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憊無比的褪色者拒絕了被小夥伴用岩脊扛走的邀請,最後選擇變成了一隻白色的北長尾山雀被摩拉克斯帶回來。

如今的褪色者看起來像是一隻圓滾滾的雪白湯圓那樣站在他的肩膀上,沒精打采的左顧右盼。

在這段飛回去的短暫路上,摩拉克斯跟她調侃:“倒是許久未見你化為這般幼鳥形態了,棱遊。”

小湯圓瞄了他一眼,懶洋洋地說:“要是你願意,今後我每天都給你變一種動物來驚嚇你,如何?”

摩拉克斯:“……”

縱使是他,如今也不敢隨意接這個話題。

於是他試探著抬手摸了摸山雀的雪白羽毛,軟軟的,熱乎乎的。

這絕妙的手感令摩拉克斯忍不住追憶起兩人初次見面時的一些美好印象……

並不在乎夥伴在想什麼的褪色者哼唧了幾聲,現在覺得安全了,自然就有些累了。雖然被人戳來戳去,但褪色者也懶得反抗,隻是縮回腦袋,將其埋在翅膀裡打個盹。

終於停止騷擾小湯圓的摩拉克斯體貼地為她施加了一個小小的、袖珍的玉璋護盾(防風屏障),沒有說什麼多餘的話語。

隻是不知是否聽錯了,當山雀褪色者沉沉睡去時,隱約間聽見近在咫尺的青年魔神發出了一聲若有若無的輕笑。

…………

……

當褪色者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不在摩拉克斯的肩膀上,而是在百草青囊真君的藥箱裡。

“喲,你醒啦,棱遊。”百草醫生很自然地從藥箱裡掏出了這隻魔神患者,將其放飛,當褪色者落在地上時,又重新化作了打著哈欠的紅衣姑娘。

“你怎麼來啦,百草?”

“摩拉克斯在三日前發出了緊急訊息,我等附近的仙家就最先趕來相助了。”醫生姐姐耐心地解釋道。

“三日前?”

褪色者吃了一驚,抬頭看著天色陰暗昏沉的白日,驚訝道:“那今天豈不是災後第四天?我居然睡了那麼久!”

百草青囊真君誤解了什麼,連忙安慰道:“棱遊,你這修複傷勢的時間不算長,甚至可以說是很短。沒有耽誤大事……”

“——我到底錯過了幾頓飯啊!”褪色者發出了悲愴至極的慘叫聲。

百草醫生:……真是高估你這個飯桶了。

不過看到患者那麼有胃口的餓貨模樣,估計是痊愈了,於是醫生姐姐也非常欣慰,因此將她趕走了。

“行行行,百草你去忙你的吧。”

褪色者主動離開了百草醫生,如今水患剛過,正是需要防止瘟疫在人群裡爆發的關鍵時刻,所以百草真君與她的仙家醫師天團們都很忙。

如今的歸離集已經不複過往百年那樣阡陌縱橫、樓屋林立的繁榮模樣,而是到處都是淤泥灘塗、建築殘骸、折斷的樹枝碎石和各種奇奇怪怪的垃圾,有不少民眾與千岩軍士兵在幫忙清理道路和雜物,試圖從中挖出一些勉強還

能派上用場的家具和財物。

這種洪澇過後的感覺真令人悲哀。

褪色者憂傷地歎了一口氣,她在這兒辛苦工作二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奧賽爾,遲早有你好果汁吃的!下次見面把你觸手都薅掉!

穿著紅衣的年輕魔神四處巡查著如今的歸離集,沒過多久遠遠地就看見了“自己”

的那具碩大的、宛若山脈一樣橫亙在岸邊的魚肉身軀,上面已經被打出一條道路般寬敞的通道——然而過去了足足三日,這魚身依舊毫無腐爛發臭的跡象。

看起來還是那麼的新鮮美味,彈牙可口!

“不愧是我!”

心情沮喪的褪色者難免得意了一下。

雖然也不知道這有什麼值得自豪的地方。

此刻的她在尋找自己的小夥伴們,想問問摩拉克斯他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很快,有千岩軍士兵認出了她,他們非常崇敬地向這位有大恩的魔神副帥行禮,隨後給她指明了仙神們如今所處的辦公地點。

褪色者就順著方向一路走過去。

沿途的大部分人都主動與她問好,也有很多人攜家帶口的來感謝她那日的救命之恩,甚至還有父老鄉親堅持將當日搶救出的雞鴨牛羊要送給她……但是褪色者都不以為意,不拿老百姓一針一線,笑嘻嘻地揮揮手讓大家各忙各的去。

“她真好……”有抱著家裡僅存的兩隻雞卻終究沒能送出去的老者眼淚汪汪地看著那紅衣魔神離開的方向。

旁人紛紛稱讚:“是啊,多好的神明大人。”

這老者想到了什麼,忽然很嚴肅地低頭,對著自己的孫子說道:“那日,是塔尼斯特大人救了老朽,也救了你娘和三舅爺全家!乖孫兒,縱使你今後長大了……也要始終記得神明對我們的恩德!”

年幼的孩童也許聽不懂這是什麼意思,但看著祖父那麼嚴肅,周圍的大人們也紛紛露出讚同的神色,當即同樣年少老成地點點頭:“爺爺,我知道了!我要當塔尼斯特大人的信徒!”

聽到這句話,老人不禁露出了有些驚訝的神情,旁邊相熟的一位中年男子則是捉弄這孩子:“小烈,你上次還說自己是摩拉克斯大人的信徒?”

小烈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嫌棄地看著這個多嘴的大叔:“我就不能一起信仰嗎?”

小孩子:我全都要!

大叔:……

面對這個問題,他不敢隨意回答,孩童可以亂說話,但他是成年人,說話得負責任。更何況,過往幾位魔神之間也沒有表態過是否隻能信奉其中一位這件事……因此如今他隻好訕訕一笑。

旁邊一個阿姨則是笑著說:“小孩兒,你知道什麼是‘信徒’嗎?”

“當然!我聽隔壁的敬文叔叔說過——信徒就是一直記著神明的人!”男孩兒小烈驕傲地挺起單薄的胸膛,像是宣布什麼非常重要的事情那樣大聲說,“從今天起,我會一直記著塔尼斯特大人的!”

…………

……

褪色者並不

知道自己走後那些普通人的對話,

要是知道了,

她大概也隻是會謙虛地說一聲“我做了一些微小的工作”之類的話語。

她順著沿路千岩軍的指引,最終找到了……“自己的屍體”前。

褪色者看著在這大魚軀體的通道裡走進走出辦事的人,不由得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摩拉克斯,歸終,你們居然就在我的身體裡開辟臨時辦公地點?!

事實上,由於歸離集如今到處都是汙泥,還有爆發瘟疫的可能,這個濕潤糟糕的環境相當不宜居住。因此原本仙神們所居住的高山住處就優先提供給了老人孩童和婦女暫時歇腳……魔神和仙人們這些天也沒有誰需要睡眠,所以自然而然就把辦公場所轉移到地面來了。

這其中,隻有馬科修斯試探著提出了一個反對意見。

但它反對的理由是“棱遊這軀體看起來很好吃”……

不愧是灶神.jpg

一想到這麼平淡中帶著生草的事情,褪色者久違地起了幾分玩心,搖身一變,從原本的顯眼紅衣姑娘外表變成了一隻灰撲撲的老鼠,偷偷溜進了一個文員搬的公文木箱,堂而皇之地被送進大魚身軀的深處。

文員並不知道箱子裡混進了一隻鼠鼠,因此將箱子放在了指定的辦公地點後就離開了。

褪色者在他走後探出頭來,鬼鬼祟祟地爬出了箱子。

如今歸離集大部分幸存下來的官吏都集中在這裡,運轉處理來自上層仙神們下達的各種指令,一道道指令發出,讓整個行政機器運轉起來。

因此這個偌大的辦公場所人來人往,幾張石桌和石椅一看就是臨時生成搭建,竹簡和草紙堆積如山,場面十分忙亂。

“糧食呢?如今還剩下多少。”

“下屬們還在收集和統計中,葛大人。”

“去聯絡千岩軍告知此事,要求他們協助尋找……”

“幸存者數量不太對,肯定是哪裡算錯了,把你的算盤拿過來我看看!”

“田地的損毀是否還有救……”

“昨日新增二十三個失蹤者,有些家屬這些天都想跳進海裡尋人了,幸虧被巡邏的軍士攔住了……唉,修亮,把死難者名冊更新一下吧。”

“建築和房屋已經超過九成……怎會如此!可惡啊!”

褪色者原本是有點想玩鬨,但看到這樣的場面,也沒了折騰或者惡作劇的心思,又覺得這樣做會有些對不起這些辛苦工作的下屬和官吏們……索性夾著尾巴偷偷溜走了,沒有驚動任何人。

褪色者在找人,那麼風自然會給予她足夠的答案——她聞到了小夥伴們的氣味。

灰色的老鼠一溜煙地繞過層層關卡——開玩笑,她親自設計的巡邏和防護製度好吧——最終找到了歸終等人。

幾位仙神如今在廣場中央一座臨時生成的三層小樓裡開會,當褪色者踏入小樓的第一步,坐在頂樓會議室的摩拉克斯就略微挑了挑眉。

“怎麼了,摩拉克斯大人?”削月築陽真君詢問道。

“我們的功臣來了。”摩拉克斯抿了抿唇,試圖讓自己先前一直緊繃的表情略微放鬆一點。

聽聞此言,眾人的神色明顯都輕快了些,暫時從原本開會所帶來的壓力中回過神來。

然後,所有人就看見了一隻從窗台外跳進來的灰色老鼠。

這隻足有巴掌大的鼠鼠並不肮臟,甚至是可以說皮毛乾乾淨淨的,隻是有些顏色黯淡,像是營養不良。

本想玩完美潛入的褪色者一抬頭,發現所有人都在盯著自己。

褪色者:……

仙神們:……

怎麼辦,他們還準備好了掌聲和賀詞,但面對一隻鬼鬼祟祟、像是隨時要乾點壞事的灰毛老鼠,實在是有點說不出口啊。

褪色者也很尷尬,可惡的摩拉克斯,沒有過問我的意見,就擅自在我的身體裡製造你的神力地盤?(指大魚胃部廣場的石質小樓)

你甚至還允許那麼多人在我的體內進進出出!你有沒有考慮我身為當事人的心情?

等等,這些話聽起來好像有點怪。

算了不管了,總之,你害得我如今踏入這裡就身形顯露了!

褪色者見此狀況,乾脆也不裝了,直接人立而起,用後肢站在地上,前肢雙手叉腰,怒氣衝衝地斥責在座的諸位仙神夥伴們。

“鼠鼠我啊,可是真的要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