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 “你不是說給你家裡建了……(1 / 1)

好好笑啊,天下間居然有這麼可笑的事!

可天下間這樣可笑的事好多啊!

偏偏這樣可笑的事真實的發生在她身上,並親身經曆著。

她還得感謝他們,感激他們,因為確確實實,對比村裡那些剛出生就被溺死的、小學讀完就輟學去打工的、被早早嫁人換彩禮的女孩子們,她又比她們幸運了千倍萬倍,因為她有個無論如何,隻要她願意讀下去,就願意供她繼續讀書的父親。

網上好多人都說,那是你父母掙的錢,他們願意給誰就給誰。

是啊,所以我們改變不了他人,隻能改變自己,告訴自己,不要做他們那樣的父母。

可又有多少人,長著長著,又長成了他們。

*

電動站的抽水機連續抽了幾天幾夜,將大河的淺灘抽的露出了水面,附近幾個村子的人,全都跑到河灘上摸魚去了。

河灘的淤泥裡,不僅有各種魚,還有河蚌、螺螄和野生蓮藕,隻是現在不是吃藕的季節,但沒有藕,蓮蓬、藕帶也是好東西。

野生蓮藕泛濫到什麼程度呢,直接長到人家稻田裡了,你站在田埂上,伸手就能摘到蓮蓬。

還有用來灌溉河灘附近農田的溝渠裡,也全都是野生蓮藕、野生菱角和野生芡實。

要不怎麼說他們這裡遍地都是美食呢?

江爸和江媽也都帶著自家的菱角盆和洗澡盆,去河灘的淤泥裡摸魚,各種大黑魚、草魚、鰱魚、鯽魚、汪刺魚,江爸江媽捉了就往菱角盆裡裝。

江檸就拿著自家洗澡的大木盆摸彆人不要的河蚌和螺螄,附近的田裡還有很多的田螺,田螺燉雞爪也是香的很呀。

很多人因為分不清田螺和福壽螺的區彆,根本不吃田螺,她也隻在小時候沒東西吃時,她爺爺燒給她吃過。

而河蚌這些,本地人更是不吃,嫌它又腥又老,還有泥沙。

主要是在大~饑~荒的時候,河灘的河蚌都快被當地人吃絕種了,他們吃河蚌也都快吃吐了。

江檸撿河蚌和螺螄,是想回去做河蚌醬和螺螄醬,帶到學校當菜吃,雖不是什麼正經肉,可也比每天吃鹹菜疙瘩鹹蘿卜強。

碰到有魚的,她也順便把魚也摸上,不知不覺摸了一大盆。

她費力的將木盆推到岸邊,將盆裡的螺螄、河蚌全都倒在岸邊的田埂上,把魚抓回木盆,下去接著摸河蚌。

你把魚放在岸邊還有人拿,河蚌、螺螄這些,彆人連看都不要看,河灘上尖嘴蚌、短嘴蚌、各種蚌多的是,都沒人要。

江媽看到江檸不好好摸魚,竟然在那裡摸河蚌,氣的撈起爛泥巴團子就朝江檸砸了過去:“叫你來摸魚,你整那破玩意兒乾啥?還不給我倒掉!”

江媽那個無語啊,人家姑娘比她小乾活都比她利索,摸魚摸的飛起,隻有她閨女,說她蠢的像頭驢都是誇獎她了,怎麼能有人這麼笨,她怎麼就生出這麼蠢笨的閨女啊?

她真恨不能把江檸塞回肚子裡,回爐重造。

江檸特意沒和江爸江媽在一塊兒,距離隔的有些遠,江媽的爛泥巴並不能扔到她,反而將旁邊的人糊了一頭爛泥,忍不住喊:“愛蓮,你乾嘛呢?扔我一頭一臉的泥!”

雖然下河灘摸魚的每個人都是一頭一臉一身的泥,但這樣被爛泥砸中,還是很不舒服。

江媽就忍不住跟人吐槽江檸道:“你說說我是什麼命,怎麼就生了這麼蠢笨的丫頭?人家都在摸魚,就她在撿河蚌。”

旁邊的人也都笑了起來:“興許你家檸檸就喜歡吃河蚌呢?”

“對呀,河蚌還沒人搶,都給你一家撿去還不好?”

江爸就對江媽說:“有我們兩個摸魚就夠了,檸檸想摸什麼就讓她摸去吧。”

江媽的火氣立刻就有了出氣筒:“還不都是你慣的!什麼事情都依著她,你以為這是為她好?你這是害了她!在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以後到婆家被人打死了都活該!”

江爸臉一下子陰沉了下來:“你講什麼亂七八糟的呢?檸檸才幾歲就婆家婆家的,她以後考大學吃公家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怎麼了?”

江爸一般不發火,可真發火的時候,江媽反而不說話了,嘀咕一句:“你就慣著她吧,我看你能把她慣成什麼樣子!反正就你是好人,我是後娘!”

江檸很快就摸了兩大盆河蚌,取了竹筐過來,挑著回家。

江媽說的沒錯,她是真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扁擔才剛架在她肩膀上走了幾步,就疼的要命。

因為上面有兩個哥哥,江爸表面上對三個子女又是一碗水端平,家中爺爺寵愛她,從小外面的事都有兩個哥哥做,確實輪不到她。

像挑擔子這些,看著瘦瘦小小的她踉踉蹌蹌的往前走,她兩個哥哥首先就看不下去,伸手一撈,就將對她來說沉重的擔子給撈走了,並且滿臉不耐煩地說:“給我吧,看你挑擔子我都怕你摔著!”

後來做飯也是,她裝作柔弱的樣子,站在灶台前,一手拿鍋蓋當盾牌,一邊離的遠遠的,伸長著胳膊,炒菜像打仗一樣,江柏看到就會無語的接過去:“算了算了,你不會燒菜,給我吧。”

江檸就會欣然的將鍋鏟鍋蓋遞過去,並誇一句:“我二哥燒菜最好吃了,你沒去當大廚真是廚藝界的損失!”

江柏就會矜持的揚了揚唇,說起自己是怎麼把菜做的好吃的,並且有哪些人喜歡吃他燒的菜,誇他燒的菜好吃。

江家男人都燒的一手好菜,女人們都不會燒菜。

嗯,江檸會,但她裝作什麼都不會的樣子。

現在不裝,一來是雙搶期間,裝不裝燒飯也得是她的活,她也實在是不想吃江媽江爺爺做的豬食。

二來,是她不需要裝了,沒有人可以再逼她做她不願意做的事。

她一路跌跌撞撞的挑著兩筐河蚌,還沒走到河堤上,遠遠的江爺爺就跑了過來:“你放那,我來!”

江爺爺佝僂著背,著急的一路小跑,生怕跑慢了,擔子把孫女瘦小的身板給壓垮了。

他連忙將擔子接了過去,“你個小小的人,哪裡會挑擔子哦,回頭把你挑傷了。”

他和江爸他們這兩代人,從十來歲就開始挑河堤江堤,幾十上百裡的江堤河堤,就是他們這兩代人,硬生生用肩膀,一手一手挖出來,一擔一擔挑出來的。

他們受過的苦,是半點不願孫輩們再受了。

家裡幾個男孩子那是沒辦法,生在農家就得乾活,他們一個個生的人高馬大,挑個擔子挑不死他們。

可小孫女這麼小,哪裡挑的動擔子哦。

江爺爺心疼她,她也心疼江爺爺,跟在江爺爺身後,不停的想把擔子接回來:“爺爺爺爺,給我挑,我能行的,哎呀,你給我呀!”

江爺爺雖然身材削瘦佝僂,可也是一米八多的大高個,江檸發育的晚,個頭也躥的晚,瘦瘦小小的一個人,哪裡接的過來江爺爺的擔子。

江爺爺還嫌她擋路呢,揮手讓她走開:“你去稻場給我看稻子去,那些吵死人的麻雀,你一個不注意就來偷稻子吃。”

稻場看稻穀,看的不僅僅是怕人去偷,還有各種鳥雀,還要不時地將稻子翻面暴曬,暴雨要來了,還得及時把稻子收起來,用稻草蓋上,防止被雨淋濕導致稻穀發芽。

江檸無奈,隻好去稻場,江爺爺說的不錯,他才離開了這麼一會兒,已經飛來很多麻雀在稻場上吃稻子了。

江檸連忙趕過去讓麻雀們離開。

麻雀們見有人來趕它們,立即拍拍翅膀飛起,它們也不走,一個個排排坐的站在稻場邊沿的電線上,虎視眈眈的盯著下面的稻穀,時刻準備著偷吃。

江爺爺很快就回來了,見她身上都是泥巴,催她:“你也趕緊回去洗洗。”又說:“也不知道你摸那麼多河蚌乾啥,那東西又老又腥,嚼都嚼不動,要不是我要看稻子,我也去摸魚了。”

江爺爺為自己不能去河灘上摸魚而感到十分遺憾。

江爸江媽摸的魚,還不知道能落到孫女嘴裡幾筷子,可惜電動站把河灘都抽出來了,不用再抽水了,他也無法下網撈魚了。

江檸沒有立刻回家,她還要回河灘,把洗澡的木盆拖回家呢。

家裡一大家子人,共用一個洗澡盆,江檸很不習慣,每天都打了水,站在木盆裡用葫蘆瓢舀水淋浴。

現在條件就這樣,沒辦法,隻能去適應。

到了河灘,看到那麼多人在泥水裡摸魚,她忍不住,又下去摸了起來,河蚌摸夠了,這回是真摸魚。

可惜她摸魚技能實在是有限,人都是在泥水裡摸大鰱魚、大草魚、大黑魚,她儘撿些人家不要的小雜魚。

他們這裡方言,稱呼這樣的小雜魚為魚屎。

平時不能下河的時候,魚屎都是寶,現在河灘露出水面,可以在河灘摸魚了,就嫌棄的稱呼它們為魚屎。

這樣的小雜魚很多,困在河灘的一個個小泥水坑中,伸手去撿就行了。

江檸沒一會兒就撿了半澡盆,和江爸打了聲招呼:“爸,我先回家做飯了!”

江爸應了聲:“嗯,澡盆能拖的動不?拖不動就放那,回頭我帶回去。”

澡盆是木製的,光是盆本身就挺重了,何況裡面還有那麼多小雜魚。

江檸就往河灘靠河面的地方走去,等到有水的地方了,推著漂浮在水面上的大木盆,淌水回家,一直走到將近電動站的地方,才把木盆往岸上拖,再沿著河堤拖到溝渠裡。

電動站這幾天剛抽過水,此時還有半溝渠的水呢,木盆順著河溝往下漂,她就在岸邊走,等到距離她家最近的地方,再把木盆拖上岸,再一點一點的往家挪。

“檸檸?”

江檸回頭,是江月琴。

自那日拒絕她之後,她已經好幾天沒見過江月琴了,她看著她畫著濃妝的臉,很好奇這個人是怎麼一邊想著把她騙到那種地方,一邊還能親親熱熱的喊她‘檸檸’的。

江月琴原本也是去河灘看熱鬨的,沒想到在路上遇到了江檸,立刻熱情的迎了上來。

“你要搬回家啊?要不要我幫你抬啊?”

她不過客氣一句。

沒想到江檸倒是很不客氣地說:“要!”

江月琴一下子被梗在那。

她穿著包臀皮裙配高跟鞋。

她看看江檸半木盆的小雜魚,再看看自己的高跟鞋,見江檸已經抓著木盆的一邊了,就等著她抓另一邊了,狠狠心,彎下腰,一咬牙!幫江檸抬了起來。

她個子高,走後面,江檸個子矮,走前面,木盆的大半重量都在她這邊。

她化了妝,天原本就熱,沒一會兒,汗水就順著她的額角向下流,在她臉上生生衝出兩道溝壑。

等好不容易幫江檸把木盆抬回家,她坐在江家的門檻上累的是動也不想動了,熱的直扇風,滿臉嫌棄:“你搞這麼多小魚屎和河蚌乾啥?”

她伸出指尖挑了下其中一塊河蚌:“這東西能吃?”

江檸睨她:“你沒吃過?”

江月琴搖頭:“沒吃過。”

江檸又不說話了。

江月琴到江家堂屋的椅子上拿了個大蒲扇出來,坐在門檻上一邊扇風一邊指著江檸滿身汙泥:“要我說啊,你還不如跟我出去打工呢,你看看你,太埋汰了!。”

江檸打了井水先將自己簡單的清洗了一下,又拎著一筐河蚌去池塘清洗。

江月琴拿著蒲扇連忙跟上來:“講真的,你長得這麼漂亮,要是能好好捯飭一下,說不定還有大老板看上你。”

她臉上露出羨慕的神色:“唉,你不知道,我們夜……飯店有個小姐妹,被一個大老板看上了,你不曉得她現在過的有多快活哦~”

江檸停下刷河蚌殼的動作,抬臉看著她。

江月琴虛歲也才十九歲的年齡,卻已經打了好幾年工了。

她十四五歲,可能更早,就被人帶出去了。

在農村就這樣,一個帶一個,一般是去廠裡做服裝,或者是去電子廠,很少會像江月琴這樣,被人帶去那地方的,也不知道第一個去那地方的人是誰。

沒有離開村子前,這些小姑娘是真的很單純,這時候,她們的三觀尚未形成,人也懵懂,隻有一個從小被灌輸的念頭,出去打工,給家裡掙錢。

剛被帶去那地方,也都是當服務員。

可在那樣的地方待久了,每天看的都是男歡女愛紙醉金迷的事,她們年紀又那麼小,三觀都還沒有建立,被身邊人一鼓動,受誘惑就很平常了。

甚至,她們會認為被大老板包了是一件很值得驕傲的事,覺得能躺平輕鬆的賺錢,比江檸這種整天傻乾活還掙不到錢的這類人,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江月琴被江檸看的有些坐立不安,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臉和頭發:“你看著我做什麼?”

江檸看著她的眼睛,笑了一下,問她:“你不是說給你家裡建了大樓房嗎,然後呢?有你的房間嗎?”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想到認識的一個八零後女生,自己是重男輕女家庭的受害者,一胎生了個女兒,說不再生了,家裡所有的一切都是女兒的,直到女兒十五歲,她生了二胎,是個兒子,現在說家裡一切都是兒子的,女兒畢竟是要嫁出去的。

我聽她這麼說的時候很吃驚,原來,人真的長著長著,就長成了她父母輩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