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塵調息恢複著神識。沈映宵則守在旁邊,蹙眉望著飄在一旁的魔尊。
魔尊像是在走神,往常沈映宵的目光一落在他身上,他便有所反應。這次卻是過了許久,他才察覺到跡象,回過了頭。
沈映宵直截了當地問:“幼時你屠我村莊,是在為誰做事?目的為何?”
魔尊拖長嗓音“哦?”了一聲,然後裝模作樣地按了按額角:“我都被挫骨揚灰了,還能記得起什麼?”
沈映宵:“……”
魔尊:“不過‘為誰做事’這說法怪難聽的,本尊可不是會給人伏低做小的性子,就算給彆人幫過忙,也最多是互利共贏罷了。”
……說了跟沒說一樣。
沈映宵有心拿劍把他釘在洞府釘半年,慢慢拷問,可惜經驗告訴他,這東西油鹽不進,不想說的話怎麼都不會說。
他於是也懶得浪費時間,喊了劍靈開揍,自己去轉頭看師尊。
過了好一陣,淩塵睜開了眼。
沈映宵靠近看了看他的眼睛,感覺無礙了,便輕聲問:“師尊,你還記得剛才夢裡的事嗎?”
淩塵想了好一陣:“好像夢到了你小時候。”
沈映宵沉默了一下:那個孩子果然是他。
他有些緊張:“那您可知,魔尊為何要遮掩我腰後的印記?又為何屠村?”
淩塵先是搖頭,想了想又蹙眉道:“我記得世間有過一則傳說——隱世家族當中,有一族有救世之能。或許有人不想‘救世’,所以便……”
他歎了一口氣:“不過這終究隻是傳說,真假尚且未知,就算是真,指的也未必是你們一族。”
“救世……”
沈映宵還沒完全從剛才的夢裡回過神,便又被迫接受了新的信息:他除了這仙靈之體,其他方面平平無奇,就算在仙靈之體當中也稱得上平庸,怎會突然變成隱世家族,甚至是那種傳說中的救世世家?
他喉嚨裡堵了一團問題,又不知該從何問起。
這時淩塵忽有所覺,看向一旁:“下一層門開了。”
沈映宵怔了怔,順著他的指向望去,就見中間寫著“怒”字的石台不知何時凹陷下去,露出了更下一層的廟宇。
心裡疑問再多,也得先解決眼前的難關。
沈映宵取出符篆,燃起一點星光。他把照明符篆從開口往下一丟,映亮了下方的空間。
細密網格,周圍的手柄,中間的石台……和前兩層的構造幾乎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這裡又比上面小了一圈。
“真像一座倒埋在地裡的塔。”沈映宵蹙了蹙眉,“最底下會是什麼東西?”
沒等淩塵回答,腳下冷不丁一空。
熟悉的墜落感傳來,樓層坍塌,沈映宵和淩塵打包摔進了下面一層。
這一次,沒等來得及探查,沈映宵便已經眼前一花,進到夢中。
沈映宵:“……”
乾什
麼乾什麼?趕著投胎呐!惡魔都會讓人休息一會兒,這底下埋著的法器還講不講道義!
可惜沒有人理他。
等眼前的景象終於定住,沈映宵睜開眼,發現自己居然又回到了前世那一座洞府當中。
這讓他略微一怔:怎麼回事?夢境出錯,把第一個夢又重新做了一遍?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同——前後兩次,自己所在的位置並不一樣。
上一次沈映宵站在門口,像是剛剛進到洞府。
而這一次,則更貼近前世的現實——他已經走到了淩塵身前,正要俯身解開鎖鏈。
就在這時,背後門被推開,響起了腳步聲。
沈映宵倏地回過身,迎面一道雪亮的劍光。
心口一痛,大片血光濺落在身前,染紅了雪白的衣服。沈映宵艱難抬頭,不出意料,看到了戚懷風的臉。
他本就知道這是夢,一疼頓時更清醒了。沈映宵隨意吐出口中的血,喃喃道:“你這家夥出場率還真不低……”
隻是他也有些疑問:平白無故被孽徒師弟捅了一劍,這場景不是更應該放在“怒”裡麼,怎麼反而是在“哀”中看到,這有什麼好哀的?
雖然是夢,但受傷的感覺卻是真實的。
總歸這場夢境除他之外空無一人,沈映宵於是也懶得為了面子硬撐。隨著支撐身體的劍被拔出去,他不再強撐,往後倒去,栽進淩塵懷裡。
戚懷風垂眼看著他,不知看到了什麼,目光忽然從厭惡變得僵硬。
但還沒等更複雜的表情呈現出來,他的身形便已經連同周圍的場景一起模糊起來。
粗製濫造的夢境像是要結束了。
這時,沈映宵無意間一抬頭,發現淩塵竟然醒了過來,被魔種沾染的雙目泛著血色,正滿目愕然地看著他。
沈映宵心裡一顫:“……師尊?”
明知這是假的,可看到淩塵變化的表情,沈映宵還是下意識地抬起手,蓋住了他的眼睛。
等隔開那道難以言說的目光,沈映宵繃緊的心念才稍微一鬆。
但緊跟著,他又有些茫然:前世死得渾渾噩噩,死前的一些事,他其實已經記不起來了。
所以沈映宵一時也分不清,剛才戚懷風和師尊的反應,究竟是他的想象,還是真正發生過。
“希望隻是這夢境在擅自加料。”沈映宵靠著淩塵,居然感覺背後的身體在隱隱發抖。
他強撐著爬起來,轉了個身,用力把人抱住:“這麼憋屈的死法,就該天知地知我知,與彆人不沾一絲關係。”
對面那個不知真假的淩塵抬起手,像是想擦去他臉上的血,又像是想壓住他流血的心口。
不過手剛抬到一半,夢境便徹底碎了。
濺滿血光的壓抑洞府漸漸消失。
沈映宵站起身,用力眨了眨眼,發現周圍一團濃霧,遠處則漸漸浮現出一片層疊跪立的人影——他像是又一次看到了那處古怪的地底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