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慘在對面自飲自酌, 白玉玲瓏的巧致酒盞被捏在手上,手指曲著托在腮下,頗為享受地眯起了眼, 久違升起了無法言喻的愜意。
涼亭美酒, 明月佳……
他思緒斷了斷, 懶懶地看向對面。
然後慢慢捏緊了酒盞。
人。
而這個人,就剛才那番作為足她死個千百次了。
還真是抱歉, 眼前的女人哪裡都沒長到他的審美點上, 成天頂著個為彆人而懷著的醜陋肚皮在他面前晃蕩。
根本就是多餘。
可是……
他借著飲酒再次撫上了唇, 那種感覺竟然沒有想象中那麼惡心,要美妙的多。
不,是美妙極了!
他忍不住扯起了嘴角。
到底為什麼會做現在這樣的事, 他懶得去追究了, 也不想去弄明白。
但要追尋到對粗鄙的鄉婦改觀的起源,大概還要在那一日,她深深地凝望著他,簡直透過了黑影重重的暗夜, 直抵他的意識深處的內核被輕輕撥動。
眼角微微泛紅著地對他說,
你曾經也是人啊。
這麼說簡直就好像也把他當做平常的生命似的,幻想著從來不認為他會做到這一步,才會露出如此失望的眼神。
他對此感到意外。
不是早就知道……他是無藥可救的惡鬼了嗎?
到底在抱著怎樣不切實際的期待,希望能從他身上看到一點人類可笑的良知?
他是沒有那種東西的, 隻有……
活著活著再活著,得到得到得到, 哪怕是剝奪所有人!
從軟弱無力變得強大無敵,誰經曆過這樣的轉變還能回到從前。
她的話不禁令他想起回想人時的萬般難堪,舉步維艱。
隻是想起就感到屈辱。
可憐他?到底是誰脆弱的脖頸被拿捏著動彈不得?
不過他也沒刻意去殺人。
他除掉的不過是讓他看著不順眼的, 令他心生厭煩的家夥。
就像人要捏死闖到家裡的小蟲子一般。
她也是其中之一。
從來都沒有停止過對她的殺意。
多想把她撕成碎片,一口口嚼在嘴裡,多想聽到她痛苦呻.吟,這一定是美妙天音!
可這麼多無休止的殺氣,因為藍色彼岸花而隻能堵在心裡,如果還是從前那副孱弱身體,恐怕早就已經被暗暗氣死多少回了。
而現在,憤怒的心臟急跳,也都深深忍住了。
他竟然從忍耐她的存在裡,生生的學會了如何壓抑克製自己的怒火。而換來的隻有更加深的報複欲,隻等著有朝一日,將她千刀萬剮。
每天每天的,腦子裡都是她……為她怎樣悲慘的死去而心生愉悅。
最初,他不屑地想,一個卑鄙的人類,不過是想要苟且活著而已。人的弱點這麼多,總能找到方法,他最先帶她去過上等人的生活,如果能夠簡單臣服物欲那就再好不過了。
但不久就發現她對此毫無興趣。
他看不到她眼裡生出半分的心生向往,隻有疲累和應付。
插曲是,在知道他弄瘋了晴子後,她的表情產生了有趣的變化。
他找來了卜師,在深度的催眠中問了問題。
對人類的方法他半信不疑,結果也是果真不起作用。
卜師說她一直都對自己下達了非常重的暗示,恐怕連她自己都不知情,問其他的問題都會好好回答,而一旦是和藍色彼岸花相關就沉默不語,催眠過度後就會露出痛苦的表情。
卜師說根本問不出什麼,。
他惱火發狂地掃落桌子上的所有東西,宣泄著心中求而不得的怒氣。
這麼近了,就在眼前,卻隔在一個人類的口舌裡,腦子裡。
卜師被他嚇壞了,瑟瑟發抖地逃出了房間。
他在威脅她,想看到她的破綻,她和那個卜師一樣瑟瑟發抖,卻還非要說我比你想象中的還要了解你。
因此什麼都不會說是嗎?
他陰沉地看著她,突然明白了,她恐怕永遠都不會告訴他,她想要保命,就不可能告訴他。
因為一旦變得沒有弱點,無所畏懼後,他做的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殺了她。
要是真的了解他,就一定會想的到。
他確實常常從她有如明鏡一般的目光中有種自己被徹底看穿的錯覺。
然而她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就用那帶著點憐憫和痛恨的眼神看著他,看得他忍不住捏緊了拳頭。
一個又一個血腥的念頭往上冒。
她到底是從何處得知這麼多的?簡直比他的母族,曆代的產屋敷家還要知道的多,諸般的神秘,又使他的憤怒中帶有忌憚。
對於不明事物他總是保持警惕。
如果不是她實在過於弱小,也過於重要了,他可能更想和她保持距離。
而放在身邊將她暗暗觀察出來的結果是……
一個確確實實的普通人類,甚至連鬼殺武士都不是。
除了對他過於了解外,似乎再也沒有其他特彆之處了。
他借口命洱剃去她的頭發,想要看看她的反應,結果除了格外憤怒就再也沒有其他反抗了。
僅此而已嗎?他感覺到了在試探後的無聊和輕鬆。
因此也對她的戒心放低了許多。
在她失禮嗯扯開他的衣帶後,他不想錯過任何可能從她口中知道藍色彼岸花的機會,哪怕是夢話裡。
於是盯著她半夜,這實在太枯燥了,他無趣地想著,要是把她腦子從身體裡挖出來還有活著的可能嗎?
可以的話,就這麼做好了,反正他重視的隻有這個。
安心睡著時的她似乎是把他當做了誰,不自覺親昵地靠過來,窩到了他的懷裡,還把腿橫跨在他身上,毫無知覺的呼呼大睡。
……他的手落在她的大腿上,隻想將它從身上粗暴地扯掉。
如果是和絕代美人,他倒不介意發生一點這樣的接觸。
隻是她,還不配。
不過要是失去了一條腿,她會死吧?人這麼弱,真是太可惜了。
根本就不能好好的玩弄。
·
不知不覺中,她眼珠在眼皮下活動著,眼睫也顫動起來,大概是醒了,可還不想睜開眼睛,撒嬌般地蹭了蹭他的胸膛。
不過他一點兒也不為所動。
她身上也沒有能讓人心動的點。
接著,大概是感覺到了不對,他親眼欣賞她緩緩睜開眼,眼神是怎樣從混沌初蒙到清醒震驚,再到恐慌不已的。
接著就發出了毫不動聽的慘叫聲滾落了下去。
為了防止她意外死亡,他接住了她,再怎麼也要死在他的手裡,而不是流產這種可笑理由,還和彼岸花一起埋葬。
他頓時產生了和她命運相連的惡心感。
結果她認清現狀立即就露出了嫌棄的表情想掙脫,她嫌棄他?
一個區區的,卑鄙又弱小的人類。
某種不爽的情緒升起,扶在她腰上的手不自覺用力,簡直想要捏死她。
可陰鬱的一抬眸,不經意被她憨逼的模樣給蠢到了。
他的臉不受控製的想要出現某種陌生的表情。
她意識到,她摸頭,她憤怒,她怒目而視,她眼角含淚委屈。
卻……更加可笑了。
他大笑出聲。少有產生的念頭,人類身上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至少能讓他發笑。
那就姑且將這在他的地盤活動著的人類養著,就當是多了個滑稽的寵物。
另一面。他命珠世儘快研究出加大變鬼成功率的藥,也默許了讓她白天能夠去曬曬太陽的行為。
心裡不無惡意,畢竟等變成鬼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對於彆的方法他都不放心,隻有把她變成鬼,真實的聽取到她的心聲和記憶才能確定一切。
·
一天白天,他出面時不小心弄死了屬下抓來口出狂言的小蟲子,把房間裡弄得有點臟。
環顧四周沒看到她的蹤影,詢問了洱後,他突發奇想地去看了一眼。
她窩在花草點綴的庭院裡,那樣無拘無束地躺在晨光中,身上籠罩著聖潔的光芒,睡著了還不忘嗬護自己尚未出生的寶寶。
充滿了溫馨和愛意。
是在他生命裡從未有過的東西。
想要跨步過去,隻有他無法逾越。
那一刻產生的嫉妒簡直噬骨。
“裡耶香……”
洱突然替他喊出了聲。
她醒來,摘掉了眼罩,伸了個懶腰,轉頭後露出了不相信在白天裡看到他的表情,接著是看好戲,打招呼,卻始終都沒有朝他這裡走來一步。
她有恃無恐,張揚的很,就因為陽光下是他去不到的地方。
這一刻他氣得發瘋,好想殺了她啊!
那種強烈的憤恨不甘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欲求甚至暫時超越了他對陽光的恐懼與她在白日裡對峙。
最終,她還是受不了夏日裡太陽的炙烤,汗津津地,滿臉不情願地走過來。
他卻害怕了起來,因為她身上陽光的味道,實在太濃烈了。
油然而生的想逃。
可他很快就鎮定反應過來,和她背後的太陽不同,她終究隻是個弱小的人類,所以即使受到了太陽的庇護,也是傷害不了任何人的。
反而因為這無害的柔和,更加使他陰暗的心生出覬覦。
她怎麼敢在他面前如此享受陽光,還大刺刺朝他伸出手的,她難道不知道,在最黑暗陰濕的地方,往往更加希望被照耀到那裡嗎?
他毫不猶豫地將她抓過來擁入懷中,大口的,貪婪的深深吸氣,記住了這種味道。
就好像一縷從天上跌落下來的光絲,明明都已經清晰的映著每一粒卑微的塵埃了,卻還是不忍傷害,隻能隱忍著被黑暗吞沒。
於是被當做救命稻草的握在手裡。
他第一次從無儘的恨和怒裡負面情緒裡產生了一個畸變扭曲的想法,想在此時此刻,舔儘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膚。
之後他又對產生這種想法的自己感到惡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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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糕夫人死的時候,她明顯露出了冷漠,疏遠,討厭和想要逃離,嗬,這隻不過是存在她心中的真實想法罷了。
真是天真,無論逃到哪裡,都可以抓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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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趁著他外出想要解救被他關押起來的實驗品?
他趕回後,抓住了他們。不過還是讓四個人裡逃走了一個,沒關係,那身重傷,要不了多久就會死。
他早就發現,在她心中,其他人的命也無比的重要,重視的不行,甚至可能超過自己。
為了彆人而搭上自己值得嗎?為了彆人讓自己受苦值得嗎?她一定會說值得的。
他永遠也無法理解她這種人。
你憑什麼說人類無法戰勝天災?
說這句話的眸光黑亮,語氣堅定無比,那是即使身死也不可摧毀的意誌。
恐怕在她說這句話時,就有死的準備了。
真是想想就牙齦泛癢,根本就控製不住的吃人欲望,他也這麼做了。
吃了她。
他放下了酒盞,盯著她黑夜裡在寒風中凍得通紅的不怎麼美豔,對他沉默不語的臉,慢慢地舔過了沾染了醉人酒香的尖利犬齒。
竟然這麼喜歡當聖人,你又能做到什麼程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