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死有什麼可怕的, 我還連為什麼活著都不知道。”
我聞言心裡像是被什麼拉扯了一下的那樣泛起了輕輕地疼痛。
總覺得……他不應該是鬼。
如果是這樣,他早就化為塵土了。我給他披了一層帶帽的鬥篷,他比我高不了多少, 看起來完全就是個還未長大的少年……
身上衣服很單薄,穿著寬鬆的闊腿褲。
眼角邊上異化的鱗粉紋路因無光而黯淡著。
“把頭低下來。”我對他說。
他乖乖得低下了頭,然後我伸手到背後為他戴上了帽子。
原本要和雪融為一體的他, 在黑色的帽子裡變得顯眼了。
從未有這般強烈的存在感。
身為人的我居然為一個鬼而擔心……我感到絕望,可是洱,我心情很複雜。
他是這段時間裡陪伴我時間最長的鬼, 而且性子還這樣沉默溫順,我親近他, 這是無法克製的,雖然我知道他隻是聽從無慘的命令而已。我內心苦笑,人要是能夠剝奪掉心再生存會不會簡單很多?
他伸手握住了我的指尖, “裡耶香現在的情緒好奇怪……”
“有多奇怪?”
“從未感覺過, 但似乎並不壞。”
我抽抽嘴角, “是嗎?我可是覺得壞極了。”
竟然擔心一個鬼, 還不是珠世, 糟糕透了。
他像個孩子似的緊緊抓著我的食指不放, 跟在我的身後,我以為他是要用這種方式來感受我的情緒, 倒也隨他了。
就跟一見面就爬我背後,晚上跟我臉貼臉一樣……現在習慣至少不驚悚了。
我吸了口冷氣, 吐出來好大一團白霧, 非常沒有才華的感歎,“好大的雪啊!”
不過……這雪你到時間了該停停啊!彆不識好歹!
我對著它指點了一番,才沉浸美景中。
白皚皚的, 一派純淨,在外面我感覺到感受多了,昨晚受到的驚嚇也變得平淡了許多。
和天地萬物相比,我的這點經曆又算的了什麼呢,隻不過是稍顯詭譎罷了,每時每刻都有人在受苦或者死去著,至少我目前性命無憂,還活著。
散步至後宅裡的這片不知名湖,和上次見,它已經結了一層薄冰。
這感覺真奇妙,我抬頭看不見天的上空,厚實的雲像一堵結實的牆把後面的太陽擋得結結實實的。
而我的後邊,跟著一隻鬼。
我回過頭看他,他似乎也很好奇在東張西望,第一次見到這些場景一樣。
“彆在我後面了……怪滲人的。”我嘴上這麼說,他就像一隻被我用食指釣上來的小魚那樣,死死咬著餌不當,我扯動著胳膊,他就脫水而出了。
“你還是在我的視線裡比較好。”誰知道他會不會又偷偷摸摸貼我背上?
我順便詢問他,就當做調研了,“白天裡出來的感覺怎麼樣。”
“比晚上亮一些,而且心裡很恐懼,露在外面的皮膚有莫名的灼痛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恐懼為什麼還要出來?”我說著看他哪裡還露在外面,鬥篷把他裹得嚴嚴實實,他本來穿得多,衣服也大,隻有抓住我手指的那隻手在外面。
那明顯和普通人類不同,有著黑黑尖尖的指甲,手指細長,沒什麼肉,骨節外凸,骨頭外面就包了層皮。
他的手不大。
“想知道站在陽光下是怎樣的感覺。”他回答道。
“會死哦。”我說完抓著他的手腕,企圖把自己的手指拔出來,他卻下意識攥的更緊了,還用疑惑地目光看我。
“我惹你生氣了?”
為啥我從這語氣裡感覺到了委屈。。。
“沒有……”我抓著眉頭,“你鬆開先!”
他盯著我看了半天,最後還是慢慢地鬆開了手。
啊啊啊!豈可修!不要露出這種要被拋棄的小鹿般的眼神啊可惡!他太會騙人同情了!
邪惡狡猾,詭計多端的惡鬼,特喵的走攻心路線是吧!
我很想不管不顧丟棄他,獨自走開,可我有什麼生他氣的理由呢?僅僅因為他是鬼嗎?既然有珠世這樣其實心地善良的鬼,那如果……他也是呢?
他隻是個被無慘救了,就把他當成爹地一樣信賴親昵的無知家夥,恨不得為其獻上全部,那,跟著那種沒心沒肺的惡棍能長成什麼好苗嘛!
要是他能得到好的思想熏陶,未必不能成為一個好孩子呢?洱看起來就像個誤入歧途的好孩子啊!能拿三好生的那種!
不能一杆子打翻所有的鬼吧?
我思前想後的思想掙紮了很久,最後還是扭扭捏捏地抓住他的手。
我對他叮囑,“以後沒有我的陪同,千萬不要隨隨便便走出來,真是的……”我說完了又非常煩惱地抓了抓頭發,滿臉鬱悶暴躁,“事先聲明,我不是關心你啊!”
“真的不是!你這家夥就是死了也不會有人在乎的,最討厭鬼了!”
我說的那麼真心實意。
“明白了,裡耶香是討厭我的。”
他說,“從你的身上流露出來的情緒確實……也不是喜歡。”
我舒了口氣,小雞啄米式點頭,“沒錯沒錯,你明白就好。”
可是……他低頭看向了自己被包起來的手,剛才的灼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人類肌膚的柔軟與溫暖。
討厭的,也沒有那麼絕對。
·
我本來是想好好玩的,可是一想到身邊跟著個鬼,就興趣全無。
隻是隨便轉了轉,就回去了。
接著就是等待夜晚,想想就太陽穴爆炸。
可無慘好像最近有事,晚上都沒有出現……
我:內心狂喜。
又過去了兩日,我勉強控製內心的激動,隻是晚上睡覺還是會興奮地醒。
問到洱,他說是夜晚。
那就是說她馬上又要度過一天了!
什麼是度日如年啊!
“洱,你在哪裡……”我醒來後小聲呼喊著,生怕驚擾到了什麼。
寂靜無聲。
奇怪,他不在?我心裡惶恐了一下,他不在就意味著無慘可能在了。
我神經兮兮地看著黑漆漆的空間,不敢出聲。
好半天才確定,是隻有我一個人……
我想重新睡下,可怎麼也睡不著,心裡面突突的,心驚肉跳,大概跟剛才的噩夢有關,現在精神特彆亢奮。
可是我又不想起來,從身體的倦怠感推測,現在大概是晚上。
閉目等了好久,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面特彆不安,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我心理上對洱似乎是產生了某種依賴感。
他是我在這鬼宅子裡除了珠世最不擔心會害我的鬼。
最後我還是掀了被子,任命的爬起來,“大晚上的,去哪裡了嘛。”
我嘴裡抱怨著,出了房門,陰暗的走道晃動著點不亮的燭火。
即使已經在這種環境裡生存了大半年,我還是沒法忍受,在房間裡還能欺騙自己,到了外面簡直就是直擊恐怖片現場。
沒關係,沒有鬼能傷害我,我是社會主義接班人。
如此默念三遍,我面色如常地走,可惡,來個鬼給我指指路啊,算了,我想到上次不小心撞到某個慘不忍睹的鬼懷裡,當時不覺得有什麼,事後想,可真嚇人。
我收回了剛才的想法,它們還是不要出現嚇我了。
我決定要是下個拐角還找不到洱我就回去,這是第三個拐角了,俗話說得好,人在夜晚不能走三個拐角,否則就會遇到鬼打牆。
額,其實就是迷路了吧!
背後依然是空空蕩蕩的走道,一路通向不知深處的幽冥。
兩面是蒼白空洞的紙門。
我見狀暗暗吞咽口水,洱不在,還是回去吧,在我轉身時,聽到了前面的紙拉門裡隱隱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什,什麼聲音啊?
理智告訴我最好彆關注,乖乖回頭,回到房間裡當做什麼都不知曉。
可我頓挫片刻後,就便朝著那裡走過去,我看到一扇紙糊的白色推拉門半開,聲音就是從這裡發出的。
我隔著一點距離就慫裡慫氣地停下了,試探地小聲問,“洱?”
如果不是我轉頭就跑!
裡面的聲音停下了。
我壓下對未知的恐懼,但是步子已經在後退了。
“彆,彆進來。”是洱的聲音,他向來平淡的聲線居然有些驚慌的味道。
什麼啊,是他啊,搞得這麼危險的樣子。
我鬆口氣,他要是不出聲,我可能還不敢打開這扇門,但他發出了聲音,我膽子反而大了起來,直接往前走,大大咧咧地打開來說,“你大晚上的……”
我剩下的話沒有說完,笑容凝固在嘴角,
整個人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我看到,他正跪著,雙手滿是鮮血,捧著一個血肉模糊的,一個血肉模糊的……
死嬰。
旁邊還有一具女性死屍。
我的腿幾乎站不穩,扶著門框,腦袋被錘子狠狠地掄了一下似的暈眩著,“你,你在做什麼?”
我的聲音抖著。
他目光無措地望著我,然後把手上的嬰兒放了回去,把手在身上擦著,他身上的袍子變得臟了。
要掩藏什麼,怎麼隱藏?
我看到了,他剛剛用手剖開了孕婦的肚子。
這場面比我看到無慘殺人的衝擊要嚴重得多,因為我一直都知道他有多壞,可這是洱……有著那樣清澈眼睛的洱。
他怎麼能……
他怎麼不能,他是頭惡鬼,殺人才是他正確的價值觀。
我聞著空氣裡腐臭的味道,感到如此窒息,我往後退,他速度極快的過來扶住了我。
“彆碰我!!”
“我沒有……”他看著我的神色頓住了。
我驚恐地看著他,說不定,他心底裡一直也像那樣剖開我,想很久了!
不行!要逃!
我捂住肚子,頭也不回逃離了這裡。
他在背後,看著自己怎麼也擦不乾淨的手,神色變得哀傷,“不是這樣的,不要討厭我。”
怎麼可能不討厭,我害怕極了!我真是看錯眼了,他太可怕了!頂著那張臉,誘騙我同情他,私下裡卻做這樣的事,一想到我還可憐他,就對自己痛恨不已。
他似乎是想要對我說什麼,可我拒絕,我讓他彆靠近我。
誰知道他又要說什麼蠱惑人心的話。
他沉默了,轉身離去。
大概是由於接二連三的恐怖使我受驚太大了,我的肚子一直在隱隱作痛,我心裡有不好的預感,果然,二日後,突然劇痛無比,一片濕色從裙下暈染開。
我心裡一涼,羊水破了,我可能要提前生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