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就是進城第三日了,不能坐以待斃。
沈映宵想了想,覺得線索還是在於那些銅盆:這東西家家戶戶都有,似乎是將活人變成傀儡的元凶。可總不能家家戶戶都布一個陣,因此一定有一個核心的總源,打破它可解。
“頭頂壓製修為的陣法,再加上這些金盆,這裡至少有兩重大陣。陣法核心若相聚太近,必然相生衝突,除非它們彼此重疊,相輔相成。”淩塵衡量了一下城中布局,找到了最可能藏著陣眼的地方,“得回城主府看看。”
三人便又回了城,一路往城主府行進。
本以為麻煩之處在於森嚴的守衛,然而等到了地方,三人步伐頓住。
城中心隻有一片靜謐的池塘,池邊柳枝垂落,碧濤波動。根本沒有什麼院落,更沒有院落中的府邸。
——短短一日,城主府居然憑空消失了。
沈映宵怔了怔,往池裡看,透過清澈的池水,隻能隱約看見底部的淤泥:“是在這?還是我記錯了。”
淩塵望向周圍,忽有所覺,他俯下身,從池邊石縫中撚起一點細碎的紅屑。
“是迎親時鞭炮留下的紙屑。”他說,“城主府的確存在過。”
三人藏身在附近,暗中觀察了一下路過的居民,卻見眾人都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好像這裡原本就該是一片湖。
梅文鶴:“要不潛下去看看?”
沈映宵聽到他出聲,下意識地看向他,想到一件事。
“你們說……”沈映宵,“會不會隻有娶親的時候,府邸才會開放?”
梅文鶴想起那段被壓去結婚的糟糕經曆,略微一僵:“你不會要讓我……”
沈映宵嫌棄道:“你去有什麼用,送人頭?——詳細說說你之前是怎麼被抓的。”
梅文鶴隻好悶頭去想:“就是進了深林以後一路往這邊找,走著走著就被人拖上了轎。那時我腦中有些混沌,等終於想起反擊的時候,有人給我灌了一碗藥,之後的事就不太記得了……再醒來就看到你挑我蓋頭。”
沈映宵:“……”最後那句不用說,我是不會對你負責的。
好在梅文鶴看上去也沒這個意思。
沈映宵搖了搖頭:“走吧,去城外試試。既然那城主著急娶親,丟了一個,想必還會再找下一個。”
淩塵聽出了他以身為餌的意思:“還是我去吧。”
沈映宵早就上過很多奇奇怪怪的花轎和婚車,不差這一回,但他絕不想讓淩塵去:“我有解毒之法,不受那種汁液影響。你去有什麼用?”
淩塵還想說什麼,沈映宵打斷道:“我已經說過,你若走了,我不會幫你照看徒弟——哪怕這小子被拖走剁餡做成包子,我都不會多看一眼。”
無辜躺槍的梅文鶴:“?”
淩塵見他態度堅決,沒再堅持:“好,那我在外策應。”
說話間,三人又出了城,回到了林邊。
“你們
就彆進去了,否則屆時人太多,城主都不知該抓哪一個。”沈映宵找出一卷泛著熒光的絲線,一端係在淩塵手腕上,另一端連著自己,“我會定期敲它一下,若振動停了,便說明我已經遇到了搶親的人。”
簡單交代了幾句,他進了樹林,沒再回頭。
……
獨自用分身行動,沈映宵反倒放鬆下來了。
在本體和淩塵旁邊,還要時刻把握將人收回洞府的時機,以免他們遭到無可挽回的重創。但分身就沒那麼麻煩了——隻要靈力足夠,這具身體哪怕被剁成塊,都能重新修好。
“可惜修複起來價錢太貴。”沈映宵歎了一口氣,“否則我去練個自爆秘術,怎麼也比丹修的攻擊力更高。”
劍靈可不想要一個動不動爆炸的主人:“……彆折騰了,專心看路。”
沈映宵沿著深林一路往外走,每隔幾秒,就在手腕的懸絲上輕點一下。
點完發現對面還會回他,沈映宵不禁有些好笑,如果放到彆的世界,淩塵大概是那種一定要回複最後一句才能結束對話的人。
漫無目的地走了一陣,始終無事發生。
沈映宵逐漸有些猶豫,正想著是不是思路錯了。但就在這時,他耳尖一動,捕捉到一陣細長的嗩呐聲。
起初隻是幻覺般的一縷,漸漸的,那聲音清晰起來,開始忽遠忽近,仿佛在四面八方響起。
曲不成調,難聽到讓人想捂耳朵。但沈映宵還是儘量放鬆自己,跟著那聲音的節奏走。
沒多久,就像梅文鶴說的一樣,他的神智開始變的恍惚起來。這時,有人從旁邊一拽,沈映宵便一腳踏空,跌進了喜轎當中。
一個轎夫模樣的人走上來,端來一碗泛著植物清氣的藥。
熟悉的氣味攀過鼻尖,沈映宵冷不丁想起了極樂樓裡那個卡著點給他灌藥的混賬牛頭,下意識往後一躲。
好在旁邊這傀儡也是一位灌藥熟手,一掰一倒就將毒汁全都灌了下去。做完這些,轎夫退出了喜轎。
沈映宵獨自留在轎子裡。這具身體對毒素的抗性,的確比本體要強,同樣的毒隻是讓他有些困倦。
沈映宵借著這股困勁闔上眼睛,熟練裝睡。過了一陣,一些細密紅絲攀上身體,逐漸交織成喜袍的形狀——這體驗和先前在青竹鎮時有些相似。
“是因為極樂城中的巨足有了異動,所以這邊也有了相應的反應?”沈映宵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劍靈聊著,“攢靈池,攢夠以後讓巨手掉進去吸收融合,另一邊的魔種則開始尋找身體,然後借助身體離開孕育地點,最終魔種和肢體彙合……總感覺有點死板,幕後那人莫非不知巨手已經被毀了?”
劍靈還沒說話,魔尊倒是先一步跟他聊上了:“不無可能。本尊生前才剛合體圓滿,便已能時刻察覺天道威壓。而藏在幕後弄出這一切的人,恐怕已經摸到了大乘期飛升的門檻——他不挨雷劈誰挨雷劈。我若是他,怕是也隻能預先設下陣法,然後藏頭露尾地像個老鼠一樣躲著,等待
時機成熟。”
沈映宵:“……你罵起自己倒是很不客氣。⒚_[]⒚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魔尊笑著繼續道:“這些魔種和肢體,隻要有耐心和時間,百年千年,總能重新積攢起來。毀掉雖然傷筋動骨,卻並不能斬草除根。唯有用他絕對不想舍棄的東西將那人引出,方可一了百了——你難道不想徹底將他毀滅,讓他永遠無法再對你師門下手麼。”
沈映宵沉默了一下。魔尊沒有明說,但他隱約猜到了那個所謂的“不能替代的東西”,指的是淩塵。
用淩塵把幕後那人引出來,再除掉那人以免淩塵受害?
即便沒了體內魔種牽製,淩塵足以自保,可放出去的誘餌又有幾個能被毫發無傷地收回來。冒險的又不是魔尊的人,他倒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沈映宵沒有接話,轉而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魔尊見他不想聊這個,便笑笑就過去了:“那是自然,本尊活了多久,你才活了多久。”
然後喜轎裡便安靜下去,沒有人再說話,轎子一路晃晃悠悠往前。
困倦間,沈映宵總覺得好像忘了點什麼。
沈映宵:“……”不過問題不大,等看到城主肯定就想起來了。
他打了個嗬欠,靠著座位不動了。
……
樹林外面,兩個盯著絲線的人沉默片刻,對視了一眼。
梅文鶴算了算時間,喃喃道:“沒有反應了,這麼順利就被搶了?……真是看不出來,他居然如此受那東西歡迎。”
淩塵按著手腕上的絲線,忽然問他:“你看他可覺得熟悉?”
梅文鶴微怔:“我應該是第一次見他,師尊何出此言?”
淩塵搖了搖頭,也覺得自己想多了。
他看向樹林,沒見有東西靠近,擔心誤了時辰:“進城的路未必在樹林當中,直接去城主府吧。”
……
兩人轉變路線已經夠快,可趕到時還是慢了一步。
那一頂轎子居然後發先至——他們快要抵達城主府的時候,正好遠遠看到喜轎破開水波,往下沉去。
淩塵蹙了蹙眉,攔住梅文鶴:“你在這裡等著。”
然後飄身而上,趕在水波中陣紋消失的前一刻,沒入其中。
梅文鶴眨了一下眼的功夫,兩個人都不見了。
“……”
片刻後,他袖口微動,一隻巴掌大小的仙鶴從中拱出。
仙鶴停在梅文鶴肩上,不耐煩地理順在袖中滾亂的羽毛,然後抬起頭看了看湖。
……
沈映宵看不到外面的景象,直到轎子停下,有人扶他下去,他才發現已經到城主府了。
面前是一間華美的屋子,沈映宵被帶進屋。他在床邊坐了一會兒,感覺到有人走了過來。
城主前不久想娶梅文鶴,在前廳宴請的時候,後院的人跑了。或許是虛心吸取了經驗教訓,這一次他沒耽擱,放棄了那些人類的虛禮,直接過來了。
沈映宵面前的蓋頭被掀開,滿室的大紅色晃得他眯了眯眼睛。他仰頭看過去:“真是心急。”
面前神色古板的城主沒有回話??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就要將人推倒在床上。
沈映宵欲拒還迎似的抬起手,指尖夾著刀刃,嗤一聲撕開了他的腹部。
正想取出魔種,卻忽然覺得不對——城主體內空空蕩蕩,並無濁氣聚集。
意識到不妙,沈映宵倏地抬眼,就見那城主不知何時張開了嘴,口唇越咧越大,內壁露出密密麻麻的符陣,四周空氣隱約有種被凝固束縛的感覺。
……居然是個陷阱。
沈映宵心裡罵了一聲,正要掙紮著起身。忽然一抹雪亮的劍尖從城主喉嚨穿出,斜斜一轉便將他腦袋卸了下來。
城主咕咚倒地,露出了站在他身後的人。
淩塵低頭看了沈映宵一眼:“這地方有些不對,得儘快離開——站得起來嗎?”
沈映宵應了一聲,扶著榻邊正要起身,卻忽然看到地上的“城主”轉過腦袋,滿臉詭異的笑容。
下一刻,橫在地面的屍身猛然炸開,化成一張粘稠的血肉巨網。
淩塵一把拎起沈映宵,躲開那張網,飛身往門外退去。長劍在他身前織成一片銀屏,攔下了隨之射出的一根根毒箭。眼看兩人就要逃出這間房屋,沈映宵餘光卻忽然一晃,感覺身後多了個東西。
他倏地回過頭,看到原本是門的地方,多出了一面巨大的銅鏡。黃銅鏡面圓圓地卡在門口,如同一隻放大的盆底,正靜靜等著獵物自投羅網。
沈映宵心裡一沉,來不及多想,把淩塵往身前一拽,他自己則止不住去勢,正正撞了上去。
人影落入鏡中,房間裡的攻擊瞬間停止,四周寂靜,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淩塵掃去最後一根毒箭,回過頭,看到身後空無一人。
……這一轉頭人就沒了的樣子,讓他忍不住怔了怔,握劍的手下意識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