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這天,香韻坊隻開業了半天。
下午回到村裡,李嬸和秋娘兩忙著蒸餑餑、烙餅、炸醬,劉獵戶把小棗的馬蹄掌修了,三幺和劉發把馬車收拾了一遍,該上油上油,該修的修。
劉發媳婦幫清言一起收拾路上要帶的衣裳,齊英蘭幫著折騰被褥。
陳玉抱著孩子隔著柵欄看了一陣,也過來外屋幫忙打下手了。
不大會兒後,小莊和他娘也匆匆趕了過來,幫忙來了。
人多乾活快,沒到天黑,出門的準備就做得差不多了,連晚上飯都給做好了。
吃過飯,又說了陣話,囑咐了一番,時候不早了,大多數就都離開了。
最後就剩秋娘和三幺兩口子,還有李嬸。
清言把阿妙和小雞都交給李嬸照顧了,家裡鑰匙也給了她。
李嬸抹著眼淚說:“你自己一個人,還懷著身子,趕這麼遠的路,我們哪裡放的下心啊。”
清言拿布巾輕輕地給她擦淚,說:“沒事的,所幸現在月份不小也不大,我活動不受影響,順利的話,也許用不上十日便回來了。”
“再說馮老三會照應我,去京城一路都是官道,路上不會太難過。”
秋娘哭著抱住清言,哽咽道:“你一定要順順利利。”
清言拍了拍她的背,點了點頭,“我會的。”
……
第二天一早,天還蒙蒙亮,馮老三派來接應的人就到了,這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是他家親戚,叫馮寅,人很可靠,跟著馮老三去過幾次香韻坊,清言是認識的。
三幺把清言的行李都搬上了車固定好,秋娘把備好的軟墊子和被子都找位置鋪好了,留給清言休息用。
李嬸拉著清言的手,還是一遍遍囑咐這囑咐那,清言聽著,不時地點頭。
都弄好了,清言上了馬車,跟神色擔憂地幾人擺了擺手,露出些笑意來,說:“我走了,你們回去吧。”
馮寅回頭看了一眼,見話說的差不多了,便也擺了擺手,輕斥一聲“駕”,在幾人憂心忡忡地目光中,馬車就離開了。
小棗的四個蹄子聲音清脆,一大早在安靜的路上聽起來格外明顯。
待快要出村時,在前頭的馮寅突然“嗯?”了一聲。
“籲!”他拉緊了韁繩,讓小棗停了下來。
清言抬眼看去,就見道路前方不遠處,一個瘦削的身影背了個大包袱,正站在那裡看向這邊。
清言驚訝地張了張嘴,叫出這人的名字:“申玟?”
申玟走了過來,將身上的包袱往車上一放,說:“我陪你一起去。”
……
馬車又一次嗒嗒地上了路,車上除了馮寅和清言,又多了一個申玟。
清言自然是不同意讓他陪自己去的,他知道申玟是為了照顧自己,可這一路往京城而去雖然都是官道,但他跟李嬸他們說不難走,隻是為
了讓他們放心。
這一路上風餐露宿是少不了的,更彆提興許路上還會碰到什麼意外。
但申玟堅持要同去○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怎麼勸都不聽。
馮寅不時看看天色,說時間差不多了,得抓緊趕路,要不然要耽誤了商隊的行程。
申玟嘴角抿著,態度堅持,“清言,你不讓我上馬車的話,我就在後面一直跟著,我是一定要去的。”
清言拿他沒辦法,便隻好讓他上了車。
路上,清言還在試圖勸他回去,但申玟已經自顧自地拿了懷裡捂著的湯婆子出來,放到了清言蓋在腿上的被子裡。
不大會兒,又從包袱裡拿出個蘋果塞到清言手裡。
到了縣城,商隊已經在城門口處集合休整,準備出發了。
馮老三過來和清言說了幾句話,見車上多了一個人,也並沒介意,他說:“商隊裡都是大老爺們兒,有時候可能不太方便,有這位小哥兒照顧你,就好多了。”
都休整好了,出城門的程序也走完了,商隊便出城了。
馮老三這次一共帶了十二三人,算上清言的馬車,一共有五輛,算是不大不小的規模。
第一日路上還算順利,隻一輛馬車的車輪出了些問題,修繕時花了一點工夫。
今天天氣不錯,陽光明媚,白天在車上還算舒服。
因為出發的時間不算早,中午他們是過了飯時才停下休整。
午飯是在路邊鎮子上買的熱湯面之類的,眾人蹲在路邊唏哩呼嚕不大會兒就吃完了。
今晚要露宿,清言就沒吃帶的東西,也給自己和申玟買了湯面,一起坐在馬車邊緣吃了。
等到馬匹休息好了,馮老三一聲呼哨,車隊就又出發了。
這一下午走的比較久,清言在車上昏昏欲睡,申玟讓他躺到自己腿上,把被子幫他蓋好,清言動了動,想起來,申玟說:“你不累,肚裡那個也累了,好好睡吧。”
清言這才閉上眼睛。
也就睡了一炷香工夫,雖說是官道,可也有年久失修的地方,有一段因為靠近大山,有很多被滾落的石塊砸出來的小坑,馬車顛簸了起來。
清言睡不著了,而且有點反胃,申玟把午飯時燒了熱水灌的水囊拿了出來,水囊一直捂在被子裡,現在還是溫的。
他扶著清言起來小口喝了幾口,才把那股勁兒壓了下去。
路越走越荒涼,路上前後都沒人,隻有他們這個商隊的馬蹄聲、車輪聲,和趕車人的嗬斥聲。
到了快天黑時,商隊終於趕到了計劃好的紮營地。
馬車都卸了下來,馬匹被放到了附近的一片荒地吃草休息,馮老三組織人紮營、拾柴生火做飯。
晚飯熬了一鍋菜湯,一人一大碗,就著自己帶的餅子,烤熱了一起吃。
吃完了湊在火堆旁說說話,玩會牌,就拿了鋪蓋在野外就這麼歇下了。
馮老三安排了值夜的,他和另一人值頭班,清言想要接班,馮老三
搖頭道:“需要你的話我會安排,今晚你和申玟小哥兒好好休息,明天的路不好走。”
馮老三讓清言和申玟睡在營區最裡面,他和馮寅附近的位置,再往旁邊才是其他人。
晚上躺下後,幕天席地,絲毫沒有說起來的輕鬆浪漫,地上雖是乾的,但還是會返潮返涼。
白天舒服的氣溫,到了晚上這荒山野嶺,就降到了讓人牙齒打顫的地步。
儘管火堆還在燃燒,清言和申玟緊緊挨在一起,把被子疊著蓋在一起,兩人還是都忍不住打著哆嗦。
好不容易睡著了,還不時有人起來起夜,嘩嘩聲聽得真切。
還有人打呼嚕或起來吐痰,就被時不時吵醒。
到了後半夜,才總算好不容易睡熟了。
……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商隊又啟程了。
昨晚馮老三看了天色,就說今日很大可能有雨。
早上出發前,所有馬車上都蓋了苫布。
果然,才出發不到一個時辰,雨就淅淅瀝瀝下了起來。
車隊裡所有人都穿上了蓑衣,但雨水仍然會隨風打在臉上手上衣袍上。
身上都是潮的,不是冷到無法令人忍受,但那種潮濕陰冷的感覺,還是令人很不舒服。
清言神色懨懨的,身體隨著馬車輕輕晃動,申玟在他旁邊臉色也不好看。
趕車的馮寅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眉頭皺了起來。
到了下一處短暫休整的地點,馮寅去跟馮老三說了幾句話。
過了一會,馮老三就過來找了清言,眼睛打量著他的狀態,說:“我早說你懷了身子,是受不住路上折騰的,趁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我現在就讓馮寅把你們送回去,你要辦的事,我去替你跑。”
清言搖頭,“我沒事,你們不需要擔心。”
申玟也說道:“我會照顧好他。”
馮老三歎息道:“好吧,如果有事,在中途也可以叫停車隊,一定不要硬挺著。”
清言答應了。
這雨足足下了一整天,中午沒法生火,就隻能喝涼水,吃難嚼的又乾又硬的餅子充饑。
晚上也並沒好轉,馮老三讓人把雨布用樹枝撐起來個棚子,所有人都在棚子裡休息。
但地方畢竟不夠大,便隻能坐著打盹。
車上拿下來的被褥都是潮的,蓋在腿上又濕又沉,膝蓋悶悶地疼,難受極了。
這還算好的,到了後半夜,雨勢突然變大,頃刻間電閃雷鳴,竟下起了瓢潑大雨,這臨時棚子也被澆塌了。
“快,再撐起來!”馮老三的吼聲好像穿透了天幕,塌了的棚子又被七手八腳重新撐了起來。
隻是好多人已經被雨淋透了,儘管馮寅和申玟一直在竭力護著清言,他身上也還是被澆了個半透,被子也濕了。
大雨持續了整個後半夜,到了淩晨才又淅淅瀝瀝地減弱了。
這一晚上,就連經常在外面跑的馮老三,也
覺得有些吃不消。
他的臉色很難看,讓所有人立刻把身上的衣物換下來,要是隊伍裡有人生病,在這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就很難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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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言和申玟也在車上苫布底下,勉強把衣物換了下來,雖說換上的衣裳也是潮的,但還是比之前強多了。
申玟怕清言著涼,給他擦了一遍又一遍頭發,清言也幫他擦。
直到中午,這場雨才總算是停了下來。
陽光在烏雲底下露出了一角,眾人這才鬆了口氣,連馬蹄聲似乎都變得輕快了一些。
下午短暫休整時,申玟指著路邊一處說:“清言,你看!”
清言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到一朵紫色小野花孤零零開在了路邊草叢裡,斜向西去的陽光正好照在這朵小花上,上面還有沒被曬乾的晶瑩水珠。
這一天多趕路的辛苦好像突然就散去了,清言看著那朵小花,露出了笑容。
……
這個晚上,路上終於看到了人家,他們到了一個鎮子。
車隊在鎮子的客棧好好休整了一晚。
下午申玟一直擔心清言會生病,但清言隻是臉色蒼白,並沒有不適,連低燒都沒有發。
他雖然有孕在身,但身體一直都被照顧得很好,有底子在,儘管這一天一宿都不好過,仍然扛了過去。
反倒是隊伍裡有個壯漢病倒了,馮老三找了郎中過來,給他灌了藥,明天還不知道他能不能跟著隊伍了。
這天晚上,有了熱乎飯菜吃,有熱水洗澡,有乾燥軟乎的床睡。
清言一躺下,就立刻睡熟了。
申玟把他露出的手輕輕塞進了被子,坐在一旁歎了口氣。
正該是好好養著的時候,卻偏偏要著這個罪。
……
第二天,那生病的壯漢緩了過來,整個人都憔悴了不少,但好在能勉強趕路了。
車隊又一次出發了。
算上今天,還剩下兩天的路程。
離京城越近,路上越是好走,這個晚上雖還是露宿,但紮營地人變多了起來,熱鬨了許多,互相交換著食物和美酒,也算是這辛苦旅途中讓人覺得不那麼辛苦的一段。
商隊進入京城,是在第四天的傍晚。
他們去了馮老三相熟的落腳處。
京城物價貴,他們不再住客棧,而是住了那種車馬驛站大通鋪,隻是清言和申玟單獨住了一屋。
第二天一早,馮老三跟清言說了一聲,便去忙自己的去了,清言和申玟則直奔京城一處宅子。
當年的南盛縣令邱炎,多年後,現已是京城裡的大官。
邱鶴年在出事前想寫卻還未動筆的信,就是寫給他的。
兩人來到那宅子門前,抬頭去看,就見門上一方匾上寫著“邱府”兩字。
清言叫了門,有穿著陳舊灰色長袍的人從裡面邁步出來,可能是個門房,他向清言一揖,才抬頭看了過來。
見他們陌生,這門房便客氣地問道:“兩位小哥兒來邱府是有什麼事嗎?”
清言看了他的臉一陣??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之後向他作揖,道:“我叫於清言,是木陵縣柳西村邱鶴年的夫郎,”他又示意身邊的申玟道,“他是陪我同行之人,麻煩您跟邱大人通報一聲,他聽了名字便知。”
門房為難道:“這位於哥兒,不是我不給您通報,隻是我家大人今早便出城辦事去了,需三五日才能回來。”
清言皺起眉頭,說道:“邱大人是去了城外哪裡,如果方便的話,我可以去城外找他嗎?”
門房搖頭,說:“他是為皇上辦事,就算是府裡的家人都未必清楚,我們這些下人又哪裡能知道呢。”
清言抿了抿唇角,從口袋裡掏出一錠銀子塞進他手中,說:“我這事人命關天,求您幫忙想想辦法。”
那門房卻忙將那塊銀子往回送,說:“使不得,使不得!”
清言不肯收回銀兩,轉身就走,走之前說:“我明日再來打擾。”
申玟趕緊跟在他後頭,小聲說:“我們就這麼走了嗎?”
清言搖了搖頭,等走到了一處拐角,他進了那拐角處,拉著申玟也進去了,兩人一起躲在這裡,往邱府那邊大門看去。
那門房在門口站了一陣,看著手裡的銀子歎了口氣,就轉身進了門。
見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後,清言低聲道:“他就是邱炎。”
申玟一愣,說:“你怎麼知道?他為什麼假裝是門房?”
清言沒回答第一個問題,他說:“邱炎收到信了,但不想管這事,想避開我。”
申玟問,“那我們怎麼辦?”
清言說:“等。”
這一等,就足足等了幾個時辰,日頭偏斜。
申玟本以為不會有結果了,但就在這時,那道緊閉的大門吱呀一聲,打了開來。
一頂轎子從裡面慢悠悠被抬了出來。
清言眼睛一亮,忙從巷子裡走出,急步朝那轎子而去。
申玟反應過來後,也跟在了他後面。
到了那轎子前,清言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朗聲道:“小民於清言,有冤情請邱大人做主。”
申玟看了看,也跪在了他身側。
轎子停了下來,門簾後,一個聲音道:“你有冤情,去找所屬官員訴冤即可。”
清言說:“若是冤情就是那位官員所致呢?”
門簾後,那道聲音嚴厲道:“你可知道,冤枉本朝官員徇私枉法該當何罪?”
清言說:“那我也問大人一句,當年因為一時私心,鑄成大錯,如今還想一錯再錯嗎?”
這正是清言在那空白信紙上寫的一句話。
以邱炎的地位,邱鶴年在哪裡,過著什麼日子,發生了什麼事,他怕是早就一清二楚了。
轎子裡沉默了一陣後,傳來一聲悠悠的歎息,那聲音再開口時,已經緩和下來,“你一直在這裡等了這許久嗎?”
清言回答:“是。”
那人又歎了一口氣道:“罷了,起來吧,不要跪著說話了。”
聞言,清言想站起來,肚子裡卻突然傳來一陣蹬動,他身體一僵,趔趄了一下,旁邊申玟忙扶住他,關心地看了一眼他的肚子。
就在這時,轎子裡那人突然又出聲道:“你有身孕了?”
清言點頭,“是,”他抬眼看向轎子的門簾,幾乎一字一頓道,“將來,這個孩子姓邱。”
聞言,轎子裡人深深歎了口氣,過了一陣,轎子門簾一掀,一個四五十歲的男子從裡面走了出來,正是上午那門房,此時他換了一身官服,氣質威嚴,氣度不凡。
此人正是邱炎。
他往前幾步,走到清言五六步遠處,看了他半晌,神情暗淡了下來,整個人一下子老了幾歲的樣子,像是終於放棄了什麼,說:“皇上找我議事,我會跟他請命。”
“明日,我就親自去那木陵縣一趟。”
清言雙眼含淚看著邱炎,這人轉身上轎前,說:“回去吧,那邊有我的人看著,他不會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