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不就是撒嬌嘛,他會!(1 / 1)

第2章

冬天天亮的晚,東邊天空泛起魚肚白的時候,都已經是辰時了。

柳西村裡有不少人家的煙囪開始冒煙了,如果是在夏秋兩季,這算是晚的,畢竟冰天雪地的也隻能做點屋裡的活,起太早還要費燈油。

早上這裡大多數人家也就是熱點乾糧,就一大碗菜湯吃了,家裡條件好點的,可能還能在粗糧裡摻點細細的白面,入口就沒那麼拉嗓子了。

雖說村子裡大多數人家都過得實在算不上好,但比起前兩年,人們已經很滿足了。

之前,北邊邊境打了整整兩年的仗,朝廷的軍隊派過來一批又一批,死了好多人,到底是把北邊的荒狼打了回去。

雖說戰爭勝利了,但這兩年的消耗是巨大的。

柳西村離邊境不算遠,但也不算太近,並沒受到戰亂直接的波及,但最困難的時候,一天也就能吃上一頓飯,這一頓還吃不飽。

戰爭結束後,這兩年休養生息,終於是漸漸緩過來了,雖說吃得糙,但一天能吃三頓,總算能填飽肚子了。

這個早上,整個村子連小孩子都算上,恐怕起的最晚的,就是村西頭某家剛娶進來的媳婦了。

清言是被餓醒的,沒等完全睜眼,他就聞見了蒸饅頭的香氣,熱騰騰的,有麥子經過發酵後的原始香味。

他被這味道勾著,用手肘撐起身體,從床鋪上坐了起來,身上的酸痛讓他不由自主悶哼了一聲,尤其是身後那處的疼,坐起的一瞬間疼得他眼淚都在眼圈裡轉了,死死咬住牙關連呼吸都停住了。

自從在十八歲生日那天,買彩票中了大獎,清言就沒再委屈過自己,把小時候吃過的苦都找補回來了,雖說不上毫無節製、花錢如流水,但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他,還是過得相當滋潤、養尊處優的。

因為有錢了,所以他相當惜命,自己疼自己,畢竟好日子誰能過得夠呢,就算手指被水果刀割破了一點小口,也是跟馬上要咽氣了似的,嗚了哇啦往醫院跑,晚一點包紮恐怕都找不到傷口了。

所以這會兒身上這麼疼,清言簡直委屈得不行,他在床上默默流了會眼淚,直到肚子餓得嘰裡咕嚕叫,他才用衣袖抹了抹眼睛。

也是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身上隻鬆鬆垮垮穿著件大紅色喜服,被窩外空氣有點涼,衣袖裡、領口下,被他保養得白白嫩嫩的皮肉上起了細細一層雞皮疙瘩。

屋外有鏟子劃動鍋底的炒菜聲,也有油脂爆鍋的香味,清言昨天一整天就沒怎麼吃東西,還被折騰了半宿,咽了咽口水,最原始的口腹之欲壓倒了一切,他咬牙忍著痛,在床邊找到一雙看起來是剛刷洗過曬乾的乾淨舊布鞋,穿上試了試,大了,不過也能湊合趿拉著。

穿上鞋子以後,齜牙咧嘴地站起身才發現身上的喜服短了一截,隻到自己腳踝上方,還露出一小段小腿肚。

這喜服是原主唯一的陪嫁,是他繼母偷偷找人按他身材做的,錢是從彩禮裡出的,老太婆本來是不舍得花這個錢的,但彩禮收了那麼多,連喜服都沒有的話,實在說不過去,隻好忍著肉疼做了。

儘管很餓,但清言還是蹣跚地來到了窗邊的一個四方木桌邊,那上面放著一個銅鏡,一個針線簍,還有一把木梳。

清言拿起那個銅鏡,仔細看自己的臉。

鏡子裡映出的是自己看了二十二年的無比熟悉的臉,隻是原本的短發,現在發梢竟快到腰了,他又抬起右手,看向拇指上的一顆紅色小痣,也還在。

清言鬆了口氣,喃喃道:“還好,是我自己的身體。”

他和原主長得非常像,但又有一些細微的差彆。

可能是因為原主一直食不飽,發育得不好,清言雖然少年時期過得貧苦,但粗茶淡飯還是吃飽了的,原主顯然是比清言矮了一點。

清言“繼承”了他的身份,“繼承”了他的紅嫁衣,也許是為了符合原本世界的邏輯,還“繼承”了本來下給原主的藥。

不知道原主現在在哪,想到兩人也許有互換的可能,清言就忍不住想笑。原主看似柔弱,其實心最狠,他要是到了那邊,發現自己的錢都被人騙走了,恐怕王岩和那個男的不會好過。

其實清言也並不是好說話的人,可是那座房子裡的孩子讓他想到了他自己小時候,他沒忍心。

要是原主把錢要回來,做到他沒法做的事,清言覺得也不錯。

咕嚕咕嚕,門縫傳進來的飯菜香勾的清言肚子一個勁響,他放下銅鏡,抹了把臉,不再想這些,他得先解決眼前的現實問題,再不吃飯,他覺得自己就要低血糖暈倒了。

他艱難地挪到了掉了漆的朱紅色木門邊,推開了門。

一心想著食物的清言,在毫無心理準備地推開門後,看清了眼前的場景時,他不由得露出驚愕的神情,腳步頓時停住,往後退了一步,要不是身後太痛,他可能已經下意識逃回屋子,砰一聲關上門了。

廚房裡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正站在灶台前看著冒著煙氣的大鐵鍋。

在清言開門的瞬間,他聽見了動靜下意識轉頭看了過來。

今天是個大晴天,陽光透過窗紙給廚房地上照出一道道柔光的光束,有一道正好照在男人的臉上,那張臉的大半布滿猩紅色外翻的傷痕,暴露著些恐怖糾纏的筋絡,讓清言想起以前看過的克係漫畫。

儘管昨晚在燈火下已經對這張臉有了驚鴻一瞥的印象,但清言還是沒能克製住受驚嚇的第一反應。

清言覺得不能怪自己,說心裡話,客觀地講,這半張猙獰的臉,晚上和白天看各有各的可怕,晚上像鬼,白天像怪。

男人看見清言的身影時,微微一怔,但很快,他就看清了清言臉上的神情,眼皮垂了下去,蓋住了他眼中的神色,他側過頭,將那猙獰可怖的大半張臉藏了起來,露出相對完好的另一邊臉。

他垂著的眼睛雙眼皮的褶皺很深,露出的一點眸光像幽靜的深湖,鼻梁高挺,上面有另半張臉蔓延過來的紅色筋絡,爬過鼻梁最高處後戛然而止,他嘴唇不薄也不厚,唇形給人一種不太好說話的鋒利感,此時唇角緊抿著,看起來有些固執。

這半張臉長得算不上多麼驚豔,但已十分出挑,再加上他自身氣質加成,如果他臉上沒有那些猙獰的疤,想必出門少不得有姑娘、哥兒衝他扔手帕的。

正因為如此,這對比分明的臉,更讓人覺得可惜。

男人應該是感受到了清言打量的目光,但並沒任何特殊的反應,也沒看向他,隻是嘴唇動了動,嗓音低沉中並不帶任何感情色彩道:“起了,就吃飯吧。”

聞言,清言這才一下子清醒過來,心裡登時一跳。

他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傷到他了。

清言暗罵自己不中用,頓時心裡又是愧疚又是心疼,還有幾分忐忑。

這時候解釋已經沒用了,隻會更加尷尬,清言咬了咬嘴唇,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偷偷將衣領又拉開一點,邁開腳步,看似要過去灶台那邊幫忙的樣子,卻沒走幾步,就“哎呦”一聲,莫名其妙拌了一下,要往地上摔去了。

男人的反應很快,目光明明不在清言身上,卻在對方要摔倒的瞬間,起身迅速靠近了過來,將弱不勝衣般的小夫郎攙扶住了。

而且在清言站好的瞬間,他就迅速收回手去,準備後退保持距離。

清言當然不肯讓對方後退,他往前小白兔般輕巧一撲,一下子就撲進了男人寬闊溫熱的懷裡,充滿依賴地一手抓住男人胸口的衣服,一邊仰起頭,伸出手去,摸向男人的臉頰,卻不是完好的那半張,而是猙獰可怖的那一側。

男人猛地往後仰頭,動作卻又克製地沒有太過激烈,隻是堪堪避開清言的手。

清言卻誌在必得,他今天如果不把這個事化解了,以後這個疙瘩說不定要在兩人心裡留存多久,這是他不能接受的。

於是,清言厚著臉皮,不顧對方的拒絕,墊高了腳尖,手指再次探向男人布滿疤痕的半張臉,這次,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決心,男人沒再拒絕,隻是身體明顯變得僵硬。

清言不顧對方無聲的拒絕之意,仰著頭,側著臉,用手指細細摩挲他那半張滿是疤痕的臉。

跟現在這個苦哈哈時代的人們相比,清言這皮膚稱得上白嫩得過頭了,被各種沐浴液、潤膚霜醃入味了,簡直是香噴噴的。

他就用這樣又香又白的手指,細細地一寸寸撫過男人臉上猙獰的疤痕,

似乎從沒有人這樣碰觸過他,男人渾身僵硬,到底還是閃躲地將臉撇開,躲開他的手指,喉結微微滑動,幾乎用氣聲道:“你先擦臉……。”

清言軟軟地伏在他身上,吐氣如蘭,撒嬌似的說:“要相公給我擦。”

男人一直在躲閃清言的目光,否則他會發現,懷裡依偎著的小夫郎,仰頭看著他的眼神是很奇怪的,不再是驚嚇和惶恐,也不是挑逗和依賴,而是一種說不出的意外和費解。

清言的視線從男人的臉上移動到他臉側不遠處的一列字上,那豎著的楷體漢字像是某些電視劇裡,在演員身邊後期p上去的人物簡介一樣,懸空在那裡。

清言試探地伸手觸碰了一下,指尖穿透了那列字,字跡像沙子般散開,他縮手回來,那列字又恢複了原樣。

男人注意到了他的動作,微微側回頭看向他,但仍然儘力不讓對方看見自己那半張恐怖的臉。

清言收回驚疑的心神,又一次撫摸上他的臉,熱熱的、軟乎乎的身體貼得更瓷實了,黏糊糊地問:“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