褻瀆之神殿(1 / 1)

青年下意識後仰躲開她的手指。

加茂憲仁,或者說 ,再次換殼的羂索,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何等偉岸,又何等邪惡——在常人所不具備的視野中,粘黏的觸手纏繞著自屋頂垂落,發光的眼球懸掛於半空中搖曳,窗簾浸染陳舊的血色,而在一切的正中,隱隱能望見由骸骨堆積而成的王座。

門框上的觸須如海葵般扭動,在黏膩的水聲中,一對猩紅的眼球自門中探出。

加茂憲仁在種種視線下滲出冷汗。

不對勁——很不對勁!!

他一開始預想的不是這個情景!!!

一周前,名為虎杖香織的軀殼於天一教被摧毀。

作為一手締造九相圖慘案的極惡詛咒師,羂索曾直面過咒術界的追殺,也曾觀測過詛咒之王的誕生,甚至就連被稱為咒術頂點的六眼,也曾玉折於他的謀劃之下。

他製造與經曆過的死亡數不勝數,生與死早就失去了意義,一切都可為成就大業的代價。

但從沒有,從沒有哪一次的死亡如這般……

連反抗的情緒都無法升起。

僅僅是旁聽祂的真名,便於轉瞬間如螻蟻湮滅。

沉睡於曆史深處的偉大存在在那一刻向世界發出吐息,而羂索的野心也在死亡中達到頂峰。

這世上——果然存在著超越一切人類與詛咒的終極!

如果能擁有這樣的力量……不,如果能竊取這樣的力量,哪怕僅僅是一麟半爪,都足夠他完成推動人類進化的大計!

能存活這麼多年,羂索當然不會隻給自己準備一份軀殼。

存放於虎杖香織顱骨中的大腦炸裂的瞬間,羂索迅速切斷它與本體的聯係,隨即逃入密室深處。

三天後,在任務途中失蹤月餘的加茂憲仁回到本家。

雖然重新尋找軀殼廢了點時間,但這趟獲得的情報價值遠遠超出了更換軀體的麻煩。

唯一的問題是,要如何找到那個存在?

貿然前往絕不可行,大腦炸裂的痛苦短期內他還是不想體驗第二次了,但縱覽禁書,竟然無一能查到與祂相關的記載。

那場獻祭鬨得動靜很大,羂索必須抓緊時間跑在整個咒術界之前。

而就在這個關頭。

族人傳來稟報,前段時間被搶走的咒具竟再次現世。

此時距離最後一批咒具被搶走不過半月。

大搖大擺闖進密庫強搶咒具,摧毀他的據點,屠殺他的下屬,且不過半月就敢拿出來在黑市上售賣——羂索本該為這堪稱羞辱的行徑怒不可遏,但一個絕妙的點子在此時進入他的腦海。

世上不存在無法被利用的人,世上不存在無法被竊取的力量。

在下屬驚恐的注視中,加茂憲仁誌得意滿地笑了出來。

“讓我們去見見這位貴客,”他說,“畢竟互幫互助是人類的美德之一。”

以一敵眾的實力、搜尋密庫的嗅覺、膽大妄為不計生死……同時還缺錢。

這不就是他的天選探路石?

直到那扇門打開的前一秒,加茂憲仁還沉浸在這完美的計劃中。

他換下飾有家紋的羽織,選了普通人中飽受好評的伴手禮,準備以拜訪鄰居的借口敲開這扇門,接著在日常生活中逐漸接近對方,然後一舉拿下!

同樣的事他做過不知多少,這次也會駕輕就熟手到擒來。

直到那扇門打開的前一秒。

他都是這麼想的。

“你不是在碰瓷吧?”對面的少女微微皺眉,“再不說話揍你咯?走道裡可沒有監控。”

——到底誰才是反派角色啊!!!

連監控都確認過?!要不要這麼熟練???

加茂憲仁本體並沒有繼承赤血操術,即使身為嫡子也不過勉強堆到二級術士的水平,在這種輸出怪物面前沒有一合之力。

而羂索——他隻是個腦子啊!

哪有陰謀家親身上場擼袖子乾架的?

為了避免自己自信出擊打出GG,加茂憲仁努力將注意力收回,露出柔弱的淺笑。

“不,實在不好意思,”他熟練運用話術,“隻是從未得見姬君如此綺麗的面容,在下一時失態……”

直球派代表神代千奈:我平生最煩裝(嗶——)的人。

她不耐地嘖了一聲:“有話直說吧,你到底來做什麼?”

還在擺柔弱美男Pose的加茂憲仁:……

居然完全不吃這套啊!因為是還沒長大的缺根筋小孩嗎?

那就隻有換一種說法了。

加茂憲仁遞出羊羹:“我是居住在你對面的鄰居,今天剛搬過來,還請多多關照。”

日本確實有搬入新家後拜訪鄰居的禮儀,但神代千奈向來懶得加載社交DLC,而且……

她打量了兩眼對方的額頭,目光穿透軀殼直視藏匿其中的大腦。

誰想給這種東西送禮物啦!

不過對方的反應實在有趣。

剛剛應該是看到了吧?本體到現在還在微微顫抖呢。

在受到巨量傷害後,人類通常會產生一種名為PTSD的綜合症。

上一次的死亡顯然給這東西留下了巨大陰影,但就算是這樣也要強打精神和她社交……有意思。

他一定有非常,非常想從自己身上得到的東西。

要稍微縱容一下嗎?

片刻,決定給自己生活增添點趣味的神代千奈站直身體。

“不客氣哦,”她說,微笑著將門打開了一些,“我也是今天剛搬來,要進來喝杯茶嗎?”

加茂憲仁的視線凝固了片刻。

他很快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像是下了什麼偉大的決心,扶著紙箱行動優雅地站了起來。

“那就卻之不恭了。”

腳下踩著的……是皮膚嗎?

包裹著整塊客廳的地毯上刻畫著狂亂的刺青,踩下去時會發出微妙的嘎吱聲。加茂憲仁謹慎避開四周探出的觸手,儘量若無其事地跟隨在少女身後向沙發走去。

神代千奈窩進單人沙發,抱起一旁的狐狸玩偶,向青年示意:“請坐。”

然而在加茂憲仁眼中,她所坐的是由內臟縫成的軟椅,手中抱著的巨大眼球正用那菱形瞳孔一動不動注視著他。

唯一看上去接近人類審美的骸骨王座空在一旁,但加茂憲仁絕不敢擅自接近。

他小心坐下,假裝沒看見扶手上探出的眼球。

走進之後視覺效果越發驚人了,無論是時刻侵蝕著理智的眩暈與反胃,還是那些一看就明顯不屬於咒術係統的力量。

原來是祂的眷屬嗎?也隻有這樣才能解釋這少女是如何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孩一躍成為特級詛咒師。

既然是眷屬的話……計劃需要做一些更改,但成功的大門已經敞開在他眼前。

這麼想著,加茂憲仁的笑容越發真摯了。

他注意到牆邊的高大書架,大約是青銅?在昏暗燈光下泛著腐朽的黑光。

“請問姬君平時可有看些什麼書?”

“書嗎?”神代千奈用食指抵住下唇想了想,“我不太愛看哦,隨便收集了一些還沒來得及整理……啊!對了!我去給你泡杯茶。”

她放下玩偶起身離座,眼球在軟椅中滾動,恰好卡在背面。

神代千奈一離場,加茂憲仁幾乎彈射起步。

這座公寓處處充滿令人不安的氣息,如果他的理智還在線,現在應當第一時間速速衝出大門逃生。

可惜他的心智已經在無聲無息中受到侵蝕。

當然,在加茂憲仁心裡,他隻是在做一種名為富貴險中求的冒險。

確認少女還在廚房,加茂憲仁小心靠近書櫃,強忍不適撥開兩側纏繞的觸手,向潮濕的,如同某種動物被切開的胃部的書架深處摸索。

拿到了!

他滿懷希望地抽出手,線條與文字在粘液下若隱若現,“禦三家の奧秘▇▇▇”,加茂憲仁興奮地顫抖一瞬,毫不猶豫伸出袖子將扉頁擦乾。

看見了!這本書的名字是——

加茂憲仁與封面上的蒜頭王八面面相覷。

是《禦三家の奧秘訓練法》。

“你也喜歡寶可夢嗎?”少女的聲音忽然出現在他身後,“順帶一問你是哪派的?”

加茂憲仁的視線在自己臟汙的袖口與傻樂的妙蛙種子之間微妙徘徊。

一杯茶插入了他的視線。

如果說……這還能被稱為茶的話。

光是注視著就感到一種莫大的褻瀆,是頭蓋骨嗎?還是螃蟹的殼?泛黃的骨質餐具上隱隱殘留著血跡。

杯沿掛著厚重的乳白色菌絲,濃綠的漿液在容器中冒著細密的氣泡,不時有一兩顆眼珠浮上水面,一動不動地與他對視。

加茂憲仁強忍住嘔吐的欲望將視線移開。

“不用了,在下暫時還不渴。”

神代千奈沉默注視他片刻,在加茂憲仁拔腿狂奔之前放下茶杯。

“好吧,”她不無遺憾地歎了口氣,“那讓我們來聊聊詩歌?你喜歡念詩嗎?”

隻要彆再讓他看見那超乎常理的液體,哪怕是洗發水使用說明他都會心懷感激地念完。

加茂憲仁鬆了口氣,見少女神色如常地伸手自書櫃中取出本古籍。

……是那種東西!

不是殘頁,不是摘抄,是一整本,完完整整的古籍!

加茂憲仁的腦子已經被狂熱蠱惑,迫不及待地將書接了過來。

他聽見少女甜蜜悅耳的嗓音。

“那麼,你一定會為我念完的吧?”

“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