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1 / 1)

沈映宵在淩塵身前靠了一會兒,心情平靜了許多。他抬起頭,悄悄看了師尊一眼。

這間石室簡直算他的心理陰影,而如今淩塵想把他從這堆石鏈中解開的景象,倒讓沈映宵想起了前世。隻是兩個人的立場顛倒過來了——不是他救師尊,而是師尊救他。

有那麼一瞬間,沈映宵很擔心情景再現,師弟會不知從哪冒出來,突然捅師尊一劍。

不過,嘿嘿,如今師弟已經被他關起來了,問題不大。

成熟的修士就是要能把危險都扼殺在萌芽當中。

淩塵在頭頂看不見,劍靈倒是看到了沈映宵鬼鬼祟祟的微笑。它忍不住道:“我建議你從今天開始,少笑少說話。”

沈映宵拒絕:“我開心一點怎麼了?你怎麼完全不關心我的心理健康。”

劍靈:“我更關注你的身體健康。你還記得自己舌頭上印著什麼東西嗎——你師尊雖然沒有閒得沒事捏開徒弟的嘴看舌頭的習慣,但若是你自己露出來……”

沈映宵:!

他立刻緊緊閉上嘴,一絲縫隙也不留,甚至想拿手捂住。

可惜也隻能想想,他的手此時還被鎖靈繩層層捆在身後,根本動彈不了。這麼一挪,隻讓石鏈發出了細微的響動。

淩塵以為他著急,抬手順了順他腦後的長發:“稍等,還不到時候。”

沈映宵一怔:等什麼?

正想問,卻見淩塵低頭看了過來,好像也有事問他。

沈映宵連忙先他一步開口,防止師尊問出什麼難以解答的東西。他低聲對淩塵道:“我在宗中,突然聽聞師尊失蹤……”

這個話題根本不需要演技,聊著聊著就上頭了。

淩塵看著他剛壓下去就又泛紅的眼眶,有些無奈,拇指輕輕按了按他眼角。

這脾氣,真不像個劍修。

可自己養出來的徒弟,還能怎麼辦,總不能扔了。

他隻得耐心道:“傳言隻是傳言,我並非失蹤,隻是有事在忙。”

頓了頓,淩塵想起什麼:“有沒有人同你提到過我的近況?”

沈映宵想起分身好像答應過師尊幫他報平安。自己不能拆自己的台,他點頭:“有人來信說你沒事,我剛看清上面的字,那信便自焚了。”

淩塵猜測這事是銀面人做的:“既然有過消息,你還擔憂什麼。”

沈映宵抿著嘴不說話。

淩塵想想倒也明白了:自從他把徒弟從那個被魔尊屠戮的村莊帶出來,幾百年間兩人從未分開。沈映宵元嬰期之後,他就算離宗雲遊,也時有通信。

而這次,自己不知被誰下毒暗算,半路又被銀面人截走,之後便一直了無音信,也難怪徒弟會如此憂心。

……嚴格來說倒也不算了無音信,畢竟映宵說他收到過信。

可這種隻寫了幾個大字,看完便自焚的信,聽上去反倒像是威脅一樣。

不過丹修好像已經儘力

了,淩塵自然不能怪到他身上,隻得自己解釋:“我有要事處理,事畢便會回去,今後你不必再多想。”

沈映宵點了點頭,又埋頭往他懷裡靠,好像隻有挨著他,才能感覺到他的確平安。

淩塵順手攬住他,輕拍著他的背安撫,眼神卻暗暗有些閃爍:

如今體內的魔種雖然暫時封印住了,但他感覺的到,因那封印,自己身上的氣息明顯比從前弱了一截——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並非如自己說得一般無事。

……還好映宵境界差的有些遠,看不出來,否則一時半會兒L還真哄不住他。

想想徒弟這不慢但也絕不算快的修為進境,淩塵著實不知是該憂心,還是該鬆一口氣。

……

沈映宵正在想事情,忽然莫名其妙地被摸了摸腦袋。

他一怔,仰頭去看淩塵,淩塵卻在看他身下的陣法。

沈映宵便又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看了兩眼,忽然想起正事:今天的要緊事是幫師尊規避小黑屋,他居然險些忘掉。

這事可不能耽擱。

沈映宵試探著問:“師尊,這座困住我的陣法,該如何破解???[]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淩塵坐在他旁邊,伸手點了點太極圖上那一處黑底襯出的白痕:“這是陣心。”

任何陣法都有陣心,這裡是根基,亦是薄弱之處。

沈映宵怎麼也沒想到,這一抹讓他印象深刻的瑕疵,居然是明晃晃擺出來的破陣關鍵。

說起來……

沈映宵蹙眉看著那一抹白痕,暗自對劍靈道:“我隱約記得它以前是一抹微彎的刻痕,像不小心劃出來的。可現在再看,這痕跡怎的胖了許多。”竟已經隱隱是半月的形狀了。

劍靈無奈:“彆問我,我沒印象了——你總是偷懶躺在石台上,衣擺正好蓋在那裡,我即便想看也看不到什麼。”

沈映宵:“不知道就說不知道,乾嘛甩鍋。”

……養傷的事,能叫偷懶麼?就連戚懷風那個卷王都讓他坐不住就躺下,可見躺著才更正常。

淩塵聽不到這一人一劍的交流,兀自繼續道:“你身上的石鏈與地面渾然一體,沒有絲毫接縫,是這陣法的一部分。因此隻要陣法還在運轉,石銬便無法解開,需得等滿月形狀時破陣——應該快了。”

沈映宵想了想:“這個陣法莫非必須從這處白痕處破解?師尊教教我步驟,我自己解。”

淩塵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這次我來。”

劍靈憋笑:“他是覺得教了你你也聽不懂。”

沈映宵:“……”

很沒面子。

但還是要堅持:“我都已經是元嬰期的修士了,理應獨當一面,否則若再有下次,總不能次次都等師尊來救——真的沒有辦法從內打破它?若困在這裡的是師尊,師尊會如何應對?”

淩塵總覺得徒弟語氣中藏著一絲焦急,他忽然想到什麼,眼底微沉:“還有下次?有人經常關你?”

映宵:“……”

不要轉移話題,現在我們是在說你的事。你趕緊代入一下這個困境,提前想想辦法。

——他本想像這樣斥責,可是不敢。

於是隻能繼續曲線救國:“沒人抓我,我隻是居安思危,不想事事都給師尊添麻煩。?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淩塵見他語氣坦然,便也沒再多想,隻當這徒弟是倔勁又上來了。

但既然他問,隻能儘力解答。

淩塵沿著沈映宵頸上的石環,摸到那根連接著黑白魚的石鏈,仔細感受了一番:“從外易破,從內卻難。這石台上兩種靈力陰陽調和,你也是當中用來平衡的一部分,你如今身上靈力滯澀,其實不僅是因為鎖靈繩,也同這道陣法有關。”

他又想了想:“人在陣中,即便想要破困,靈力也隻能在這一方境界當中流轉。你看——”

他握住石鏈,忽然將一股靈力注入進去。

這石鏈材質雖比較特殊,但畢竟也隻是石頭,並不堅韌。

淩塵的靈力立刻超過了它們的承受界限。可在石鏈被漲破之前,沈映宵身下的太極圖忽然旋轉起來,越轉越快,眨眼間化作一派蒙蒙深灰,將淩塵注入的靈力悉數吸走。下一瞬,力道反哺,石鏈上倏地附著了一層淡淡熒光。

沈映宵立刻發現石鎖變得沉重起來,若非淩塵及時伸手托住,他恐怕真的會被頸上石環壓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他臉色有些發白:“怎麼會這樣。”

淩塵:“石台中的陣法與石室相連,石室中的陣法又與長廊牆壁上的陣法相關。即便走出長廊,更深處恐怕還有其他機關——彆說是你,即便是合體期的修士,一旦被困其中,也極難掙脫,隻能趁人在陣外時多加留意,不中圈套。”

停頓片刻,他看向沈映宵:“這陣法十分古老,原本的用處應該是關押妖獸。是誰把你關在這的?”

沈映宵抿了抿唇,面露難色,像是不想告密。

淩塵見他這樣,又看著這滿室不加遮掩的痕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是你師弟?”

沈映宵遲疑點頭。

背後說師弟的壞話不好,但這可是師尊自己猜出來的。既然如此,嗬,那就彆怪他心狠嘴辣了。

忍了好久,沈映宵終於能開始告狀,他立刻決定把能告的人全都告了:“前不久,宗主忽然來找我,他將我關在密室,好像想帶我去某個地方。”

淩塵聽他提起宗主,臉色微變。

沈映宵看了他一眼,又小心繼續道:“師弟察覺了宗主的動向,竟幻化成我的模樣,冒充我被宗主帶走。他擔心我擾亂他的計劃,就強行將我關在了這——對了,師弟偽裝我時為了不露破綻,不知用什麼法子將修為降到了元嬰期,他身上還捆著鎖靈繩,若是宗主真的打算對‘我’動手,師弟簡直毫無反抗之力。”

說完,沈映宵抬眸一看,淩塵果然已經面如寒霜。

他開心了,跟劍靈分享快樂:“師尊最不愛看我們涉險——那個孽徒明明有

彆的法子,卻偏要替我被抓,簡直膽大包天,等著挨揍吧。”

劍靈覺得主人像是在說實話,可又好像漏了不少細節:“我記得你師弟好像說過,他有不少保命手段。而且火靈分身至今沒有消失,就說明他本體那邊還好好的,至少沒受什麼致命傷。”

沈映宵哼了一聲,堅決把黑狀進行到底:“他說有保命手段就真的有了?做人要有質疑精神,反正我沒見過,空口無憑,等於沒有。”

一邊在心裡發出反派的獰笑,一邊也沒忘管理表情。

淩塵沒能看穿大徒弟2.0版的小心機,反過來安慰他:“不必憂心。等你從陣中脫身,我們便去尋他。”

沈映宵:“……”誰憂心那個兔崽子了,我隻擔心事後他挨揍挨得不夠狠。

嗯,想好了:等之後見到師弟,哪怕戚懷風隻有一點擦破皮的小傷,自己也要萬般憂心、噓寒問暖,勢必營造出重傷的氣勢來,爭取把氛圍烘托到位。

……不過這些小算盤,倒不必在師尊跟前多談。

沈映宵於是隻乖巧點頭,一邊點一邊還道:“師弟著實年輕氣盛,竟敢用這麼危險的法子。若換成是我,我定會徐徐圖之,絕不那樣冒險。”

劍靈:“……”這時候泡茶泡得開心,等哪天被師尊撞破你用本體試藥,挨揍的就不知是誰了。

這時,淩塵忽然看到了什麼,扶了一把沈映宵:“回陣心坐好。”

沈映宵點了點頭。剛才注入陣中的那一股靈力已經消散,陣法回到了最初的狀態,頸上石環也沒那麼重了。如今即便淩塵鬆手,他也能一個人勉強坐穩。

回到陣心,沈映宵想起什麼,低頭看向那抹白痕。就見它果然不知何時膨脹成了滿月的形狀。

淩塵望著白痕看了片刻,指尖輕點在上面。

靈力湧入,石台上那對靜止的陰陽魚流動起來,原本十分平滑的石面上,忽然浮現出道道陣紋,錯綜交雜,令人目眩。更麻煩的是這東西不僅雜亂,竟然還在像水一樣流動,瞬息萬變。

沈映宵看的腦袋都有些發暈,閉眼緩了緩,又咬牙睜開接著看。

他視線的焦距定在淩塵手上,隨著那隻手在陣心來回,努力往心裡記動作——既然這一方石台很難從內衝破,那萬一哪天師尊真被困在這,就隻能靠他了。責任重大。

劍靈也看得頭疼,而且它忽然想起一件事:“這麼複雜的東西也敢亂用,你師弟就不怕萬一他死在宗主手裡,分身也隨之消散,你一個人被永遠困在這?”

沈映宵倒沒擔心這個,戚懷風做事,不會出這種紕漏:“他朋友多,沒準是弄了什麼定時發信的機關,到時候會有他信得過的人放我出去。不過……”

這麼一說,沈映宵心裡反倒踏實了不少:青竹那件事之後,戚懷風應該知道朋友有時也沒那麼靠得住,就算真的托付了人,也定然伴隨著許多風險。

即使如此,孽徒師弟還是敢把他關在這種地方,這說明戚懷風的確有不少保命手段,自信他能

親自回來。

兩人順著神識嘀咕的時候。

旁邊,淩塵也想到了同一件事。

還好銀面人察覺了異常,及時放他出來,否則他還真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時候,兩個徒弟全都陷入了困境當中。而且其中一個的困境還是另一個親手造成的。

……說起來,先前自己讓銀面人幫忙照看徒弟,隻是不抱希望地隨口一說,誰知他竟然肯幫這個忙。

淩塵望著面前的陣法,心情一時有些複雜

……

眼前這道陣法看著麻煩,但領悟當中玄機後,其實並不難解。

最後一筆落下,隨著哢噠一聲細微響動,石台上的陰陽魚忽然沉寂。原本黑白分明的太極圖,漸漸變成一色的灰白,像是退化成了一座真正普通的石台。

與此同時,沈映宵身上的鎖鏈也轟然化作粉塵。這堆沉重的東西冷不丁消散,他平衡頓失,險些一頭栽在地上。

淩塵及時扶了他一把,解開了捆在他身上的繩子。

鎖靈繩一去,渾身凝滯的靈力重新流動,全身經脈都變得酸麻起來,稍微一動就麻得不行。

沈映宵僵硬得指尖都不敢動彈一下,隻想儘快躺倒緩一緩。淩塵看出他難受,扶著他肩膀,慢慢把人放倒在了石台上。

勒在身上的繩索沒有了,衣服便也隨之鬆散,沈映宵側躺下時,半邊衣衫滑落,無意間露出一片肩頭。

淩塵想幫他合攏領口,手伸到一半卻忽然怔住。

他目光落在沈映宵肩上,看到那裡有不少錯縱猙獰的疤痕——竟像是刑訊留下的傷口。

傷口雖已愈合,但仍舊能看得出它曾經有多長多深。單是露出的那一點皮膚,就交錯了不知多少道鞭痕,而衣衫擋住的地方……恐怕隻會更多。

……

沈映宵正死魚似的緩著勁,無意間一抬頭,忽然發現淩塵表情不對。

他見淩塵盯著自己衣領,以為師尊是嫌他衣冠不整、不成體統,頓時冤枉的不行:明明是因為師弟先前亂脫他外袍,還要抓住他捅他心口,他衣服才掙亂了,結果現在被師尊嫌棄的卻反而是他。

沈映宵隻能頂著全身的酸麻,咬牙抬起手,想整理好衣服。

誰知淩塵卻伸手攔住,不僅沒幫他合攏衣領,反倒輕輕將領口拽得更開。

沈映宵結結實實地怔了一下,一臉茫然,過了片刻才覺出不對。

他費力地低下頭,看向自己身上。等看清露出的體表,突然愣住:

先前被黑袍人打出的疤痕,怎麼還在?

被關在這裡之後,幾頓藥灌下去,他體內的暗傷早已悉數治愈,甚至連經脈都愈合如初……可體表的疤痕怎麼就偏偏被繞了過去?!

……二師弟給的這是什麼鬼藥,要治就一起治好啊!

沈映宵又想揍師弟了,當然,這次是另一個師弟。

而身前,淩塵的嗓音已經冷如寒霜,他挑著沈映宵的衣領,輕聲問:“這些傷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