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一定有哪裡不對。
武士頭男望著對面額頭上布著奇怪紅色斑紋的少年。
身後的小弟們還在為他歡呼,可剛才得意的情緒裡已經摻雜了一絲不安。
“這小子手上拿的是木刀嗎?”他身後有小弟在問。
對面少女在嘴唇前豎起手指,笑眯眯地說,“是啊,他超凶的哦!刀見血才出鞘,對付你們木刀就足夠了,你們也不想死的那麼輕鬆吧?”
小弟們沉默一瞬,七嘴八舌地憤怒道。
“好狂妄啊這女人……”“希望你等會跳舞的時候可彆哭!”“還有很多羞辱的主意呢。”“彆想輕鬆死掉!”
武士頭男人心中愈發狐疑。
再次不動聲色地掃過紅發少年,那個少女的信心就是他嗎,可看起來實在孱弱,手上也沒有練武的厚繭,她這自信到底從哪裡來的?
他往後退了一步,給最心腹的人使了個眼色,機靈的少年立即走出來一步,“喂!你把土豆拿出來,我要檢查一下,誰知道你有沒有做手腳!”
少年接過土豆捏了捏,然後張口就咬了一大口,“嗯,似乎是沒問題,但還是我來扔吧。”
為了贏不擇手段很正常,如果他是遵循武士道的人也不會欺負手無寸鐵的平民了。
“所以,你們是真的那麼想的嗎?”
一道清澈悅耳的嗓音響起。
那少年突然開口說話了。
“當然了。”“老大,先彆讓他死了,親眼看到會更難受吧?”
武士頭男人後面的小弟們為了給他撐場面說得非常惡毒。
紅發少年的眼神變得愈發紅了。
機靈少年招呼不打一聲,直接低低拋起,嘴角也露出狡猾的笑容,這樣一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
少年的身影轉瞬即逝,緊接著在他面前刮起了一道難以抵擋的颶風風,他臉頰刺痛,眼睛也無法睜開。
而距離他不遠的武士頭男人,因為距離的稍遠,他勉強捕捉少年在啟動時的紅色殘影。
接著他所看到的,隻有人類視覺眼花繚亂的錯亂。
空氣中的土豆好像一瞬間就消失了,同樣的,少年也是。
突然,他脖子上一熱,空氣呈倍重的增壓往他的肺腑裡擠,同時體溫也在急劇的升高。
他僵硬遲鈍的略略轉動了眼球,隻看到了一點深紅色的發尾梢。
什麼時候,這麼近的。
對一個刀口舔血的武士來說,被人毫無知覺的靠近和死了沒有區彆。
爆發是一瞬間完成的,少年是頃刻間抵達的,一切突如其來,一切戛然而止。
時間線拉長——
武士頭男人在遲了無數瞬間,才見到他交錯後飄落下來的深色紅發,重新落回臉頰邊。
實際上,他已經是在場裡反應最快的人了,瀕臨死亡使他提前進入了走馬燈狀態。
其他人的動作都好像放慢了,隻有他的身形依舊無法捕捉,已經超過了死神的速度……他被拖入了一個單屬於他才能體會的空間裡。
在這裡,他所能做的也隻有不住的顫抖著自己的瞳孔而已。
當少年的側臉再度映入他眼裡。
從他微開的嘴唇中,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吐氣聲,一道白氣帶著極度熾熱的溫度在空氣中慢慢消散,因為他感覺到了那種熱度。
這還是人類的呼吸嗎?
然後,少年才慢慢轉動那雙印不出任何事物,通透赤紅的眼眸宛如死物一般盯著他。
“是我贏了,對吧。”
聲音傳入耳中,他此刻脆弱的神經轟鳴著,血液流動如開閘的水泵,激烈的衝向身體每一處。
此時身體才做出了應對的反應。
顫抖和臣服。
好恐怖。他被殺掉了。一下就被殺掉了。
“老,老大?”
“老大!”
他已經無法聽進去任何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經跪倒在了地上。
靠著本能去捂住自己的脖子,想製止割裂傷口後的血液噴薄而出……
他低下頭,自己的頭發被削落在了地上,下一秒就應該是血了吧。
以及他面前一雙最普通的草履,素白色的長襪被布帶緊密纏繞到小腿,正轉動著朝向他。
可惡……這就是他人生中最後看到的景象了嗎,費力地抬頭。
垂落下來的木刀,正一寸寸燒成碳黑色,尖部似乎還有一點火星餘燼。
這一刻他意識到,
——這少年,是個怪物。
他回憶起自己闖蕩曾親眼見過在黑暗裡赤紅著眼的邪惡怪物,流淌著涎液,撕碎人類的身體。
他逃跑了。
這一幕打消了他所有的鬥誌,人,是不可能戰勝那種怪物!
這個少年……說不定和它們是一夥的。
可惜現在意識到已經太晚了。
——
雖然被耍詐了讓我有點生氣,但我還是相信繼國緣一能贏啦!
隻見他非常優雅快速地轉動手腕,完全看不清動作,空中的土豆直接變成了土豆絲。
似乎還熟了?
再看,他已不知何時到達了那個武士頭旁邊去了。
很明顯了。
我說著肚子裡早就打好的草稿,故意說,
“嗬,差距有多明顯已經看到了吧?為了你們的小命著想最好信守陳諾,不然的話,現在還隻用木刀而已,如果他拔出自己身側的那把,你們……”
我沒繼續說下去了。
因為,似乎沒這個必要了。
後面的小弟臉上驚慌失措,而他們引以為傲的老大剛才突然雙手捂著脖子跪在地上。
突發惡疾?什麼情況?
我滿頭霧水地走過去,隱隱聞到空氣中有股木炭和腥臊味。
我朝武士頭男人看去,抽起嘴角,不至於吧?
難道輸了以後被威脅切腹什麼的人不是我們嗎?
武士頭男人的頭發散落下來,他背後那個小揪揪落到了地上。
是緣一乾的?
我不由朝著他看去,發現他臉上表情很不錯,眼角眉梢裡冷凝的像一把已經出鞘的尖刀。
我還從來沒在他臉上見過這樣的表情,這完全超出了預期啊。
過了一會,武士頭男人眼神迷茫地喃喃,
“我……沒死?”
我看著他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傷痕,其實不用看我也知道,緣一肯定不會無緣無故殺人。
於是我點頭,“嗯嗯,你活著呢。”
他就好像是一個從某種噩夢裡驚醒的人,突然開始上下摸著自己的脖子,然後虛脫地坐到了地上。
“是我贏了,對吧。”
他語氣很冷,我不知道,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問了。
武士頭男人眼神驚恐地結巴著,“是,是是你贏了。”
乖乖,都學會威脅人了!
小弟們驚呆了,隻有剛才扔土豆的少年同手同腳的走回來,有種靈魂出竅的感覺。
奇怪地看著那個少年和武士頭一眼,我懶得追究他們的耍詐了,決定最後把話說完,
我蹲下來,“粗暴的思想隻能被更粗暴的方式來對待……”我看著他眼中失去光彩的恐懼,當然不是對我的。
然後繼續說道,“你應該能理解,這是多麼悲哀的道理吧?”
隨後我拿起他被割下的發髻。
原本計劃裡沒有這一環,可效果出奇的好,看來武士頭是真的很珍視他的頭發。
我遞回給他,企圖化敵為友,“額……你拿著,黏回去應該還能用?”
·
我們被來遲的武士帶到官府,理由是聚眾鬥毆。
混混們抬著他們的老大飛快溜走了……真是經驗十足。
隻有我和緣一被帶了過來,違法的人你們不抓。
我用以雜耍的形式欺騙那些混混,嚇唬他們的刀其實也並不存在,我看人臉色打點一番,很快就被放出來了。
他說,“惠看起來很擅長這些事情。”
“都是為了生存啦生存!”
他應該不是在諷刺我吧?
不過今天的事讓我總結了經驗:
第一,人很狡猾,要不是緣一太強,說不定就吃虧了,以後要三思而後行。
第二,緣一是大殺器,還是不要輕易動用的好。
我總覺得那武士頭一副要留下終生陰影的樣子?
說起來……我好奇地往他身上瞟啊瞟,他到底乾了啥?於是也就問了出來。
“我隻割斷了他的發髻。”他平靜地回答。
我倒是不覺得他會騙我,抵著下巴,“真的嗎?說起來你當時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拿出那把木刀,雙手握住,斂眸說道,“惠的目的是保護那些商販,因此需要展示保護彆人的實力,我覺得……這樣可能更好。”
“確實,不過我沒那麼偉大,隻是想能平平安安做生意而已。”
其實能正面擊敗武士頭是最好的方法,但是會令緣一為難,我才用這樣折中的方法。
他不喜歡傷害彆人。
可是,“喜歡和討厭都是重要的情緒。”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沒辦法啦!人很多時候都要抱著討厭的情緒活著,做不喜歡的工作,討好不喜歡的人……諸如此類。”
是啊!
我眼神複雜,善良單純的他將來終究要成為鬼殺隊的支柱,拿起真正的日輪刀斬殺惡鬼。
可鬼……也是人變的啊!真不知道他到時候是以什麼樣的情緒揮刀的,總之肯定不是愉快。
還是提前開解一下吧。
“嗯,那個,你剛才是什麼心情呢?”
“害怕,還有點緊張……”
哎?我還以為是不忍呢。
“緊張我倒是理解。”我嘀咕著,“害怕?”
“嗯,害怕會輸。”
“啊?”我頓時笑了起來,“不可能啦,你怎麼會輸。”
我對戰鬥才能是兩眼一抹黑,就用了最為保險的方法,能片了鬼王的人,砍個土豆能出什麼問題?
他抬起頭問,“為什麼……惠對我這麼自信?”
“因為……”你是大氣層啊!
他緊接著說,“我做不到,我害怕要是輸了,惠會像他們說的那樣被對待……”他語氣十分低落,
“很丟臉吧,明明答應了這件事,臨到頭來卻後悔不已,和坦然自若的惠相比,我簡直就是……膽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