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此刻即為終焉(1 / 1)

被念到名字的瞬間,鬆井田是真的想吐了。

先前那個心懷妄想的同僚簡直天真到可笑,一手培養出詛咒師集團的能是什麼信男善女?

比起替他們解決致命詛咒,顯然責問近期越發失利的任務完成狀況才更符合管理層的利益需求——在這一點上,詛咒師與咒術師倒也沒什麼分彆。

在鬆井田的沉默中,粘稠的組織液正順著台階無聲蔓延,如同一張鮮豔而致命的紅毯,即將熱氣騰騰地鋪至他眼前。

高台上再一次喊出了他的名字。

在他成為這猩紅地毯的一部分之前,那股力量再次接管了他的身體。

“比我預期中多了些膽量,很好。”

大人物低低笑了一聲,是個女人的聲音?

“讓我們來回顧一下你近期的動向。”

卷宗翻頁的沙沙聲在大殿中響起。

像是爬行動物蠕動的鱗片,而那致命的毒液也將隨之到來——

“兩周前,你曾前往京都,是或不是?”

沒有任何鋪墊,沒有任何預警。

鬆井田眼角突兀地抽搐一瞬。

那股力量驅使著他開口:“是。”

“很好,誠實是一種美德,”大人物讚揚道,“那麼還請你告訴我,加茂家失守的秘庫是否與你有關?”

加茂家?秘庫?

根本不需要任何偽裝,鬆井田露出了茫然無措的表情。

“不明白嗎?那讓我講得更明白一些,”大人物耐心合上卷軸,“你闖入的手法很精妙,對術式的使用也相當謹慎,不過唯獨漏了一點——所有曾在高專就讀的學生都會留下自己的殘穢存檔,我靠這個找到的你。”

“但那保存在總監部……”

“一點小小的互幫互助,”大人物對著鬆井田迷茫的臉循循善誘,“不用擔心,上面欣賞並保護你這樣的人才,隻需要告訴我你是如何做到的……”

怎麼做到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過這個!他隻是在某一天被要求前往京都,接著……

接著咒力被抽乾大半,在旅館昏睡一天後就折返東京。

迷霧籠罩著迷霧,迷宮嵌套著迷宮——詛咒師集團到底怎樣與總監部達成合作?自己被天一教招攬是否確實是一個意外?降臨於他體內的存在,這段時間發出的所有命令……

大人物觀察著他那張空白的臉,終於確認他在其中不過是一枚最小最小的棋子。

“看來你也沒什麼用處,”她如此總結,向他抬起決定命運的那隻手,“那麼,往生快樂。”

在這短暫的一瞬,雖然這麼描述有些奇怪——鬆井田察覺到,【降臨】於他體內的那個存在“站了起來”,就像是離開一把座椅,他追隨著祂的視線向後望去——

一個詛咒師撞進大殿。

或者說……滾?

因為那詛咒師明顯已失去了常人的步態,比起行走,更像是被什麼超乎尋常的意念鞭打著前行。

大人物被這突然的變化吸引注意,暫且放下了伸向他的死亡之手。

【不算太遲。】體內的聲音如此評價。

那個詛咒師踉蹌著跪倒在階下。

“大人!大人!願向您獻上這神聖而偉大的一切!”

血汙四濺,燭火照亮一張扭曲而狂熱的臉。

鬆井田隱約記得這張臉,叫作川島?川上?還是什麼……即使在詛咒師裡也最喪心病狂的那一個,隱隱有傳聞說他似乎在研究什麼秘法,近期實力大增。

……是那張殘頁?

被珍而重之捧在手中高高舉起的殘頁,與通常古籍的枯黃不同,殘頁表面完整柔韌,並隨著血液的滲入泛起猩紅光澤。

那是件真東西。

大人物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她的興趣在此刻被提到今晚的最高點。

詛咒師也好,高專的臥底也罷,不過是無足輕重的小角色,隨手就能處理——比起那些,眼前的殘頁才是虎杖香織出現在此的真正目的。

找到了……能夠大幅度提升咒力水平的秘寶。

一開始,天一教的減員並沒有激起任何水花。

像這樣的小教會,高層多年來批量製造了不少——搜羅有天賦的術士和野心家,通過操作使他們“自願”定下束縛,做做臟活,定期報廢。

直到製作咒具的後勤部門發來報告,稱近期自天一教回收的屍體質量大幅上升,這才引起了虎杖香織的注意。

眾所周知,術士體內能承載的咒力極限是固定不變的,因此咒術師一生能達到的巔峰幾乎在出生時就已注定,這也是咒術界注重血脈傳承的原因——但如今鐵律被打破,且成功案例不止一個。

一定發生了什麼,一定出現了什麼!

而現在,那偉大的,能夠改變世界格局的東西就在她眼前——!

虎杖香織並沒有貿然選擇接過,她能苟活一代又一代,靠得就是這份超乎尋常的謹慎。

不過,近距離的觀察是必要的。

虎杖香織向前邁了幾步,毫無芥蒂地踩入血肉之中。

【事先說明,我一開始並沒有這個打算。】

鬆井田渾身一震,又聽那個聲音說道。

【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嘛,不過我很喜歡就是了。】

【大……大人?】

鬆井田顫聲詢問。

【噓,停止提問,】那個聲音強勢打斷了他的滿腦子混亂,【看一眼腳下,避開血跡抵達祭壇,能做到嗎?】

服從指令已經在這段時間刻進了鬆井田的本能。

沒有任何疑慮,他立刻掃視腳下的環境,並迅速在腦中規劃出一條抵達終點的路徑。

虎杖香織凝視著那張殘頁,也許是昏暗環境造成的錯覺?她有些隱隱的頭暈目眩。

真正具有力量的咒物都不好接近,她並沒有在意這點小小的不適,命令道:“使用給我看。”

【堵住耳朵,禁止回頭。】

那個聲音同時發出命令。

【現在,跑!】

不需要任何警告,如同動物在暴風雨前的躁動,鬆井田敏感察覺到有什麼東西——

有什麼東西正在到來——!

在他轉身的這一瞬,時間被拉長成無數頁間隙。

鞋底撞擊地磚的悶響,大人物揚起衣袖的風聲,台下同僚們驚詫的議論……

接著——

接著在他身後,詛咒師深深一叩首,血肉混雜的汙泥四濺,他高舉殘頁,以超乎尋常的狂熱高聲念道——

“I?! I?! ██!Vugtgln vulgtmm! Ai! Shub-Niggurath——! ”*

如同颶風摧毀森林,岩漿灌注深穀。

一種更高,更宏大的寂靜將此處吞沒。

鬆井田一頭紮進祭壇深處,蜷縮在純銅底座內緊閉雙目。

不能去聽,不能去看,甚至……不能呼吸!

整個世界都在震顫,仿佛此刻即為終焉。

-------------------------------------

“說真的,那個場面還真是有夠誇張誒!”

五條悟霸占著整個沙發,塑料勺將蛋糕盒底刮得哢哢作響。

“簡直像是放大版番茄罐頭,全——都碾得稀碎。”

相關卷宗他看了兩眼就失去興趣,一群被稱作人渣都算是讚美的不可回收垃圾,集體暴斃還省下處刑的力氣。

但是人渣們死前召喚出的那個東西……

“有點難搞啊,”五條悟憤憤咬著勺子,“完全看不出來是什麼。”

“六眼都看不出來嗎?”夏油傑問。

“不如說因為是六眼更糟糕了!”五條貓貓炸毛,“簡直是對六眼特攻!老子毫無防備地摘掉眼鏡,差點當場瞎掉啊瞎掉!!”

濺射的血肉是神子自幼看慣的東西,並不比一塊石頭或者一扇屏風難接受,但是殘留在血肉中,由【那個】留下的痕跡——

“老子又想吐了。”

做出如上發言後,五條悟衝進洗手間嘔得天昏地暗。

夏油傑憂心忡忡地向洗手間看了一眼。

雖說五條悟在高專的風評一向很迷,但毫無疑問的是,作為此世代最強,他是擋在所有後輩身前的一道堅實屏障。

如果連悟都感到棘手的話……

想想如今高專的狀況——夜蛾、七海、硝子,還有低年級那些遠遠沒有長成的孩子們。

已經充分從曆年卷宗中了解到咒術界真面目的夏油傑對總監部的“良知”(如果他們還有丁點殘留的話),不抱有任何期望。

他昔日的師長與同窗,很快會成為被拋石問路的第一枚棄子。

而他,一個叛逃多時、臭名昭著的極惡詛咒師,又能做些什麼?

負面情緒翻湧而上的瞬間,夏油傑下意識回頭尋找起神代千奈的身影。

好在她今天沒有出門,正陷在毯子裡睡得香香甜甜。

真難得,畢竟平時隻要悟打開冰箱,她就會像聽見開罐頭的貓一般瞬間衝刺。

夏油傑伸手戳了戳她臉頰,被微微皺眉的少女一把拽住。

隱約要醒,但還在睡著,隻是習慣性地將他往毯子裡拽了拽,接著給予結結實實的擁抱。

洶湧咒力順著接觸的皮膚向另一端湧去,夏油傑輕輕呼出口氣,心臟如注射鬆弛劑一般緩緩放鬆。

“總是歎氣會變老很快哦,雖說傑的咒力嘗起來十分美味。”

神代千奈睜開雙眼,隱約有星芒閃爍。

“告訴我吧,有什麼煩惱。”

她半開玩笑地如此說道。

“奈奈子將為你統統碾碎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