獠豬獸形的角獸人正搖擺著短短的尾巴, 晃悠著腦袋在泥地裡踩踏。
祁白把石鍁插進土裡,將黏糊糊的頭發彆到耳後。
海邊的大太陽亮得有些刺眼,祁白眯了眯眼睛, 來回掃視著挖出來的小水溝,說道:“暫時就先這樣吧。”
隨後大聲對還在踩泥土的四個角獸人喊道:“回啦。”
來到海邊已經三天, 除了吃飯睡覺, 其餘時間四個角獸人,就一直在平整這一塊地,現在差不多整出了一畝泥地, 祁白就打算先用這一畝鹽田做一下實驗, 以後這一畝地要是不夠用, 他們可以繼續向兩邊開拓。
至於祁白和猻青, 則負責挖一條約半米寬的深水渠,用來將海水引流到鹽田裡面。
猻青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朝不遠處的海岸看了看,他有些不明白,他們這還沒有挖到地方呢,怎麼就停工了?
祁白這兩天簡單觀察了一下漲潮退潮的規律,這一片海域現在大概每天早晚六點多鐘開始漲潮, 正午和半夜時分退潮。
所以他們不需要把水渠挖得太靠近海面,不然等潮水漲上來的時候他們剛剛挖好的水渠也會被淹沒,多費的力氣也是無用功,反而是現在的這個位置剛剛好。
猻青聽得似懂非懂, 但仍舊認認真真地記下祁白說的每一句話。
在跟著祁白往草棚子中走的時候,猻青回頭看看一浪浪向前拍打著沙灘的海水,心中對祁白更加佩服了。
海浪像是從來都不會停歇,如果不是祁白提到了它變化的規律, 猻青壓根就不會去思考這些,也就不會發現大家完全可以利用這些規律。
臨時營地中的十四口大鍋正咕嚕嚕地冒著大水泡,七個亞獸人一人看著兩口鍋,他們手中拿著竹片,翻攪鍋中的鹽水,時不時再往鍋裡加一些海水。
草棚旁正豎著一排大竹筒,裡面裝著的是海水,此時正靜置在一旁沉澱雜質。
眾人走進屋,拿起裝著淡水的竹筒,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
馬菱走到敞口獸皮袋旁邊,用手捧起一大把鹽,咧著嘴說道:“咱們這次做出來的鹽,比之前的尋鹽小隊都多。”
貂蘭扯了扯旁邊的獸皮袋:“咱們帶來的獸皮袋就剩下這幾個,今天晚上就能裝滿,豹白,我們明天還要繼續煮鹽嗎?”
這要是平時肯定是不用問的,沒有獸皮袋,他們就可以回部落了,但是現在外面不是還有一塊沒用上的鹽田嗎,說不定他們還得在這裡等上幾天。
貂蘭心中想著,要是那樣的話,她就帶著其他人到林間去找一些大樹葉或者乾草,把藤筐的窟窿眼堵住,藤筐還能裝好些鹽。
祁白搖頭說道:“不用煮了,咱們明天一早就出發。”
今天漲潮之後,他要先觀察一下鹽田內會有多少海水,要是水渠引進去的海水不夠多,剩下的部分,他就決定用竹筒往田裡灌。
馬菱計算了一下板車的位置,獸皮袋能一層層往上摞:“咱們還能空出一塊位置,我們再去挖一些海菜。”
象榆笑著對亞獸人們說道:“你們來這裡幾天,一直在草棚子裡煮鹽,這都要離開了,也沒到海邊好好看看,這裡留給我們,讓豬牙帶著你們去海邊采集食物。”
幾個亞獸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他們在陸地上采集了這麼多年,從來都沒有在海水裡采集過呢。
祁白立刻舉起小鏟鏟,哎,沒有人能拒絕趕海。
隻不過和眾人一心隻在海岸上尋找食物不同,祁白望著晃晃悠悠的海面,心中不由得琢磨著,回頭可以做一艘小船,到稍遠一點的海域瞅瞅。
眾人三三兩兩在海邊尋覓著海貨,按照在藍星上的經驗,其實趕海最好的時機是退潮的時候,那時候海水退去,海中的海鮮就會被留在海灘上。
但是在獸人大陸上不要犯愁這些,淺水區的礁石灣裡就夠大家低頭忙活的,這裡有石頭阻擋著,常年都有淺淺的水坑,都不用翻幾塊石頭就能找到兩個巴掌長的海蝦和大海螺。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這些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的海蝦都凶猛得很,頭頂的那一對青紫相間的大鉗子,大小都快趕上螃蟹了。
祁白剛剛用草繩綁住了一隻大海蝦,不綁起來不行,不綁起來一隻大蝦就能把藤筐裡的其他海鮮甚至海菜全部夾碎霍霍了,才站起身就聽到猻青和豬牙的說話聲。
猻青聽著豬牙刷刷撓皮膚的聲音,感覺心裡毛毛的,他停下翻石頭的動作,問道:“你一直撓你的脖子乾什麼?”
豬牙聞言立刻停手不撓了,用掌心捂著脖子說道:“我癢。”
祁白往豬牙的脖子上一看,可不得癢,從脖子到後背,紅了一大片。
猻青顯然也看到了,他趕忙把手中的木夾子扔到藤筐裡:“你怎麼這麼紅?你流血啦?”
正在附近采集的族人們紛紛靠了過來,祁白從地上撿起一塊大海帶,像圍圍巾一樣套在豬牙脖子上:“不是流血,可能是被太陽曬傷了。”
曬傷?
眾人面面相覷,曬傷是個什麼傷?他們從來沒有聽說過。
因為太陽毒,又因為在海邊活動特彆容易沾水,包括豬牙在內的好幾個獸人都將身上的後獸皮衣脫掉了。
但是說實話,獸人們根本不怕曬,以前沒有獸皮衣的時候,大家都是一天到晚曝露在太陽之下的,哪有那麼容易被曬傷。
就連因為皮毛白化,皮膚比其他族人都要白許多的祁白,實際上都十分抗造,曬上一天頂多就是渾身泛紅,也不至於像豬牙這麼嚴重。
所以祁白現在也不知道豬牙到底就是簡單曬傷,還是紫外線過敏。
不過不管怎麼樣,不能讓豬牙繼續待在大太陽下面了。
再加上他們在海邊已經待了一個多小時,現在差不多到了正午十分,馬上就要到一天潮水最高的時候,這個時間點過了之後就到了退潮,那時海浪大,海邊也不安全。
祁白望著越來越近的海岸線,索性帶著大家往回走。
祁白看向貂蘭:“你們這兩天進林子,有沒有看到可以吃的,有汁液的植物?”
不論是曬傷還是紫外線過敏,總歸豬牙現在需要趕緊降溫,順便用一些可以舒緩皮膚炎症的植物冷敷,最好用的肯定是蘆薈這樣的植物。
但是彆說海邊,祁白來到獸人大陸這麼長時間,從來就沒有看到過蘆薈的影子,更不用說現在急用,所以祁白才問貂蘭能不能找到功效差不多的植物。
貂蘭低頭仔細思索了半天:“我今天早上在小溪邊上看到了一些草,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我這就去采回來。”
豬牙吞了吞口水,哭喪著臉問道:“我傷得很嚴重嗎?”他感覺手底下原本平整的皮膚好像變得有些坑坑窪窪,轉頭一看才發現胳膊上出來好多小紅點,就一眨眼的工夫,可給他嚇壞了。
祁白點頭:“所以你千萬不能再撓了。”
豬牙立刻點頭,撒腿就往草棚底下跑,他要趕緊躲起來,不能讓太陽找到他。
祁白又對眾人囑咐道:“都回去把獸皮衣穿上,要是曬得受不了就在草棚子下面彆出來。”
大家都聽話地點點頭,甚至不自覺地摸摸自己的脖子,看著豬牙的脖子和肩膀,就覺得自己身上也像起了火星子一樣麻癢,可千萬彆讓他們也有這個傷。
這事也真是不能怪豬牙不小心,說到底還是天氣變化得太快,這才入春幾天時間,就能把人曬成這樣,可想現在的日頭得有多厲害。
回到草棚子,把纏在豬牙脖子上的海帶摘了下來,祁白用獸皮蘸著淡水,也不敢使勁擦,而是輕輕按壓著清理一遍。
這時候鼠由帶著兩小捧草回來:“貂蘭和鼠容往林子裡面去了,讓我先把這些草帶回來。”
祁白接過草葉子,這些草自然沒有蘆薈那樣凝膠狀的葉片,長得有些像馬齒莧,已經算是在北方能找到的比較厚的葉片了。
祁白將野草清洗乾淨,用石頭碾碎糊在了豬牙後背發燙的地方,將濕獸皮敷上去,然後說道:“過一會兒就把獸皮拿下來,重新蘸水敷上去。”
這就算是治療完畢了,至於鼠由帶回來的草到底是什麼草,這草到底能不能消炎,誰也不知道。
但在獸人大陸上,這就是最好的條件。
給豬牙敷上濕獸皮,剩下的祁白就不管了,現在時候差不多,他得過去看看他的水渠有沒有發揮作用。
前赴後繼的海浪高高拍起,水珠如碎星般在海岸上散開。
馬菱和猻青兩人愣愣地看著海水湧進水渠,再通過傾斜的水渠流進鹽田之中,沒過多長時間,鹽田裡就有大半鹽水。
這時祁白拿著石鏟,將入水口和出水口兩邊用泥堆封上。
鹽田大概隻裝了八分滿,到了這個高度之後,鹽田就和海平面持平了,再要加水得靠人力,不過祁白並沒有這個打算。
祁白拍拍手中的泥土,長舒一口氣,他這一趟過來的任務算是完成了,接下來就是等下一次部落缺鹽的時候,過來查看一下鹽田的成果就行。
第二天清晨,在海面的波光之下,眾人在草棚外面挖出一個大坑,將七口大陶鍋埋好,至於七口大石鍋,就不用這麼講究,直接壘在草棚一角就完事。
獸皮做的鹽袋子用獸皮繩緊緊紮住,紮口向上一層層堆在板車上,最外圈則是用藤筐裝著的四大筐海鮮,將這些都放上去之後,整輛板車上就沒有多少空位了。
祁白伸手將地面上的小牛犢抱上車,塞進鹽袋子中間,隨即自己也變成獸形,輕盈一躍跳到車板上。
小牛犢有些鬱悶地哞哞了兩聲。
沒辦法,這次出門的九個亞獸人,獸形都是雪豹、猞猁、山貓、鬆鼠之類靈活的獸形,就屬她的獸形跳不起來,變成獸形上下車都得有人幫忙。
這時,一隻短腿小柯基,如同小炮彈一樣“砰”地一聲壓了下來。
看吧,被壓住的牛溪想著,就連獸形是狗狗的犬南,稍微使使勁,也能蹬著小短腿跳上車。
“走咯,回部落咯。”象榆提醒所有人坐穩,兩輛滿載的板車向前奔跑起來。
不過短短幾天時間,青草已經緩緩鋪展在大地之上,偶爾還能看到野兔和麅子在路邊吃草。
兩輛板車隆隆駛過,它們就會受驚跳開跑遠,隻等板車路過之後,才會探出頭好奇地張望著板車的背影。
然後疑惑地歪歪腦袋,這是什麼獸人,它們之前怎麼沒有見過?
馬菱和象榆對於來往海邊的這一趟道路,已經十分熟悉,眾人不需要停下來辨彆方向,一路上行進都十分順利。
隻是在距離部落隻剩半天距離的時候,拉車的象榆突然將速度放慢了下來,轉身鑽進了密林之中。
正趴在鹽袋子上的小雪豹耳尖動了動,迅速機警地抬頭朝遠處張望。
樹林另一側,引起地面震顫的巨大響聲正在朝他們靠近。
就在幾人嚴陣以待時,板車上的小雪豹睜大圓溜溜的眼睛,如閃電一般躥了出去。
寬闊的草地之上,小雪豹正奮力邁動四肢,朝著威風凜凜的獨角白狼衝去。
白狼的一身殺伐之氣,在那一道小小身影出現的瞬間,蕩然消失。
他迎著小雪豹奔來的方向,在兩人交彙之時,用牙齒咬住小雪豹的後頸皮,輕輕向上一甩。
“喵嗷~”
小雪豹四肢向上被拋上天空,隨即陷入一片毛茸茸之中。
他努力從毛毛中鑽出腦袋,就見白狼身後,狩獵隊排著長長的隊伍接連出現,他們身後的板車上,是堆疊滿滿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