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四十九章 妻子是這個世界上最不需要……(1 / 1)

在一處深宅之中。

“那個男人, 他還沒有醒嗎?”穿著華貴精致和服的女人面帶憂慮地問。

在她身側,身上蓋著被褥的年輕男人平躺著,他的頭上幾乎纏滿了紗布, 緊閉雙目, 昏迷不醒。

看起來像個白色的粽子。

“夫人, 還沒有, 他受傷很嚴重。”回話的侍女抬起頭, “夫人,我想不明白, 您救了人為什麼不告訴大人呢?如果被大人發現, 您要如何解釋?這件事本來也不是錯啊!根本無需隱瞞。”

小半個月前,她們的馬車在一個小巷中救出了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

他那時候渾身是血, 呼吸微弱, 看起來和死了沒什麼兩樣,夫人本來隻是看了兩眼並不想招惹麻煩,可是突然注意到了什麼,突然命馬車停下, 將男人抬了車。

桂夫人歎口氣, “不能告訴他啊。”

她的目光落在了旁邊從男人身上脫下的, 已經破破爛爛,布滿乾枯深色血跡的衣服。

背後有個破損的滅字。

她是想起裡耶香的叮囑,桂夫人才救下這個深受重傷的男人。

他就是她說要找的人。

桂夫人這段時間一直在暗中尋找。

她把裡耶香的話記在心裡, 也是真心把裡耶香當做朋友的。

她出生在京都, 長大在京都裡,她家庭優越,從小學著詩詞和舞蹈長大,她認識女孩大半如此。

無論年輕時是活潑還是溫順, 最後都會變成循規蹈矩的女子。

因為她們生長在不見風雨和烈陽,最濕潤溫暖的土地裡,隻待花期到了,被有心人采摘。

她也是其中之一。

從小接受訓導的話,就是家主的話便是天命,丈夫是生命中最為重視的存在,絕對不可以忽視怠慢。

而她常感到虛無,覺得自己本身隻是一塊錦綢上的點綴,有之增添風趣,無之也無關大雅。

在她內心也弄不懂的鬱鬱寡歡下,她沉心在侍弄花草的樂趣中,她尤愛桂花,不為其他,隻因它在了,誰不道一句秋天來了?

就連一朵路邊的鮮花,也比成為妻子的人更為顯眼吧!

好像隻要變成妻子,就不必在意了,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成為了一種安定的,不需要擔心,不用多看一眼的人。

她就在那裡,永遠都會在。

外面的花花世界很美好,丈夫總是逗留,他結識到了的京都新貴,那是個舉止高貴文雅的男人。

京都裡未婚的女子都被其風采所迷,隻是他太神秘,隻在夜晚出現,可一日,他卻宣布自己是有妻子的。

於是她就認識了裡耶香。

隻是她看起來實在鬱鬱寡歡,不好接近。起初,她以為她和自己一樣,是誌同道合的,畢竟她的丈夫如此招人,男人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欲望的,何況月彥一看就是很難被家庭栓住的男人。

她頓時升起了同病相憐的感覺,大概是嫁人晚,裡耶香看起來完全沒有一點妻子應有的端莊和不苟言笑。

暗地裡,她默默給裡耶香普及夫妻相處之道。

她卻看起來混不在意,一臉的疏鬆懶散,似乎根本就不將丈夫放在心上。

“隨便他吧,高興怎麼樣都行,和我有什麼關係,根本就沒必要把他當回事啊。”

聞言她很吃驚,可聽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心裡又感到幾分暢快。

隻是她嘴上勸說,“千萬不要這樣說,如果被彆人知道了會被恥笑不知檢點的。”

裡耶香的表情產生了微妙的變化,像是想說什麼,最後又咽下,聳肩說了聲好吧。

桂夫人知道她根本沒往心裡去。

她逐漸看出,裡耶香在日常相處中是真的不在乎她的丈夫,月彥先生呼喚她,總是磨磨蹭蹭的,如果不是月彥先生來找,她根本就不願意離開。

看起來,倒像是月彥先生在纏著她似的。

她感覺到了絲絲怪異和羨慕。

裡耶香根本就不是個合格的妻子,她接受的教育讓她這樣想,可到底什麼才是合格的妻子?

她總覺得在她和裡耶香之間隔著一個她看不到的世界。

“我還是喜歡和你聊天,我知道其他人都在暗地裡說我粗野沒教養,配不上月彥什麼的,誰想配得上啊,她們根本什麼都不懂,唉!”裡耶香雙眼澄清,毫無保留地說,說著還擺出了愁眉苦臉的模樣。

這樣子其實很招人氣,因為月彥先生對她有多好,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這就像坐擁金山銀山說你們根本。就不知道我的痛一樣。

“大家……也隻是善意的提醒罷了。”她隻能勉強解釋著因嫉妒而產生的中傷。

“啊,彆誤會啊。”裡耶香反而安慰她,“我不是在向你抱怨什麼,她們這麼說也很正常啦!月彥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隻有我清楚,你們有你們的生活方式,我也有我的,我們在不同世界裡生活,彼此不理解也很正常。”

她看著她無拘無束的態度,就知道她說的是真的,她不高看奢華精致的生活,也不酸裡酸氣的貶低。

隻是平淡地說我們在不同世界,互不理解罷了。

桂夫人聽了這句話有點點難過,她感覺到自己隨時會失去這個心裡已經承認的朋友了。

“難道你不能留下來嗎?”

裡耶香的目光掃過周圍,歎著氣說,“曾經,我還挺向往這樣的生活的,但現在看好像也……不過如此?”她說完後意識到什麼捂住嘴,“對不起……”

桂夫人並不在意,反而有些急切的追問,“那裡耶香在什麼世界裡?”

“我啊,我本身在一個你們眼裡很苦很累,但在我看來最幸福的地方呢。”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裡蓬發而出了前所未有的生機和快樂。

借著她垂頭喪氣地低下頭,“隻是被抓來充數,”似乎輕聲地說了什麼,“唉,好想回到他身邊啊……”

她以為她當時說的人是月彥先生,她在純潔的心中還沒有女人可以想除了丈夫外彆的男人的念頭。

而且其實和外表不同,月彥先生風評很好,是個難得潔身自好的男人,雖然也同其他人出入勾欄地應酬,卻從不和藝伎過夜。

看起來裡耶香比她想象的要厲害呢。

雖然他們看起來相敬如賓,但其實私下感情很好吧,畢竟月彥先生一直都很照顧她,到哪裡都牽著走,吃穿用度都樣樣不菲。

旁人私下裡討論,那些她身上用的,是皇族才有的,珠寶首飾,錦衣玉食,羨慕的眼珠子都紅了,她卻一無所覺,一派完全不知曉的懵懂樣子。

土雞飛到鑲金的梧桐木上了,她偶爾能聽到。

桂夫人好像有點了解裡耶香了,知道就算她知道恐怕也不會在意這些評價。

隻是她心裡有一點疑惑,在這樣看重她的月彥先生身邊,她怎麼會吃苦受累呢,恐怕會被當成稀世珍寶那樣寵愛吧,隻要她在,月彥先生就一定會把目光轉向她,以一種她不太懂,但絕對專注的眼神。

可性格活潑的裡耶香眼底裡那揮之不去的鬱鬱寡歡也實在太奇怪了。

後來,她果然就很少出現了。

隻有月彥先生在,她偶爾詢問下,他隻禮貌客氣的微笑,“她過得很好,請不必掛心。”

她聞言也隻得作罷。

·

桂花盛開的賞秋邀請,不知出於何種目的,她也邀請了她,接著從她口中得知了真相……

月彥先生竟然是壞人?她怎麼也無法想象,可她願意相信裡耶香。

裡耶香走後,她想了很久,突然憶起了在月彥先生家裡走失沒幾天就發瘋的晴子。

心底突突的,嘲笑自己多想,晴子是在家中突然發瘋的,這和月彥先生有什麼關係?

怎麼想都是無關吧?就算是壞人,晴子家也是很厲害的勢力啊!

可第二天,她又知曉了一個十分壞的消息,

年糕夫人死了。

就在她家不遠,內臟如被野獸撕咬般殘缺不全,非常的淒慘。

太過巧合了,她想到裡耶香的話,她話裡的警告,她眼中的擔心。

她知道這件事後身體發寒,逐漸意識到了,事情可能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單純了。

據說,京都曾有過一個傳說,數百年前,有惡鬼在夜中毫發無傷的殺死過好幾百號人,那些討伐他的,還是最精銳的禦軍。

難道說……

她指尖發白,身體打顫,被自己的想象給嚇到了。

怎麼可能,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種惡鬼嗎?

後來月彥出現。她暗暗打量他,他為什麼隻在夜晚出現,為什麼不帶人到家中,為什麼突如其來,如果不是有裡耶香在,他早就被劃為最可疑的那類人了。

她明明是在背後打量他,想這些,可他就像是背後長眼睛一樣,轉過身來準確的捕捉到她的目光,然後揚起溫文爾雅地笑容問,“夫人,請問你在看什麼?”

蒼白秀美的男人,她隻覺得在昏暗燈光下精致的臉黑影重重,宛如鬼魅般朦朧陰冷。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他很不對勁。

那天後她心臟亂跳,怕的幾晚都沒睡著,生怕自己會像晴子和年糕夫人那樣死了或者瘋了。

過了幾天沒事後,她想到裡耶香的話,積極的在外尋找起她說的那類人。

隻可惜苦尋無果,她的丈夫還朝她抱怨說她最近妻子當的有點敷衍,不儘心了。

望著眼前神色渾濁,迷戀酒色,被蛀空大腦的男人,她的丈夫。

面無表情地想,就算把這樣的事告訴他,也會被貶斥完全不像話吧。

說起來,他真的還記得她的名字嗎?

·

“這件事絕對不可以告訴他。”從回憶中拔出思緒,桂夫人再次對侍女告誡。

把這男人救起後,不久後那邊突然就失了火,實在太不正常了。

本以為必死的居民消失兩天又出現,什麼都不記得……

太詭異了,這樣的京都,讓她感覺到陌生。

“好吧,夫人。”

正說著,喝完藥的男人臉上浮現出痛苦之色,發出了低吟聲。

悉心照顧了好幾日的男人終於有了動靜,似乎是要醒了,桂夫人第一時間是想往外走。

“夫人,他還沒醒,再說胡話呢!”

桂夫人聞言壓住心裡被訓化的思想觀念,留了下來,他隻不過是個重傷到起都起不來的人。

男人嘴裡反反複複地念叨著什麼。

桂夫人想到裡耶香的叮囑,湊過去聽,

隻是他虛弱無力的聲音實在太小了,她越來越靠近,逐漸超越了一個妻子應該對其他男人保持的距離。

“萩……”

“水……”

“水,萩……”

“什麼水?”桂夫人聽著疑惑地呢喃出聲。

忍不住想要再靠近聽得仔細些,可太近的距離大概是觸發了男人本能防禦反應,他抬起手臂一揮,瞬間打在了桂夫人的肩膀上。

桂夫人驚叫一聲被這還在病中說胡話的人一把攬到了懷裡,他的手指曲著,似乎以為自己還在握著什麼兵器,靠近她的脖子。

“夫人!”侍女喊著,上前來要掰開男人的手卻紋絲不動。

桂夫人隻感覺肩膀跟要碎了似的劇痛,整個脖子都被壓斷了那樣喘不過氣,她頭飾全亂了!

費力抬起頭,隻看到他睜開一雙空洞無神的漆黑眼睛直直望著天花板。

“你這家夥。”她忍著痛說,“我救了你,快放開我。”

可是他聽了桂夫人說話卻沒有任何反應,眼裡流下兩行清淚,說了一個字,“萩。”

這下她聽清了,這應該是一個人的名字,說完後他身上力氣全失,再次暈了過去。

桂夫人:“……”

在侍女的幫助下她被救了出來。

“夫人,你沒事吧?”

桂夫人捂著肩膀,碰一下都痛,長這麼大到嫁為人婦,她什麼時候受過這種苦,頓時淚汪汪的。

她有些驚懼地看向平躺著,看不清臉面,似乎根本就毫無威脅的男人。

醫師可是說了他幾乎全身的骨頭都斷了,傷口都傷及內臟了啊!這力氣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桂夫人忍痛說,“你去,你去看看他。”

侍女聞言也十分小心靠過去,“夫人,他好像又昏過去了。”

又昏了?

桂夫人勉強保持著夫人的儀態,“你給他喂點水吧,看好他,等他醒了再過來通知我。”

說起來這男人看起來一副要死了的樣子,偏偏吃飯喝水什麼的都不成問題,生命力和求生欲都頑強的簡直可怕。

桂夫人走出去,不由想,她終於找到了裡耶香要尋找的人,可他這樣子真的能救她嗎?

男人身上的傷看起來沒幾個月恐怕是好不了,連什麼時候能醒都不一定,裡耶香真的能撐得下去嗎?

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