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收到這封信的第一天,清言就去鎮上寄了個包袱出去,儘管花費的銀錢比寄信要貴上許多倍,他也並沒心疼。
包袱裡裝了清言自己在家裡常穿的一件單衣,還有一個他跟李嬸學做的香包,以及一封信。
而從風雨關寄回的下一次信封裡,帶的是一方素白帕子,清言拿起來看了一陣,才想起,這是他剛開始跟邱鶴年學字時,自己放在字帖下,送給對方的。
他本來都快忘記這茬了,沒想到,邱鶴年一直好好保存著,還隨身帶去了西北。
兩人就這麼來來回回地寄信,如此幾次,時間就不知不覺過去了兩月。
……
這個夏天,清言沒敢吃涼,怕再病了要麻煩彆人。
地裡的菜結了一茬又一茬,清言一個人吃不過來,大部分都去集市上賣了,還給了李嬸和秋娘他們一些。
今年地裡主要種的是稻穀和大豆,清言打定了主意要開店,精力和投入都要投入在店鋪上面,田地就沒再擴大規模,這點地裡產的糧食就主要留給自家吃,一年到頭大米和豆油就不用出去買了,吃不完的可以賣了賺點錢。
從七月下旬開始,從風雨關來的信頻次越來越高,有時,因為信件寄送的太頻繁,路上又有所耽擱,清言甚至會同時接到兩封。
這些信字數都不多,邱鶴年在信裡寫的大都是住處周圍的風景。
清言隱隱覺得不對,把連續幾封信放在一起對照,才發現近日收到的信裡,提到的都是窗外的同一棵海棠樹,詞句雖優美精致,描述了樹一日又一日的變化,也洋洋灑灑地寫了些看過的書和用過的飲食等等,不細想發覺不了什麼,但仔細看才發現,邱鶴年這些日子應該是一直在屋中沒有出去過。
《山河記》中提過西北方的房屋構造,臥室一般是南北朝向,炕的東側或西側是火牆,北側緊貼著炕的牆上開了窗子。
窗外往往是家裡的後園,後園裡挨著窗,家家都種了果樹,尤以海棠為多。
海棠春季開花,秋季結果,開花時爛漫,結果時密密層層,碩果累累,是很美的景致。
隻是,清言卻看著床上鋪開的一張張紙,紅了眼眶。
屋子都不能出去了,隻能天天躺在炕上,看看窗外的海棠樹。
清言想不出到底是多難受,才能讓邱鶴年這樣的人,一封接一封地給他寫信過來。
到了八月初,這些信卻又戛然而止,整整半個月,清言也隻收到了一封信,內容也隻是寥寥數筆報了平安,再就是每封信都少不了的那句“我很想你”。
當天夜裡,清言輾轉反側地睡不著,恨不能立刻啟程,趕赴風雨關。
但轉過天來,他還是隻能苦苦等著遠方的來信,和那不知歸期為何的人。
這幾個月來,鎮上往外租的鋪子,清言他們幾個都看了個遍,最終幾個人咬了咬牙,商量著定了鎮上最繁華路段的一間一層樓的鋪子,月租
金是十一兩白銀,按整年付錢?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房主給便宜了十兩銀,正好付了牙人的傭金。
兩邊的字據寫好,都簽字畫押後,這鋪子就歸清言他們所用了。
租了鋪子才是第一步,鋪子裡面還需要按他們的設想重新修整裝飾,貨架需要量了尺寸找木匠定製,招牌也要做了,等到吉日吉時掛起來。
白天忙得腳打後腦勺,儘管很累了,但在夜裡,清言還是會偶爾驚醒過來,明明做了夢,卻又想不起是什麼夢境,隻覺出噩夢過後的心驚肉跳。
直到八月末九月初,清言才驚覺,整個八月,他竟然隻收到了那麼一封風雨關的來信。
而他寄出的信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九月初,清言和李嬸還有秋娘合開的“香韻坊”開張了,一層樓裡,從胭脂、香膏,到最近流行的香水、花鈿,女子和哥兒喜歡的首飾、頭飾、衣袍,應有儘有。
在整個鎮上,乃至縣城裡,人們都沒見過這樣的鋪子,從一樓逛到一樓,走一圈再下來,想挑的想買的就都買全了。
樣式多,又都是正流行的,尤其是店鋪剛進門的那個“店主推薦”,都是特彆精美,又物美價廉的東西。
清言還和其他兩人商量了,搞了個開業三天的大促銷,這三天,就連三幺和秦蘭都過來幫忙了,念生休息時也跟著來回跑腿,才勉強忙得過來。
店裡最開始來的顧客,以之前出攤時的熟客為主,還有不少就是見來湊熱鬨,爆竹放了足有幾千響,門臉裝飾得非常漂亮,路過的人,隻要沒急事的,都想進去看看。
店裡各種價位的東西都多,一圈轉下來,就算是衣袍、首飾之類較貴的東西不買,幾文錢的小玩意總能買個一兩樣。
而且不僅東西全,價位也比外面其他店低了一些。
過了這三天促銷,人流量沒那麼多了,店裡才就留了清言、秋娘看店。
清言給李嬸在樓上留了個屋子,專門用來給她製作香膏和香水、面膜等,她不忙的時候,也跟著看看店,這樣三個人輪換著,吃飯休息都不耽誤。
開業這幾天的忙碌過去了,清言把賬目核對了,發現這幾天的利潤相當可觀,而且後續客流量也是不錯的。
李嬸和秋娘都很高興,清言在店裡臉上也是帶笑意的的,隻是晚上忙完回了家,便憂心忡忡起來。
邱鶴年再沒來過信,而距他離開已經滿三個月了。
清言打定了主意,如果到這個月底,還沒有消息過來,他便要想辦法自己去風雨關一趟,店裡到時就交給秋娘和李嬸管,地裡的莊稼就讓三幺找人收,到時候給他和秋娘一半收獲做酬勞。
他已經打聽過了,縣裡每月都要往邊境送一次補給,他可以給那車隊管事的些好處,混在車隊裡一同往西北而去,這樣會安全很多。
既然做好了打算,清言便不再糾結,一邊做準備,一邊照看店裡的生意,隻等著時間一到就出發。
日子一天天過去,一眨眼就過了九月中旬,清言出門
的準備都做得差不多了,給那車隊管事的也說好了了,秋娘和李嬸也都打過招呼了。
臨走之前幾天,清言又不抱希望地去了一趟驛站,查看是否有自己的信件。
就是在這天,清言收到了來自風雨關的最後一封信。
驛站的差人說,西北連日大風,官道上黃沙彌漫,看不清路,最近的信件都送的遲了。
清言邊往“香韻坊”走,邊手指微微顫抖地打開了這封信。
熟悉的字跡寫著“我已從此地出發返程,半月左右即可到家,萬望勿念”。
清言一怔,低頭看向信尾,發現落款的時間,竟正是半月之前。
今天的柳林鎮風也不小,深秋落葉蕭蕭,清言手裡的信紙被吹得向裡翻折,嘩嘩作響。
清言擔心紙張被風吹壞,連忙停了腳步,想把信紙折好放回信封,偏偏這陣風太大,怎麼折都折不好。
他正專注於此,就聽見身前不遠處,有人好像在呼呼的大風中叫了聲他的名字。
“清言。”
清言抓緊了信紙,茫然抬頭去看,就見一個身著灰色長袍,一打眼就覺得風塵仆仆的男子,正站在距離他七八步遠的地方望著他。
這人身材高大,肩寬腰細腿長,面容稱不上俊美至極,但也俊秀好看,雙眸如湖水般寧靜,鼻梁高挺,嘴角含著淡淡笑意,一身的風度讓人見了,便忍不住多看幾眼。
清言看著眼前這人,嘴巴微微張大,臉上的神色一變再變,先是茫然,又轉為震驚,最後停留在了不敢置信上。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對方光潔的幾乎沒有瑕疵的臉頰上來回掃視,記憶中猙獰的傷疤竟已不見蹤跡。
那人見了清言這樣子,嘴角的笑意漸漸深了,目光也慢慢柔軟下來,就這麼看著他,往近了一步步走來。
待兩人距離不過兩三步遠時,男人停下了腳步,看著眼前的人,又一次開口道:“清言,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