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鋪很大, 由玻璃落地門與京都風韻的深褐色木頭框架構成了外側的門面,內裡的裝修是現代與古代的結合,地面瓷磚的紋路精致古典, 還鋪有小巧潤白的鵝卵石。
大概是此時恰逢日本的夏天, 附近也在舉辦著民俗傳統的夏日祭,因此遊客繁多, 店裡顧客也多,但舉目望去, 店裡面大部分都為女性。
花紋繁瑣又不失典雅的和服有序地排列展示,一面面淡木色衣櫃裡疊放著許多和服。
站在店裡的五條悟, 絲毫沒有因為走進女性和服專賣店而窘迫的心思,他還略有興致地打量起來。
直到一位店員小姐禮貌詢問:“先生,您是來為您的愛人選購的嗎?”
五條悟抬手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墨鏡,視野在裡面晃悠一圈後,發現之前因為覺得眼熟而跟著的人卻不見了。
他也沒有太在意。
甚至腦回路出奇,突然想出了一個怪點子的五條悟, 對著店員說:“你們這最大尺碼的和服有麼?”
遊戲外。
急中生智讓惠馬甲走進女性和服店的鶴裡, 瞅著馬甲的模樣時,莫名想到了一個好玩的主意。
“留著長發, 還長得這麼好看,”鶴裡開始自誇起來,“不愧是我捏出來的惠!”
鶴裡愉快地給馬甲玩起了換裝遊戲,直到遊戲係統自動接取了屬於惠的主線任務。
【主線任務:複活姐姐。(複活條件:①找到聚靈器、②找到合適的人類女性寄生體、③進行大規模的活人血祭,直到聚靈器裡的靈魂容量已滿。)】
“複活啊……”
鶴裡撐著下顎不知在想什麼,她的指尖叩了叩鼠標鍵,發出脆響。
轉瞬間,鶴裡就想到了什麼有趣的玩法, 她隱隱興奮地坐正了身子,繼續投入遊戲中。
接收了任務的鶴裡點擊了追蹤道具“聚靈器”所在位置。
遊戲內。
惠走進了這家和服店後,裡面有著很多的顧客,他不經意地避開這些人,往內裡走去。
因為之前察覺到有人在跟著他,惠本想尋找著店鋪後門然後甩掉莫名其妙的人時,卻在看到一件展示而出的和服時步伐一頓。
人形模特身上正穿著一件黑底的和服,上面點綴著意欲淩風翱翔的白紋飛鶴繡,大氣典雅。
惠的視線逐漸顫動,他一下子便想起了什麼。
姐姐曾經也特彆鐘愛這種款式的和服。
懷著道不明又格外壓抑的思緒,惠讓店員拿了一件同款的和服。
與此同時另一邊,正在接待著五條悟的店員,困擾地對著眼前明顯身形高大的他說:“先生……您需要適合於您的尺碼的話,需要定製呢。”
現在的帥哥都喜歡這麼玩的嗎?穿女性和服?
店員禮貌而不失尷尬的露出標準營業微笑。
五條悟隨手從衣側取出一張黑色的卡,“定製吧,價格無所謂。”
他低頭瞅了瞅手機,像是在翻動著什麼信息。
一個多月後乙骨他們就要回日本了,到時間歡迎會他就這麼穿著嚇唬他們。
毫無師德且極其惡趣味的五條悟,意味深長地摩挲著下顎,笑容愈發加深。
“叮鈴”
店門打開了。
一陣清冽的氣息浮動,穿著黑底和服的高挑女性與五條悟擦肩而過,接著緩緩從店裡離開了,他隻是餘光掃過了一眼,並未太過在意。
*
惠發現,他蘇醒過來的世界與他曾經的世界幾乎相差不大。
隻不過沒有遭受到咒靈始祖的侵害,優渥繁華的環境與各式各樣的人類都還好好地存在著。
他循著記憶來到了曾經為了複活姐姐而需要的咒具聚靈器所在的地方。
此刻薄陽的餘暉照拂,逐漸顯露於面前的是一座極其不起眼的破舊廠房。
惠面無神情的走了進去。
看似普通又帶著年代感的廠房裡工人們還未下班,他直接從樓梯一路下行,果然看見了負二樓幽深長廊最後面的那扇熟悉的門。
裡面如果不出所料,應該是一位咒具老板。
他富有規律地敲了敲門,門下一刻自動打開了。
走進去後,裡面光線昏暗,撲鼻而來的就是難聞的灰塵味。
惠一進去,就被幾道藏匿在暗中的視線觀察著。
這家咒具店幾乎是每一位詛咒師都知曉的秘密交易場所。
店門前有著特殊的扣門順序,非熟客根本不會了解。
而正好來買打磨自己武器所需的特製磨刀石的組屋鞣造,本在和老板聊著什麼,直到門被打開,有一位客人走了進來。
乍一眼看去,是一位身姿高挑,極其清冷的黑色長發女子。
她穿著黑底鶴紋的和服,不過腰間的半幅帶紮的很低,衣著整體略顯隨性。
組屋鞣造惡意的想著,這樣的女人做成衣帽架會不會很美呢?
他向來古怪又直接,便從一旁桌上握住自己的斧頭,邁著粗獷的步伐,慢悠悠把斧頭指向對方,言語嘲笑。
“喂,這裡可不是娘們來的地方啊。”
被指著的惠,輕慢地掀起眼皮,視線卻未曾看向眼前的組屋鞣造,而是準備繞過他,走向看戲的老板。
就這樣被忽略的組屋鞣造情緒來得極快,他吼了一聲,根本不講理地就要用斧頭砍向惠。
他甚至已經能想象到那美麗的脖頸被一砍而斷,鮮血四濺的場景,以至於全身逐漸興奮地顫栗起來。
斧頭劃破空氣,切過灰塵,卻被惠輕鬆躲過,他身形極快,還未等組屋鞣造反應過來,他就已經出現在了對方的身後。
接著,惠單單抬腳一踹,那塊頭壯碩滿身肌肉的組屋鞣造竟然被當場踹了出去,摔在了地上,因為衝擊力極大而一路翻滾,直到撞在了滿是貨物的櫃子前才停下。
因為撞擊過猛,櫃子轟然倒下,砸在了組屋鞣造的身上,發出巨響。
一大片灰塵也同時掀起,嗆得人難以呼吸。
“老板,”惠的視線都不曾動一下,他的嗓音磁性而清冽,任誰聽了都知道他其實是一位男性,“我要買……”
本來還在看戲的老板頭疼起來,店鋪內因為打架而搞得亂七八糟,他歎了口氣,仿佛習慣了一樣,直到聽見惠說話,他才略有吃驚的看向對方。
眼前這位留有長發,穿著女式和服的竟然是個男的?!
還沒等老板開口,櫃子就被再次站起來的組屋鞣造強硬破開,貨物滾落了一地,他額頭被砸出了血,沿著臉頰留下來,面部變得猙獰,很顯然動怒了。
“該死的家夥——!!”
惠的目光依舊沉靜如水,直到那斧頭再次要砍向他時,他動了。
他順手從一旁貨櫃桌上拿了一把武器,迎著斧頭砸過來的方向極快地用力上挑。
不過一下,組屋鞣造便感覺自己握著斧頭的手臂瞬間生麻,而那斧頭也被外力挑開,狠狠砸向了牆壁,鑲嵌在了內裡。
還沒等組屋鞣造錯愕的反應過來時,他就被惠一腳踩在了底下,腹部的劇痛讓他嘔出了一口鮮血。
接著,組屋鞣造便看見惠原本清冷的表情變得可怖,目光令人森寒起來。
他聽到惠說著:“我可以不用任何咒術,就能殺掉你。”
“但你竟想劃破姐姐的衣服……”
惠驟然腳下用力碾壓著組屋鞣造右手,逐漸瘋狂,“就是這隻握著斧頭的手吧?”
組屋鞣造發出痛苦的慘叫聲,仿佛聽見了手骨斷裂的聲音。
這才清楚惹到了什麼人的組屋鞣造連忙聲聲求饒。
惠眉梢儘是狂色,但他的思緒卻格外理智。
還要拿到聚靈器。
明白什麼叫見好就收的惠,一下子恢複成了面無表情的模樣,他極其可怖的變臉速度,讓在場兩人都意識到他格外不簡單。
一直到送走了買好東西的惠,店裡的老板才把目光看向驚魂不定的組屋鞣造。
組屋鞣造額角流下冷汗。
渾身的疼痛已經不算什麼了,可怕的是剛剛那少年的視線宛若實質般,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死了百回。
太強了,簡直就是碾壓……
*
惠珍惜地撫平了身上綢滑和服的褶皺,獨自走在路上。
周圍行人大部分在下班回家的路人,紛紛行色匆匆。
他有一瞬間覺得自己仿佛於此世間格格不入時,便用臉頰蹭了蹭自己的衣袖,深吸一口氣,神情低迷,仿若自言自,“姐姐……”
穿著這件和服,就像姐姐還在他的身邊一樣。
不知不覺間,惠來到了記憶裡格外深刻的地方。
一所普通的高中學校。
早已過了放學的時間,校門還未關閉,大概是因為一些課後社團還在活動,學生們未全部離開的原因。
“裡櫻高中。”
惠的眼底沉浮著不知名的情緒。
這裡是姐姐逝去的地方。
他隨手拎著被布料包好的聚靈器,緩緩走了進去。
沒有咒靈汙染的校園顯得乾淨整潔多了,他像是漫步般,於校園內觀察著四周的一切。
因為幾乎沒有人的原因,仿佛風吹拂樹葉而發出的沙沙作響聲,都格外清晰。
直到他看見了有趣的一幕。
“哈哈哈哈哈你看他這個樣子!”
三兩男女藏匿在校園的角落內,對著一位身形狼狽,被欺負到低著頭甚至喘著氣,弱勢到了極致的少年,發出各種刺耳臟汙的嘲笑。
“真惡心啊。”
裡面一位女生趾高氣昂般撩了撩長發,滿是嫌惡的看著那個少年。
兩旁的男生則是用腳踢了踢少年,“喂,死了?怎麼不說話?”
然而那少年隻是縮在那一聲不吭。
覺得沒勁的三人嘀咕了幾聲,發現天色也不早了,威脅了少年一句後,就這麼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惠在一旁看了許久。
而被落下的吉野順平癱坐在地上捂著額頭,他渾身吃痛的扶著一旁想要起身,直到聽見由遠及近的步伐聲,他嚇得一僵,以為那些人又返回來了,隱忍又陰翳地抬眸看去。
然而眼前卻是一位陌生人。
還是一位穿著和服,面容雌雄莫辨般的人。
天色已黑,對方的身形仿若融入了漆黑的背景下,衣袖隨風而動。
無端令人覺得對方像是與這人間格格不入。
吉野順平一時愣住了。
直到他看見對方手上慢慢遞出一個用布包著的物件,對方的神情幾乎沒有任何變化,那物件就這麼像是要遞給他一般。
“……”
吉野順平後知後覺的僵硬接了過來。
“弱者是無法生存下去的。”
惠不著痕跡地開口了,他的嗓音像是一縷煙,縈繞於這死寂般的氛圍中。
“被規矩束縛的人,更是不自由的。”
他直視著吉野順平隱隱膽怯又像是藏匿著黑色的目光。
惠能看懂這雙眼睛。
“所以,想要試試嗎?”
他不知何時手上捏了個碎石,僅僅是徒手一扔,不明角落裡便發出一陣尖銳的老鼠吱聲。
吉野順平驚醒般看向聲音來源。
然後他慢慢走過去看。
雖然視線影影綽綽,但他看見了陰井蓋那未能逃走的老鼠屍體。
“就像這樣,”惠慢慢來到了吉野順平的身邊,“令人不愉快的生物,死得其所。”
吉野順平視線顫抖,渾身都仿若顫栗起來。
他內心騰起著一股又一股陰暗的想法,然後隔著厚厚的單邊劉海,看向了惠。
“……我也可能做到嗎?”
“沒有不可能。”
惠拿過了吉野順平手中的聚靈器,把它對準了這所校園。
他迎著微風,臉頰兩側的長發逐漸搖曳著,緩緩掩蓋著他眸底的瘋狂。不知不覺間,他的唇角極其淺淡地勾起。
“隻是需要付出一點代價而已。”
既然是姐姐葬身的地方,那就以這裡作為第一個血祭祭壇。
讓這些靈魂們都能為她的複活而感恩戴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