁白才拜托了黛讓她在看到羊羅的時候幫忙轉告一聲。
而祁白和狼澤本人,現在正躲在一顆大石塊後面。
祁白趴在獨角白狼的後背上,腦袋從白狼的雙耳間悄悄探出,四目炯炯地盯著不遠處的一隻蜜蜂。
這可不是一隻普通的蜜蜂,而是祁白特意安插的一隻“間諜”蜂。
用從狼澤身上拔下的毛毛,穿過從鴨大身上拔下來的羽毛,小心翼翼地將這根羽毛係在好不容易捉到的蜜蜂肚子上。
可以說這一隻小蜜蜂的身上,寄托的是整個家的希望。
蜜蜂胖胖的小肚子帶上一根手指長的柔軟羽毛絲毫不會影響它的飛行,但這樣明顯的標記,卻成為了祁白和狼澤追蹤它的指向標。
祁白眨眨眼睛又趕緊睜開,為了不驚擾到蜜蜂,祁白和狼澤並沒有靠得很近,因此他們就需要更加專注地看著蜜蜂肚子下面灰白的羽毛。
祁白以前一直覺得自己每天乾活都可辛苦了,但是今天跟這些小蜜蜂一比,才覺得自己還是不夠勤勞。
或許是因為體型更大蜜囊也就更大的緣故,祁白和狼澤抓住的這隻蜜蜂,已經在外面辛勤工作了一個多小時了。
就在祁白懷疑它到底是出來乾活的,還是趁著乾活的時候出來放風的,停在花瓣上的蜜蜂終於煽動翅膀,慢悠悠地朝著前方飛去。
祁白趕緊扒拉兩下狼澤毛茸茸的耳朵。
在小蜜蜂快要離開兩人視線中的時候,狼澤悄悄站起身,四個厚厚的爪墊踩在地上,即便身上馱著祁白,依舊身姿輕盈地跳躍著,不遠不近地墜在蜜蜂的後面。
這樣追逐了十幾分鐘,蜜蜂突然改變了向前飛行的路徑,轉而一頭紮到了地面之下。
白狼的腳步在蜜蜂消失的地方停住,看清眼前場景的祁白深吸了一口氣。
隻見被綠色覆蓋的山脊之上,儘是白色花瓣,層層疊疊繁複秀美,仿佛一幅錦繡畫卷。
是杏林,是漫山遍野的杏樹。
巨狼動了動耳朵,在祁白抓緊他身上的皮毛後,朝著緩坡向下,跟隨著飄在半空中,與花瓣快要融為一體的灰白色羽毛。
草地上的青草在巨狼的奔跑下向外散開,帶著花香的暖風迎面吹來,祁白在狼澤後背上坐直了身體,大聲呼喊著。
不需要擔心驚擾到他們追逐的蜜蜂,因為山坡上盛開白色花瓣的樹梢上,數不清的蜜蜂正發出嗡嗡的齊奏。
祁白已經在杏林的外圍,看到了掛在樹梢上的蜂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