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完全黑了下來, 屋外傳來了一陣陣呼和聲。
豬朱掀開門簾朝外仔細看了看,轉頭衝屋內的眾人喊道:“去竹林的采集隊回來了,正推著車往學堂走。”
祁白連聲回道:“哎, 聽見了。”
祁白手腳麻利地將陶鍋裡的肉湯裝進陶罐, 用獸皮包好放進藤筐裡,彎下身背起藤筐朝學堂走去,他身後還跟著幾個跟他一樣背著藤筐的亞獸人。
不論采集隊帶回來的是冬筍還是鬆果, 都不能采摘完就往那一方, 收進部落倉庫之前都得經過初步處理。
部落中現在最大的兩個房子, 就是幼崽住的兩室一廳和學堂, 幼崽房屋畢竟是用來睡覺的地方,相比起來還是寬闊的學堂更適合用來乾活。
學堂的火牆是用火爐燒的,火爐上面並沒有像灶台一樣安置陶鍋,畢竟這是用來上課的地方, 任誰上課的時候聞著食物的香味, 精神也集中不了, 所以兩個火爐都是直接填平的,隻在上面放上陶壺, 用來燒一些熱水喝,想在這裡做飯是不可能的。
也正是因為這樣,祁白和虎雪才在幼崽房間中將食物做好, 再搬運到學堂裡面。
好在兩個房子之間沒有幾步路, 不用擔心食物很快變涼。
十幾個大樹乾堆在了學堂的過道上, 犬烈正和狐火商量著從哪裡下刀將樹乾截斷。
原本低著頭的豬牙,吸吸鼻子,一抬頭就看到了背著藤筐進門的祁白一行人,他立刻站起身, 高聲喊道:“豹白哥哥,你是給我們送食物來了嗎?”
祁白把藤筐放在用來當做桌子的木墩子上,一邊解開獸皮,一邊說道:“就你鼻子最尖,開飯啦。”
一聽開飯了,所有人都行動起來。
有早就接到消息,拿著飯碗就來排隊的,還有剛剛才回來,不知道今天部落做了晚飯,撒腿就往自己家跑,嘴裡還喊著:“彆忘了給我們留一點啊!”
羊羅站在門口,用熊骨杖敲了一下那人的屁股,衝著他們的背影說道:“缺不了你們一口吃的。”
聽著羊羅的話,其他正在排隊的族人們就樂嗬嗬地傻笑。
他們有的人在雪地裡彎著腰挖了一天土,四肢都凍得僵硬,現在雙手還木著,拿碗都是用掌心捧著。
有的在打鐵房揮著鐵錘打了一天鐵,累得一身汗,現在胳膊還在抽抽。
但是沒人抱怨,沒人覺得生活苦,甚至在看到部落準備的食物,尤其是用羊奶做出來的新食物,一個個都打心底裡高興。
在大家夥的心中,他們現在的日子就是最好的,每天住在溫暖的房子裡,用著精美的陶器和鐵器,不過就是乾點活,乾點活怎麼了,他們樂意乾活,隻要能往部落中搬回食物,這些都算不了什麼。
虎雪和祁白拿著竹提子,給每個人舀上兩大勺牛肉燉蘿根,夾一筷子小鹹菜,然後再分一小塊酥油。
不論是一口牛肉一口酥油,還是將酥油放在大塊牛肉上,讓酥油慢慢融化進牛肉粒,都能香得讓人隻想一口接一口地吃個不停。
馬族少年馬響在與蠻牛的戰鬥中斷了腿,即便經過一個冬天,馬響的腿好得差不多了,狼澤依舊沒有將他選入狩獵隊,部落現在人手還算充足,沒有必要讓這些受過傷的角獸人小子外出冒險。
此時,馬響仰著脖子將竹碗裡的最後一口肉湯喝乾淨,小口小口地咬著手裡的酥油塊。
真好吃啊,要是他能多分一點食物就好了,真是不夠吃。
祁白聽著馬響小聲感慨,沒有吱聲。
還真不是馬響貪心,因為今天的晚飯確實是湯比肉和植物多。
這不是部落中的食物沒有多少了,祁白就和羊羅商量,乾脆趁著這一次,讓大家重新吃回大鍋飯,這樣一來,不僅大家能夠專心乾活,他們還能每天控製食物的數量。
從分了房子之後,大家都是自己開火做飯,好久都沒有這麼熱鬨地一起吃飯了。
最後才從鬆林回來的鼠林小隊,一進學堂門,看到的就是大家圍著木墩子有說有笑的樣子。
裝著食物的陶罐前面,隻剩下虎雪一個人在分發食物,祁白和猻青則一趟趟地往學堂的幾個角落堆木柴。
這些木柴不是用來取暖的,畢竟學堂的外牆都是暖和的火牆,這些木柴是用來照亮的。
今天采集回來的冬筍和鬆果需要處理乾淨,角獸人們才砍回來的大樹也要連夜掏成木桶,今天晚上大家注定是要連夜乾活的。
而這麼大的房間,用油燈照亮,少說也得幾十盞,還不如直接生火堆,用火光照亮。
大人們圍坐在一起剝鬆子冬筍,幼崽們也在旁邊跟著幫忙。
隻是與其說他們是乾活,還不如說是在玩鬨。
豹星將黏糊糊的鬆果油摸到小猻源的臉上,猻源還沒反應過來呢,豹星就被豹月糊了一巴掌。
豹月因著年紀小,沒有混到狩獵隊和去海邊的隊伍,本就覺得有些丟面子,豹星還在這鬨騰不好好乾活,這不是上趕著欠收拾嘛。
豹星縮著脖子,像是認錯了,轉頭就弄了更多的鬆油往豹月的脖子裡面抹。
“你給我過來!”
“我就不,我就不!”
“哈哈哈,豹月姐姐變成大花臉了!”“啦啦啦!”
小崽子們一個個就像是過年一樣,隻穿一件薄獸皮衣,跟在豹月和豹星的屁股後面,在整個學堂裡瘋跑。
驚得牛絮連連出聲:“哎呀,哎呀,小心點,這裡都是熱水,小心燙著你們。”
鹿果笑著揉搓著木桶中的獸皮:“就是燙一下他們才知道疼呢。”
木桶是一旁角獸人們才鑿出來的,木桶不算大,內壁也很粗糙,能看到明顯的敲擊斷面。
獸皮則是祁白和羊羅從倉庫中搬過來的碎獸皮。
這些獸皮要麼是角獸人們在狩獵的時候撕咬開的,要麼是鞣製獸皮的時候沒有控製好力度鞣壞的,總歸都是一些平時用不上的邊角料。
雖說是邊角料,但是在黑山部落也絕對沒有扔掉的可能。
族人們現在針線活雖然不算精湛,但是將兩塊獸皮縫在一起可算不上什麼難事,因此這些碎獸皮,本是用來縫一些獸皮帽子和獸皮手套這樣的小東西的。
而現在,它們正好派上了用場。
搗羊奶的木桶上面,需要獸皮來蓋住,防止搗棍搗羊奶的時候羊奶噴濺出來。
放在木桶上面的獸皮,需要在中間開個豁口,這要是用整張大獸皮,那就得一塊塊地裁開,好好的皮子都給糟蹋了,然而用這些碎皮子,就沒有人心疼了。
隻是不論是剛剛做好的木桶,還是用來蓋木桶的獸皮,都必須得保證乾淨才行,所以鹿果才帶著人在學堂的角落燒熱水燙洗。
看著這些幼崽吵吵鬨鬨,大人們也跟著輕鬆起來,就連手中的活計都沒有那麼枯燥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祁白放下手中的石錘和鑽頭,脖子嘎嘣嘎嘣脆響了幾下。
他看看外面的天色,估摸著現在差不多晚上十一二點,便朝大家說道:“先回去睡覺吧,剩下的明天再弄。”
犬烈回道:“你們先走,我做完這一個木桶就走了。”
祁白看著那個才剛剛開工的木桶,勸道:“犬烈爺爺,咱不差這一會兒,先放在這兒,晚上回去睡覺養好精神,明天一早咱們還得捕魚呢。”
等祁白去牆邊清點木桶的時候,羊羅走上前:“快走吧,你們不走,豹白也得陪著你們,大家誰也不用睡了。”
犬烈哎了一聲:“還是你想得好,我這就回家去。”
說完便站起身來跟著大夥一起往外走,隻是手中的木頭塊並沒有放下,顯然是打算回家之後再繼續鑿完。
另一邊,祁白拿著火把也已經把木桶清點完了。
隻今天一個晚上,大家就做出來四十二個木桶,木桶上面還掛著半乾的碎獸皮,至少明天用來做酥油的木桶是夠用了。
這一天從早上起來,祁白就沒閒著,先後送走了兩批外出的隊伍,做了炒羊奶和酥油,晚上又在學堂哐哐鑿了一晚上木桶。
祁白一邊往灶台底下添火,一邊在心中給自己比了一個大拇指。
真的,祁白自己都佩服自己,隻能說人的潛力真的是無窮無儘的,隻要肯壓榨,就還有進步的空間。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隻有享不完的福,沒有遭不了的罪。
祁白坐在炕邊解開綁著獸皮靴的獸皮繩,把鞋子往下隨便一踢,轉身就拽著被褥躺下了。
狩獵隊才離開一個白天,他們應該還沒有走出最靠近黑山的那個大平原,去海邊的隊伍明天晚上應該就能到海邊了,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找到禦寒的地方。
才燒上的炕根本不暖和,祁白卻沒有覺得冷,隻在心中雜七雜八地想著。
一會兒,炕上就傳來了均勻的小呼嚕聲。
第二天太陽才剛剛升起,黑山部落的族人們就已經吃完了早飯,正拖拽捕魚的工具往食人河走去。
不過三四天的時間,被牛辛踩踏開的冰面又重新凝固成了一個整體,不過這一次大家可不會被它平整的表面欺騙了,所有人都走得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