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讓我將這一切點燃。
如何?
多麼大逆不道的發言,但憎惡的火焰在她血液中燃燒。
這一切……無論是給予生命卻被苛責的母親,還是作為恥辱誕生的她們……被打翻在地的晚餐,毫無緣由的鞭打,走過廊下時隨時出現的推搡與譏笑……
她忍受著這一切,在禮儀課上被教導女官狠狠按下頭顱,在黑暗中摸索妹妹手臂上結痂的傷疤……
總有一天,我要顛覆這一切。
她對自己發誓。
於是在五歲的某一天,她見到了這個火焰般耀眼的女人。
禪院直木破爛的屍體還堆積在身後,真希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她既不感到恐懼,也不再感到痛苦,唯有憤怒,唯有憤怒衝擊著她,令她小小的臉頰呈現出亢奮的鮮紅。
她現在的臉也許很愚蠢?真希茫然想著,因為那女人露出了相當興味的表情。
“劇情變得有趣起來了,”那女人笑了,“是我喜歡的走向——超級棒!我要給你追加投資!”
一旁的男人微微皺眉:“奈奈。”
“嗨嗨~”女人不在意地擺擺手,忽然湊近將她一把舉了起來。
好快!
真希心下一驚,但很快就沒有餘裕再考慮其他——她們飛了起來!
視野忽然間拔高,她在人生中第一次體驗眺望,曾經擋在眼前的一重重門與牆在這一刻被留在腳下,遠處是森林與群山,而在最遠處,是一輪墜落的紅日。
在眼睛因為乾澀落淚之前,一隻形狀優美的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看這裡——”
順著食指的方向,真希向下望去。
是連綿的禪院族地。
雖然自出生起就生活在這,真希從沒有機會看清核心區屋簷的形狀,在她的記憶中,那裡陰暗森嚴,她要很用力地握緊妹妹的手,才能保證真依不消失在某一個轉角。
但現在它們都匍匐在下方,像一塊滑稽的臟抹布。
那隻手握住了她的手。
“集中注意,就像這樣——”手快速向下揮去,明明沒有持刀,空氣卻發出被急速撕裂的尖嘯,“破!”
一息過後。
大人物們的居住地,連空氣都在壓迫她伏低頭顱的禁區,於森嚴守衛之中。
房屋連綿坍塌,火焰騰空而起。
神代千奈抱著小朋友平穩落地,狂笑不止。
“太有趣了,太有趣了,我開始期待了,”她笑到聲音都開始發抖,在真希背上輕輕推了一把,“快去!拿上你的東西,我們走!”
真希狂奔起來。
躲過視線並不難,她和妹妹本來就是沒人在意的棄子,隻有母親發現了她。
永遠哀愁著的母親,伏跪陰影中的母親,如泥塑般木訥,就算她被那個應當被稱為“父親”的男人毆打,也隻會含淚說抱歉的母親,忽然看向她睜大了眼。
真希緊張地屏住了呼吸,但下一秒,母親摸索著從懷中掏出了什麼一把塞進她手裡,用力將她推向門外。
“跑!”母親的語氣是她從未聽過的嚴厲,“跑啊!”
於是她再次狂奔起來。
在所有湧向主宅救火的人潮中,她是唯一逆流的小魚。
直到她與妹妹彙合,直到他們邁出禪院族地,直到那扇光輝的門為她們打開。
廚房傳來食物的香氣,大姐姐哐哐哐敲擊鍵盤說要歡慶豐收(),大哥哥去了陽台打電話。真希有些茫然地盯著腳上那雙兔子拖鞋,半晌,將緊握到關節都有些疼痛的左手張開。
那是兩枚小小的,繡著她和妹妹名字的禦守。
再次收獲兩個小朋友,神代千奈簡直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
具體表現在她過度亢奮的情緒,和比平時超級加倍的奇思妙想。
奇思妙想,又名,“對傑媽媽的理智特攻”。
“不……我們不能把小孩帶到東京塔頂放煙花,”夏油傑堅定拒絕,“我們也不能帶她們去東京灣底觀賞水泥柱,是的,我們不能。”
神代千奈長長“啊——?”了一聲,試圖讓夏油傑明白她到底有多失望。
“但你不是教主嗎?我現在就要許願!”她撲騰起來,“教主大人!請一定滿足信女的心願!我隻是個想帶孩子參觀東京特色景點的可憐女人而已啊!”
“你到底是從哪裡看到東京特色是看□□沉東京灣!!!”夏油傑抓狂,“神代千奈!請至少在孩子們面前遵守一下網站的年齡限製!”
被喊出全名的少女眨眨眼,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夏油傑一看這個表情就知道要糟。
果然,下一秒,神代千奈劈裡啪啦敲擊了幾下手機,理直氣壯地向他展示屏幕。
‘天下第一奈奈子:今天剛撿了兩個孩子,東京哪裡適合小孩子見世面?’
‘天下第一悟悟子:既然你誠心誠意地發問了,那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鏈接:悟悟子大人的絕讚旅行~’
‘天下第一悟悟子:另外老子也撿了兩個小孩,下次訓練館見~’
啊啊,這種熟悉的槽多無口的感覺,這也是叛逃的代價之一嗎?
夏油傑頭痛欲裂,捂住額頭試圖恢複理智。
怎麼到處都是需要被撿的小孩?!咒術界已經完蛋到這個程度了嗎?!但想想被悟撿到好像人生更完蛋一點……不,打住!
千奈居然已經和悟熟悉到這個程度了?什麼時候?但想到兩個人的性格好像也不是很意外……不不,打住!!
到底是多麼令人絕望的家長才會說出訓練館見,以為小孩是寶可夢嗎……不不不,打住!!!
夏油傑的另一隻手也捂在了臉上。
冷靜,冷靜下來,孩子是咒術界的未來,自己絕對不能倒下讓這兩個混蛋有可趁之機!
半分鐘後,他長歎一聲,捏了捏鼻梁。
“我們先吃個飯,接著檢查一下身體,”夏油傑半蹲在兩個孩子面前,語氣穩重溫和,“是一些基礎的檢查,不會痛痛,明天再出去玩可以嗎?”
神代千奈呃啊一聲倒在沙發上,用夢遊般的語氣棒讀:“哦~傑~我不會讓你痛痛——”
真希眼見著大哥哥的額角有青筋暴起。
“可以嗎?”他堅強地又問了一遍。
真希與妹妹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於是夏油傑迅速起身去陽台打電話。
他起身的動作很利落,掏手機的動作也很帥氣,如果他沒有在出門前被絆了個踉蹌,那麼一套下來堪稱完美。
禪院姐妹再次對視一眼,確信自己已經識彆出這個家的食物鏈頂端。
神代千奈騷擾完夏油傑就心滿意足地陷在沙發裡繼續衝浪,瀏覽網頁到一半,忽然感覺到一陣輕柔細小的鼻息在向自己靠近。
隨意一抬眼,發現真依小貓貓蹲在她腿邊。
真依其實不擅長擔當主動衝鋒的前鋒,但她自認比姐姐更適應人際交往之間的潛規則,因此咬咬牙挪了過來,睫毛緊張地顫抖著,小臉緊繃,把神代千奈萌得心肝直顫。
“大人……”
“叫姐姐。”
“是,姐姐大人……”真依深吸一口氣,“請,請允許我們改為您的姓氏,以感謝您的救命之恩。”
夏油傑正低聲向教會助理吩咐到一半,就被屋內爆發出的尖叫嚇得手一抖。
‘大人……?’
“不,沒事,繼續。”
“傑——!”奈何我不就山,山來就我,神代千奈尖叫著衝了出來,手中高舉真依貓貓,“看!我有孩子了!!是女兒!!!”
電話那端微妙地沉默了一瞬。
夏油傑精準捕捉到了這沉默中的千言萬語。
他能解釋……不,他沒有義務向助理解釋自己的私生活……不這到底怎麼解釋……說起來下一次例會是什麼時候……?
夏油傑深吸一口氣:“那麼按我的吩咐去做,今天就先到這裡。”
‘是,’對面又一次微妙地沉默了片刻,‘恭喜?’
唯獨不想聽到這個!!!
夏油傑掛斷電話,一轉頭就對上真依貓貓迷茫的眼神。
孩子是無辜的,所以他將譴責的眼神投向神代千奈。
“真依寶貝剛剛說要改我的姓氏,”她幸福地貼了貼小朋友的臉蛋,“我有貓了~”
喂喂把真話說出來了啊!
確認過真依的意願後,夏油傑選擇了讚同,畢竟儀式感能增強家人間的聯係,他之前就查過入籍需要的手續,因此提醒道:“記得先確認好你自己的材料。”
神代千奈臉上出現了不自然的閃躲。
“不要那麼麻煩啦!直接改稱呼不就好了嗎?”
“法律上的保障是必要的。”
“不管啦!!說是我的就是我的!!”
夏油傑逮住試圖開溜的少女,語氣嚴肅:“你的資料到底有什麼問題?!”
“啊,這個,”神代千奈撓撓臉,這是她慣用的逃避動作,“這個嘛……嗯……”
她輕聲笑了笑:“主要是,從程序上來說……”
“我已經是個死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