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詢問沈映宵的時候,沈映宵也在觀察著他。
觸碰到才能發現,白羽的氣息其實有些奇怪:不是傀儡,卻也不像活人,倒更像是微妙地介於兩者之間。
反倒是站在門邊陰影裡的那個人,切切實實是一隻傀儡——和梅文竹給人的感覺相似。
沈映宵理了理,很快便猜到了其間關係:門邊那人恐怕正是無跡的化身,而眼前這個……或許是人與傀儡兼具?
隻有像這樣性命係於無跡掌心,無跡才能放心讓他去做彆的事。
沈映宵像模像樣地瞎猜著,同時也沒耽誤正事,答道:“……我不知道。”
白羽剛才沒問他在哪,反倒是問他在誰手中——可能在這些人眼裡,一個元嬰期的仙靈之體算不上人,隻能算一樣在大能手中輾轉的東西。
這是十足的輕視,但沈映宵反倒樂得被這麼看待:既然是東西,那麼他先前不知自己身處何處、不知周圍有何人,豈不是也很正常?
白羽果然對他的回答不算意外。
他又仔細探過看沈映宵周身,沒找出動過手腳的痕跡,這才飄身上岸,對門邊那人恭敬道:“他似是不知。不過,也或許是藥物尚未完全生效。”
那人點了一下頭,緩步走了出來,動作略顯僵硬。
沈映宵自己不好抬頭,隻能在心裡喊魔尊:“快去看看,是不是你那個老對頭。”
魔尊根本沒往那邊飄,便已經嫌惡地抬手在臉前扇了扇風:“不必看了,除了他,誰能有這麼惡心的氣息。”
無跡的傀儡,很快便走到了池邊。這人果然也能像梅文竹一樣附於傀儡當中。不過參考後者,他本體此時的狀況,恐怕不怎麼好。
沈映宵:“……”真是個好消息。
……
無跡不知這徒孫心裡在想什麼。他打量著沈映宵,毫不避諱地對白羽道:“這孩子修為太低,化不掉魔種,倒正好是個不錯的容器。他背後那人大概也是這麼用的。”
白羽回頭看了看藥池:“那……”
“人送來了,我們便接著用。”無跡隨意道,“至於其他事,既然他不想說,那就讓他忘得更徹底些。”
白羽明白了。沈映宵出現得蹊蹺,不過不管這人是逃亡誤入,還是帶著計劃來的,隻要讓他把前塵忘個乾淨,那些裡應外合之類的事,自然無法奏效。
這麼想著,他召過另外兩隻傀儡吩咐了幾句。那些傀儡很快便找來幾箱藥材,細細倒入池中。
水流攪動,藥物被靈力催動,整座水池都沸騰起來。可沈映宵身在其中,卻發現周圍的溫度反而在變低,仿佛要將人的思緒徹底凍住。
過了許久,沸騰的池水重歸平靜。
無跡上前一步,招了招手。沈映宵便被一種無形的力道牽著,漂到了池邊。
無跡俯身在他眉心一按,打下操控傀儡的印記。然後他重新直起身,輕歎一聲:“還好魔種原樣回來了,否則…
…”
旁邊白羽聽到這話,將頭深深垂了下去。
無跡畢竟是渡天劫失敗的人,雖然百般遮掩,但仍是越來越被天道所覺。因此他大多時日都在沉睡,每逢一甲子才會遮掩氣息出來一次。
往常出現,他總能有不少的收獲,再從容做些新的布置。可這次……
白羽想起那些被人拆的七零八落的秘境,心中歎氣,可又覺得這事也實在怪不得自己:那些秘境一個比一個詭譎,無跡又極重視裡面的東西,並不會把它們交給一人總攬。
這當中,白羽負責的隻有醫仙穀和梅文鶴,至於其他那些秘境,他就連確切的位置都不太清楚。
直到這次無跡醒後勃然大怒,白羽才知道外面竟出了這麼大的事。甚至有些秘境被毀時,自己還在附近悠哉悠哉地看過熱鬨……早知如此,當時就該有多遠躲多遠。
他心中連連歎氣。
好在無跡並未遷怒,這位隻差一點就能飛升的大能,屬於人的情緒已經淡化了許多。如今也隻是微一感慨,便不再多言。
無跡正在盯著藥池裡的人。看了一會兒,他問道:“醒了?”
沈映宵:“……”
他隻得裝出半睡不睡的樣子,表情空茫地循聲抬起頭。
然後迎面看到了一張帶著雕刻痕跡的臉,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和慈祥。
這張臉在夢裡看到過許多遍,不過此時,沈映宵隻是疑惑地輕聲問:“你是誰?”
無跡俯下身摸了摸他的頭,忽然道:“你是自己來的,還是同你師尊一起?”
“……師尊?”沈映宵蹙眉像在思考,卻想不起來,最後吃痛似的閉上了眼睛。
這種藥對他沒有那麼強的效果,但也並非全無影響。如今順著那一點影響放大,倒是演的有了幾分模樣。
白羽打量著他的樣子,對無跡道:“下的是狠藥,他的修為又不太高,記憶已經開始混亂了。等再浸一日,換兩次藥,便能將過往徹底清掉。”
無跡點了點頭,對沈映宵道:“我是你師祖。”
沈映宵掙紮了一下,終於還是應了聲:“師祖。”
“嗯。”無跡在他肩上拍了拍,“過幾日送你去成親,你先在此處好好休息。”
“……”
……又來?這下我相信那些秘境都是你弄的了。
不管心裡怎麼想的,外表上,沈映宵眸光呆滯,溫順點頭:“好。”
無跡滿意地站起身,重新讓水牢四周的鎖鏈收緊。
鏈條扯動著沈映宵,將他拖回藥池深處。白影很快便被漆黑吞沒。
無跡又駐足看了一陣,之後才轉過身,離開了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