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上那一彎柔弱的新月藏在了枝頭後,世界頓時陷入了晦暗不明。
我坐在地上,舉起頭來,微薄月光撒下的清輝穿不過拘束的雲層,穿不過濃稠的枝梢,
落不到我的心頭。
陰鬱中。
我感覺有些寂寞……
我不能說。
這是他的回答。
是一個怎樣神秘到不能告訴我的人!我把猜測的想法用玩笑的方式說了出去,他隻回給我一個含蓄的微笑。
蒙娜麗莎都沒你會笑!
什麼啊!彆太謎語人啊!抓狂!
說出來又怎樣,大不了就撒花祝福嘛!
雖然想當做不在乎,可,我還是失眠了,心裡那點心思根本就沒法藏掖。
“哎。要是能單純當成弟弟什麼的就好了。”我把下巴擱在了膝蓋上,暗暗在心中歎息。
春天的夜風那麼一吹,
頓時打了個哆嗦,這心裡冷,身上也涼,憂傷的情緒還沒持續多久,就覺得屁股也坐的有點痛了。
搓搓胳膊,我開始想念自己溫暖舒適的被窩了,這麼著得感冒吧?
和啥都能過不去,不能和身體過不去,我正打算回屋,背後肩頭上落了一件寬大的長衣,
明顯不屬於我的尺寸。
我愣了一下回頭,他在陰影裡俯身為我披了外套。
“我看你坐在這裡很久,怕你著涼。”
“哦,睡不著,出來透透氣。”
“正打算回去呢,畢竟要是生病了,緣一就要照顧我了。”我的手按在外衣上,想要疏遠客套的拎起來還給他,可最終還是攏得更緊了。
“生病需要花錢買藥,惠還是不要生病的好。”
啊,他看透了我的本質。
我往邊上看到他側臉的線條流暢,弧度優美,淡薄淺色的內衫下寬肩腿長,身材修長有力。
暗暗吞了口水,這還真是,難怪友田太太替我著急……
可強扭的瓜也不甜吧?再說想扭也扭不動啊!誰能扭他啊!
我更唏噓了。
“衣服給我,你不怕著涼嗎?”我深思不屬。
他微微側過頭,我似乎看到了他耳飾晃動的軌跡,他矜持地說,“我不覺得冷,身體很好,還沒有生過病。”
好吧。人和人確實不能一概而論。
其實我有點好奇,難道說是天賦異稟嗎?
話說會日呼的男人身體會不會比常人更加滾燙炙熱,不過他夏天也沒比彆人多出汗?
我開始發散性思維,難道這就是沒有冰呼的原因,因為人類身體不能像冰塊一樣寒冷?
“惠為什麼睡不著?”
“啊?哦。”我隨便找了個理由,“單純的失眠了。”
於是他頗為隨意的坐下了,經過我常年調,教,他總算是不像之前動不動就姿態端正的正坐了。
因為那樣弄得我也很拘謹!
雖然坐姿改變,但多年保持的習慣依然讓他後背挺直。
他從胸口裡掏出了竹笛,細細地擦拭後,隨後手指捏著孔洞放到了嘴邊吹奏起來。
幽遠靈動的無名小調流瀉而出,可惜美中不足的是在吹到某個固定音調會發出跑氣的聲音。
應該是竹笛哪裡損壞的問題。
無傷大雅,我感受到吹奏者的溫柔情緒,心靈隨著曲調慢慢安寧了下來。
似乎連月光也要瞧一瞧他,扒拉開了雲偷看。
他披散著深色微卷的濃密長發,優美的面龐籠罩在陰影之中,垂下的發絲遮住了額頭紅色如烈火般的斑紋。
月亮用指尖在他的鼻梁上抹上了一層銀精靈的亮彩,好像遙望孤遠的高山雪。
——因為太陽歇息了,他便恬靜地坐在月光下,化成了美神的模樣訪到了一處普通人類的居所。
美得如夢似幻。
我不由放慢了呼吸聲,安靜地看著他。
不知不覺一曲罷了,瑕不掩瑜,我說,“真是優美動聽的曲子。”
他放下手後,“這是母親大人常常在小時候哄我入睡時哼唱的曲子。”然後轉目,“獻醜了。”
他的面孔上似乎有種特殊的神采。
拜托,彆再這麼好了,會讓我產生一絲……他說不定喜歡的人是我這種想法。
可我很確定沒有,日常相處裡他就沒有一點類似愛慕的眼神!還有,我靠近他都不臉紅的!這能是喜歡的表現嗎?
“真的,不能告訴我嗎?”我一想到這些,還是不太甘心地問。
我想不通啊!我就差算上家裡的母雞了!
難不成……不是異性?額,不太對吧?我的思想一定是出了問題。
好奇的貓爪子怎在心裡撓著,我實在太想知道了!無論是彆的什麼……
可是他斂下了眼眸,旋即用淡淡的語氣說,“真的不能告訴你,這樣會讓我很為難。”
我心裡拔涼,總覺得他說的話透著股冷淡抗拒的味道,該不會,他終於發現了我可恥的想法才這樣說的吧。
其實心裡已經對我有所厭煩了吧?
我強烈地意識到,不能再這樣放任下去了。
否則真的會病,病得很嚴重。
於是我岔開話題,“我能揍你嗎?”
他愣了一下,慢慢點頭。
?
我是說要揍你啊!這也太平靜了,倒是給點特殊反應啊!果然,他應該就是因為非常不在乎我才說什麼都同意。
我苦澀,伸手在他額頭彈了一下,“好了,退散吧。”
彈了他一個腦蹦後,我聒噪的心終於清靜了,同時我做下了一個決定。
·
我回去睡了個好覺,第二天來到鎮上,那青春美麗的少女又來找他了。
眼裡的心思就是路上的螞蟻都看得出來。
“啊,我的手絹掉了。”少女捂著嘴,眼裡驚慌。
我捏扁了手裡的豆糕,明明就是故意的,我都看到了!
緣一撿起來遞給她。
“謝謝你,緣一君。”她羞怯地笑。
……
我保持慣例,不做聲,不阻止,滿臉冷漠。
搞不好繼國緣一那張無動於衷的臉下正高興著呢。
嗬。
我再次看向少女身上,她穿著紅色碎花的振袖和服,好像春天裡的一朵白梨花那樣美好香甜。
身邊跟著侍奉的仆人,和繼國緣一站在一起顯得郎才女貌,登對一雙。
……
既然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本人可能還沒意識到,但明顯,已經不適合再住一起了。
“緣一,我覺得你不能住我家裡了。”
等一天結束,儘管艱難,我還是說出來了。
“我果然還是沒辦法成為惠的家人嗎?”
“這是不可能的。”我拒絕,自動以為他是說成為沒有血緣的親弟弟。
他的臉色有一瞬間的蒼白,張口似乎想說點什麼,但最終還是默默地點了頭,“我……明白了,我會離開的。”
其實我趕他走也是小小的試探,他要是問為什麼,我就說原因,那他要是喜歡的是我,不就直接說出來了?
很顯然,希望落空了,他隻是單純想當我親人。
氣氛一下就變得很尷尬起來,這還是頭一次。
他對我是有感情的,我知道,但不是那種感情就沒有任何的意義。
總比長痛要好。
回到家裡我扔掉了花瓶裡所有的花,他沉默的收拾著東西。
我一聲不吭,背對他躺著,握著拳頭控製自己的心情。
心裡止不住的難受,兩年了,就是養條狗都有感情了,更何況我還……
他會去哪兒,做什麼,我統統都沒問,知道又怎麼樣表現得十分冷漠,因為本來也沒資格過問吧?
他很快就來向我告彆了。
“請照顧好自己。”
“看我帶什麼來了!?”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野咋咋呼呼走進來,破壞了離彆的感傷,“我家裡釀的梅子酒!惠快拿碗來,我們一起喝,啊!你這家夥也在啊,那就讓你也順便蹭一口吧!”
我調整好情緒轉過頭,
野一看到緣一就拉下臉。
不過其實隻是好面子,過去這麼長時間他對緣一早就沒剛開始那麼大敵意了,在我來看,他們關係還不錯。
我去拿了碗,盯著桌子上的那壇酒。
酒!酒!酒!好啊!來的正是時候!我一碗碗喝著,野都被我的架勢給嚇到了,
“雖然是果酒,但喝多了……”
“怎麼了?”我醉醺醺地抬頭。
“啊,已經醉了。”
說著說著,他似乎感覺到氣氛不太對,“緣一你背著包袱做什麼?”
“我……”
“他在收拾東西而已。”
我打斷說到,不想讓野知道的那麼早。
野左右看看,突然臉色嚴肅地放下了碗。
“你跟我來。”他把我喊了出去。
走到花圃裡,
“出來……做……什麼?”我覺得世界在天旋地轉,已然忘卻了所有煩惱。
他先是背對著我,然後一反常態地問,“你知道了對吧?”
“什麼意思?”我摸不著頭腦。
他回過頭表情認真,“我喜歡你,這件事,你應該很清楚吧。”
不等我回答就接著說,“村裡的人讓我不要再糾纏你,破壞你和緣一的感情了,可惡,明明是我先的。”
“但我也知道,那家夥識字,治病,乾活勤快,最可氣的是長得還比我好看那麼一點點,我放棄了。”
“我需要一個確切的答案。”
“你喜歡他嗎?隻要你回答我,我就立馬死心。”
我在原地呆了好一會,被酒精麻痹而遲鈍的大腦才理解了他的意思。
我也知道不應該用緣一來當做擋箭牌。
可如果為了避嫌回答:你完全搞錯了!我和緣一就是生活搭子的關係,他給我提供庇護,我為他提供吃穿,我和他毫無關係。
要是這麼回答了。
和你尚有一絲可能有什麼區彆!
在該選擇的時候做選擇。
我腦袋裡閃現過這麼一句話。
借著胸中的酒意,我說,“啊,我還以為已經很明顯了。”
“沒錯啦,我是非常喜歡緣一,第一眼看到就喜歡了,正好他也無處可去,我就私心作祟,帶回來當做未婚夫養了。”
“他,嗯,就像你說的,各方面條件都挺不錯,我相當滿意,可能再過不久就會結婚了。”
我誇張地說,反正他馬上就要走了,也礙不著什麼。
我說完後野後退了一大步。
他有點吃驚,“果然是這樣,但我沒想到你一開始就……”他欲言又止。
我被他的反應逗樂了,繼續大放厥詞,趁機抒發自己現在壓抑沉悶的內心,“我就是這麼心思不單純的人,要說起來,他根本就是十全十美,未來丈夫的不二人選嘛。”我乾脆厚著臉皮說了出來。
謊言遲早會戳破,所以我求的是他對我形象的徹底顛覆。
野目瞪口呆,顯然被驚世駭俗的世紀告白給震驚到了。
哈哈哈,看他傻乎乎的樣子。
我偷樂。
他默默咽著口水,“……我竟然輸了這麼多。”
“嗯,都聽到了吧,那惠就放心的交給你了。”他突然大聲地說。
“交給……你?”我疑問著重複。
我感受到了不太妙的訊息,遲疑機械地轉動腦袋,果然發現繼國緣一就在身後,眼裡看不到任何情緒。
他來了多久,聽了多少?那些話是從我嘴裡說出來的?
我冷汗直流,醺醺然的酒意瞬間清醒了。
“我……嗝!”
我嚇得打起了酒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