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本無路, 人走得多了,就成了路。
就好比晚歸的獸人們正踏足的這一條小道。
參天大樹佇立在兩側,泥土被壓實成為一條小路。
祁白盤腿坐在狼澤背上, 臉上閃映著月光在高大樹木之間灑下的陰影。
這樣悠然愜意的山野,是祁白在現代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景色。
祁白趴到狼澤大大的耳朵旁邊,小聲說道:“真美呀。”
狼澤動了動耳朵,他是出生在草原的狼族, 那裡沒有這麼多高山,但夜晚的森林他並不陌生。
聽著祁白帶笑的聲音,狼澤不由也仔細觀察起周圍的環境。
耳邊傳來幾聲蛙叫蟲鳴,微微低頭就能蹭到石頭上爬滿的苔蘚。
原本習以為常的景色,在祁白的提醒之下, 好像真的變得不一樣了。
狼澤腳步不禁放慢了一些,放任原本跟在他身後的犛牛族人們超過自己。
隻不過這一段路終究是有儘頭的, 才繞過一段茂密的枝乾,祁白和狼澤就看到了前方溫暖的光亮。
羊羅舉著火把:“你們兩個怎麼這麼慢, 趕快進部落,食物已經煮好了,大家都快吃完了。”
祁白笑著應了一聲, 隨即拍拍狼澤的後背, 然後順著狼澤抬起的前腿, 滑到了地面上。
木門裡面的圍牆上面裝了幾排帶著鉤子的木板,是用來掛族人們的獸皮衣的, 這些掛鉤亞獸人通常用不著,畢竟亞獸人的大多都保持著人形,一般隻有變成獸形外出的角獸人們才會把獸皮衣放在這裡。
不過祁白對這裡卻很是熟悉,他熟門熟路地找到狼澤的獸皮衣, 在狼澤變成人形的時候,適時將獸皮衣遞了過去。
獸人們從獸形變成人形的時候,身上就隻有用來遮羞的一兩塊布料,女性基本上是抹胸和短裙,男性就隻有一條中空的短裙。
這樣的裝扮對於獸人們來說已經習以為常,但祁白看著狼澤塊塊分明的腹肌,以及獸皮裙下鼓起的一包。
嗯,這些是彆人不花錢就能看到的嗎,趕緊給我蓋住。
學堂和幼崽房子中間的大樹之下,此時到處都竄動的人影。
自從部落開春開始勞作之後,大家又恢複了吃集體大鍋飯的日子,而現在天氣暖和也不用擠在幼崽房子和學堂裡面了。
春日祭典上搬出來的大樹墩子長桌沒有被收走,此時正好能用來分食物。
獸人們吃飯一向沒有什麼講究,許多人拿著裝著食物的竹碗,要麼站著要麼蹲在角落直接開吃,不過大部分族人現在都聚集在剛剛回到部落的牛族獸人們身邊。
犬南嘴裡咬著骨頭,表情有些呆滯地說道:“真的那麼厲害啊,隻要一拉泥土就能翻出來?”
牛辛一副你看你這個沒見識的樣子:“當然了,之前那麼大一塊土地你們都是知道的吧。”
見周圍圍觀的人點頭,牛辛才喝了一口骨頭湯,在眾人催促的目光中說道:“之前要那麼多人一起才把土地清理乾淨呢,但今天,我們隻用了十二個犁耙,就快要把土地翻一個遍啦,我們可不是亂翻,都是一壟壟往前走的,那地面可漂亮啦。”
“哇。”
族人們非常捧場地露出了驚訝的神情,牛辛更來勁了,他伸出一個手指頭,探頭說道:“豹白說了,明天早上,我們就能把所有土地都犁完。”
狸狸焦急地擺擺手:“牛辛哥哥,你彆說這個,你繼續說犁耙怎麼用,它怎麼能在土地裡走得動路?”
另外幾個亞獸人卻說道:“哎呀,狼澤拖的那一個小犁耙,我覺得咱們用人形也能拉動呢,為什麼不多做一些小的犁耙?”
牛溪歎了一口氣說道:“隻是現在做出來的這些犁耙,就用光了煉鐵房裡的所有鐵,我們沒有鐵做出更多鐵器了。”
一個角獸人小子有些著急地說道:“去年我們去搬蠻牛肉的時候都看著了,赤紅山脈上的石頭老多了,我們明天就去挖石頭吧。”
牛溪搖頭說道:“豹白說現在大家都忙著,抽不出人去挖石頭。”
眾人一邊喝著骨頭湯,一邊在心中默默歎氣,要是他們一個人能乾兩個人的活就好啦。
像他們這樣圍成一圈的族人還不在少數,時不時就會傳出一陣陣驚呼聲,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十分生動。
或許就連族人們自己都沒有發現,獸人大陸上曾經的部落生活是多麼的沉悶枯燥,獸人們每天狩獵采集,根本沒有這麼多新鮮事可以暢聊。
祁白和狼澤是回來最晚的,他們和羊羅三個人走到裝著食物的木盆前時,隊伍剛好空了下來,虎雪和猞栗正一邊收拾桌面,一邊商量著要不要到醃製房裡面做飯。
狼澤隨口問道:“幼崽房間的灶台出什麼問題了?需不需要我讓熊風過去看看。”
虎雪用木勺給兩人舀了食物,猞栗擺手說道:“不是灶台有問題,是豬朱跟我們說,幼崽房間的炕燒得太熱,幼崽們晚上熱得睡不著覺。”
從冬天剛剛進入春天的時候,屋內的溫度按理說應該比室外還有涼上一些的,但幼崽房子不是這樣,白天做酥油的族人們在火炕邊上煮羊奶,傍晚的時候虎雪他們又要在灶台上做飯。
灶膛裡的火幾乎就沒有熄滅的時候,火炕更是乍坐上去都能燙掉屁股,即便灶底通往火牆的煙道可以堵上,但燒火的熱氣散不出去,屋裡的溫度著實低不下來。
祁白點了點頭。
彆看這在冬天的時候是好事,單拎出來哪一個族人的家裡也沒有同時燒著兩個灶台的幼崽大炕屋暖和,但眼看著天氣迅速熱起來,這還真就成了麻煩。
當然最重要的是,幼崽房子裡的兩個大火炕,本來就是給幼崽們睡覺用的,並沒有像其他房間一樣有單獨的廚房,要是長期用來做飯,油煙積攢在屋子裡,長此以往誰也受不住。
現在過來加菜的族人不多,祁白索性端著竹碗站在兩人旁邊。
祁白說道:“搭灶台就不用了,我覺得應該給你們單獨收拾出來一個做飯的大廚房。”
虎雪和猞栗他們現在要負責一整個部落的夥食,每天光是備菜都得需要很大一片地方。
羊羅點頭:“還有熬製羊奶的地方,也都搬出來吧。”
祁白朝遠處看了看,說道:“醃製房和草料房中間還有三個空屋子,正好收拾出其中兩間,一個改成大廚房,另一個改成製作羊奶的房間,兩個房子挨在一起,看顧起來也方便。”
猞栗眼睛睜大,問道:“真的嗎?”
祁白笑了笑:“之前忙忙碌碌的,沒有考慮到這一點,按理說咱們早就該搬出來啦,老是占著幼崽們的房間,這不是欺負人家孩子嘛。”
“那可太好了,正好我們有許多工具和調料,平時搬來搬去也麻煩,有了固定的大廚房,能省不少事。”虎雪笑了笑說道,“可是豹白你可得幫我們出出主意,一個房子裡面隻有一個灶台和烤爐,哪夠我們用的,我們最少也得要兩個......不,三個灶台才夠用呢。”
祁白想了想,捧著竹碗說道:“既然這一棟房子以後專門用來做飯,乾脆把火炕扒了吧,也不用全扒,留著靠牆的那一半,正好在裡屋改造成三個可以放鍋灶的大灶台,剩下的黏土磚在裡屋搭上幾個大烤爐,這樣一來,就算是要做整個部落的烤肉,也不用特意到外面來生篝火了。”
幼崽房子和學堂後面的這些房子,當初建造的時候時間緊迫,除了羊羅和猴岩的房子額外寬敞了一些之外,其他所有房間的布局都是一樣的,沒有區分特殊的使用功能。
現在要用來做專門的活計,肯定是不稱手的,不過既然要留作長久使用,就不能嫌麻煩,不過就是做一些改造,費不了太多工夫。
虎雪和猞栗作為黑山部落的兩個大廚,越聽祁白描述的廚房眼睛越亮,真是恨不得明天就能用上。
猞栗說道:“要是真的做出這麼多灶台和烤爐,我們做飯的時間能少一大半!”
“你在這等著,我去把熊風叫過來。”虎雪把木勺往盆裡一撂,抬腿就要往遠處跑。
祁白在她身後喊著:“把狐火也叫上吧。”
虎雪匆匆離開,祁白和狼澤也抓緊時間趕緊往嘴裡扒飯。
今天的晚飯是三菜一湯,鮮筍肉片、蘑菇牛肉粒、野菜疙瘩和骨頭湯。
能在用上部落現有新鮮食材的前提下,每天都儘可能讓大家換換口味,狼澤隻是看一眼就知道這裡面少不了祁白的手筆。
隻能說,狼澤對祁白還真是了解。
在沒有娛樂項目的部落中,提升族人們幸福感最簡單的一件事情就是吃好喝好。
既然部落中已經分出人專門為族人們做飯,那就沒有應付的道理,當然,不能否認的是,這些飯食祁白自己也是要吃的,既然咱們有條件,也就沒有必要硬是每天都吃野菜燉肉和焦糊的烤肉。
所以最近的夥食是祁白和虎雪猞栗商定好的,早上兩菜一湯,中午兩個加餐,晚上三菜一湯。
所有菜色裡面,晚上的骨頭湯大概是最特殊的,因為雖然叫湯,但是每個人都能隨著湯,分得一大塊骨頭。
狩獵隊前幾天帶回來的獵物,大塊的肉都被醃製和熏製成了醃肉和熏肉,但跟小山一樣堆起來的骨頭,族人們也不會浪費。
除了分給每個族人的之外,剩下的骨頭虎雪和猞栗就全部收集了起來,剁成大塊的碎骨頭用來燉湯。
祁白嘎嘣嘎嘣嚼著大骨頭,燉上幾個小時的骨頭湯醇厚鮮香,就連這些大骨頭吃起來都跟泡軟的粗糧餅乾一樣,有嚼勁又不乾巴。
可以說,黑山部落的族人們真正做到了,連骨頭渣子都不會浪費的程度。
也不過就是一會兒的工夫,虎雪就帶著熊風和狐火過來了,跟在他們身後的還有湊過來瞧熱鬨的鼠林和四腳奔跑的小熊山。
小熊山終於學會了在人形和獸形之間變幻,隻不過掌握得還不算熟練,時不時就會突然變一下把自己嚇一跳。
祁白朝鼠林招了招手:“鼠林你來啦,正好你也聽聽,也幫我出出主意。”
祁白蹲在地上,借著火光畫了一下示意圖,仔仔細細地將廚房和奶豆腐房的改造和熊風確認了一遍。
祁白和熊風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交流方式,實話實說,這樣溝通做出來的最終效果,肯定是和祁白預想中的不一樣。
不過也沒有必要完全一樣,隻要大差不差就行了,他們又不是要建造什麼標準化車間,而且按照往常的經驗來看,熊風和鼠林合作起來,往往能帶來更多驚喜。
至於為什麼要把狐火喊過來,則是為了打造一些木桶和木架子。
族人們集體吃飯時用的餐具大部分都是大竹碗,畢竟大竹碗不怕摔不怕碰,攜帶起來也方便。
唯一的一點小問題,就是現在沒有收納的地方,竹碗收上去就胡亂放在一起,甚至有的時候是一直泡在水裡的,而且大家的餐具也是混著用的,就算是有能區分的標誌,混在一起也難以分辨。
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也很簡單。
做三個木架子,就放在大廚房的外牆,每個架子的底下再單獨放一個木桶。
族人們隻要在吃飯的時候,到木架子上找到自己的竹碗,吃完飯之後,再將竹碗扔進相應的木桶裡就行,這樣負責刷碗的族人把碗洗乾淨再重新擺放到架子上就行了。
當然,如果自己有時間的,也能打了飯自己回家吃,隻不過這樣一來,如果錯過了收木桶的時間,就得自己把大竹碗清洗乾淨。
同樣的,虎雪和猞栗他們也不需要每天都來回搬運食物,隻要在大廚房門口放個大桌子,把食物擺在門口就行。
羊羅敲敲示意圖上門口的位置:“這樣好,大廚房就在部落進門的地方,這樣大家進出部落之前就能吃飯,不耽誤乾活的時間。”
祁白囧囧地看著羊羅,倒也不用這麼爭分奪秒:“采集隊的車輛以後可以停在圍牆邊上,正好對著大廚房,食材處理起來也方便。”
羊羅摸摸下巴,朝幾人催促道:“你們幾個明天早上就開始乾活,先把大廚房改好,最好能騰出幾個幫忙做飯的亞獸人,讓他們趕緊加入采集隊。”
熊風神色鄭重地點了點頭,低低吼了一嗓子好。
每天做三百多人的飯食並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隻說摘菜洗菜切菜,就得十幾個人忙活半天,此外還要不停地翻炒食物。
所以彆看做飯的活計不需要風吹日曬,但是一天忙碌下來,手被洗菜水泡得起皺,胳膊掄大勺掄得酸疼,可以說要遭的罪一點都不少。
祁白倒是不指望真的能擠出人手來,先把做飯的環境解決了才是正題。
眾人領了各自的任務回去,祁白和狼澤捧著白天采集的野草,沿著石階往山洞旁的小菜圃走去。
或許是因為養在室外,祁白小菜圃裡的棗莓比牛溪養在家裡的成熟得要晚幾天,不過現在也能隱隱聞到棗莓淡淡的清香。
所以最近幾天,小菜圃和鴨鴨竹窩中間的小竹門一直都是關著的。
祁白走進小菜圃,先是檢查了一下棗莓葉子底下藏著的果實,看到紅彤彤的果子又長大了一點,才揚著嘴角說道:“今年我要留更多種子,擴大棗莓種植規模。”
狼澤在鴨鴨的竹窩前,將新鮮的野草切碎,又摻了一點碎蝦殼,倒進了鴨鴨們的食槽裡,聞言笑著說道:“好,多種一些。”
說著話,狼澤伸手在鴨鴨們的乾草窩下面摸了摸,果然又掏出了三顆鳧鴨蛋。
狼澤握著鳧鴨蛋,轉頭問道:“要怎麼才能生出新的鳧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