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塵沒有著急進門,而是先抬手摸了摸發間。他很快摸到了兩枚玉簪似的東西,是銀面人剛才隨手插上去的。
取下來才發現這不是簪子,而是兩柄被封印的靈劍。
兩把?
淩塵對銀面人留給他的靈劍數量有些疑問,不過劍修總不會嫌劍太多。
他隨手將其中一枚收入袖中,另一枚看起來像是他平時常用慣了的靈劍。淩塵抬手刺破封印,掌心小劍眨眼間化作三尺青鋒——果然是他的那一把本命靈劍。
有劍在手,一切就方便了許多。
淩塵原本想進入面前的石門查看,但這麼一抬頭,他的目光落在走廊牆壁上,無意間看清了那些刻在牆上的陣法,目光頓時被吸引過去。
他走近細看。很快就像是認出什麼,眼底多了一絲詫異。
古樸的陣法刻滿牆壁,沿著長廊遠遠延伸出去,淩塵邊看邊走,很快就要遠離了門口。
就在這時,附近傳來嘩啦一聲鎖鏈的響動,有些沉悶,卻非常清晰。
淩塵眼睫一動,很快判斷出了聲音來向。他回過身,望向自己最初所在的那一扇石門——剛才的動靜,像是從門後傳來的。
這扇門裡……竟然有活物?
這個發現讓淩塵面色微凝,他暫時放下走廊中的陣法,重新回到了門邊。
抬眸細看,能看出這扇石門上同樣刻有陣法,不過看上去隻是用來隔絕氣息的法陣。大門合上時會自行運轉,推開卻也不會受到阻攔,倒是不怎麼隔音。
想起不知有沒有走遠的銀面人,淩塵知會道:“我進去了。”
依舊無人回話。不過聽到他的聲音,石門裡面又響了一聲——那個不知是什麼的活物,好像對他的話作出了反應。
淩塵不再遲疑,劍柄抵在門上,緩緩將石門推開。同時他周身騰起無形的屏障,防備著門後可能會有的襲擊。
大門洞開,淩塵銳利的眸光在石室中一掃,忽然定在中央。
——石門後面是一間不大的石室,石室中間擺放著一方太極石台,石台從八個方位探出沉重的鎖鏈,牢牢禁錮著當中的一個人。
推門前,淩塵設想了無數種可能:門後或許是致命的機關,或許是被關押的凶獸,也或許是銀面丹修的某個惡作劇……可他卻唯獨沒有想到,門一打開,他看到的竟是自己那個許久未見的大徒弟不知被誰捆在了這裡。
沈映宵跪坐在石台上,脖頸被沉重的頸環壓著,周身石鏈纏繞。聽到有人進門,他掙紮著起抬頭,朝這邊望了過來。
目光相觸的一瞬間,徒弟那雙總是溫和沉靜的眼睛就紅了,整個人看上去委屈到極點,像一隻被欺負狠了的兔子。
淩塵結結實實的怔了一下。
他上一次從銀面人的本命洞府中出來時,一睜眼就看到徒弟被人下了藥推倒在床上,勾纏著靈力,險些被奪走修為;上上次出來,他一回頭看到徒弟被一叢詭異的藤蔓掛上祭台,捆著放
血,險些沒了命;這一次……
這一次好歹人是清醒的,也沒有立刻會致命的危機,看上去倒比以前更好?
紛亂的思緒閃過,淩塵沒有耽擱,快步上前。
沈映宵也像是想迎向這邊,然而被頸上的石鏈一拽,他沒穩住身體,踉蹌向旁邊栽倒。
人影一閃,淩塵瞬息間來到石台旁邊,伸手去扶。然而隨著他靠近,一道刺眼的火光忽然自台邊騰起,以極其刁鑽的角度向他襲去,來勢洶洶,殺意凜冽。
沈映宵萬沒想到還有這麼一茬,一下愣住。
師尊剛被下了封印,如今狀態不佳,他放人出來之前,特意仔仔細細排查了走廊、排查了石門,可誰知這詭異的蜃景沒多少殺傷力,反倒是戚懷風在石台上做了手腳?!
糟了……師尊!
沈映宵倏地抬起頭,卻發現淩塵的面色沒有絲毫波動,他眸光望向那片火焰,忽然並指往石台上一點。
特意隱藏過的陣法,在他面前無處遁形,淩塵指尖自石台上掃過,迅疾如蜻蜓掠水。隻一瞬,戚懷風留下的殺陣就被悉數打亂,那縷火光剛剛騰起就無聲消散,一切結束極快,快得仿佛幻覺。
而淩塵伸來的另一隻手,則沒受到任何阻攔,他揮散殘留的火光,穩穩扶住了沈映宵的肩膀。
劍靈看的都呆了一下:“還得是你師尊啊。”
沈映宵驚魂未定,過了片刻才道:“……嗬,師弟這個小菜雞。”
劍靈:“?”
……什麼教科書版的狐假虎威。
話說回來,都這樣了還不忘踩你師弟一腳,你對他的怨念真不小啊。
……
沈映宵的嘴和腦子有時是分開的,話是說完了,人卻還沒回過神。
淩塵低下頭,看到他靠在自己懷裡的呆愣模樣,不由蹙了蹙眉,有些憂心。他抬手搭住沈映宵頸側靈脈,低聲問他:“這是怎麼回事?”
剛進門,看到徒弟被綁在這裡的時候,他還以為抓人的是那個神神秘秘說要送他獎勵的丹修。
這人居然違背誓約對映宵下手,還拿人當所謂的“獎勵”,淩塵心中微冷。可此時最初的勁頭過了,稍一細看卻發現……
事情好像不是這樣。
為了確認,淩塵又低下頭,認認真真看了徒弟幾眼。
就見沈映宵平時愛穿的白色外衫不見了,身上隻餘一件白底的裡衣,外面罩著的居然是一件純黑的外衫。
再往外則是牢固的鎖靈繩,繩索細密交叉,緊緊捆在身上,將他的一身修為牢牢壓製。
看得出來,被石鏈鎖在這裡以後,沈映宵也沒老實躺著。不住的掙紮讓他的衣袍有些散亂,透過黑色外衫的寬大領口,能看到他裡衣的心口處暈開了一大片血跡,領口也濺了幾滴。因衣服上自帶的陣法,血跡如今還是刺目的鮮紅,讓人看到便心裡一沉。
好在剛才一探,徒弟體內的狀況倒還算好,心口的傷勢也早已愈合。隻是……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淩塵眼底閃過一絲真實的茫然,隻能儘力整合著如今的狀況。
——前不久,銀面丹修特意製作了一道用於捕捉的陣法,因此淩塵剛才下意識以為,是他把徒弟抓來關在這的。
可如今仔細想想,銀面人一個合體期的修士,若是想將沈映宵掠走,他根本用不到那麼精密的陣法,直接下手抓就是了。
比起那個丹修。細一感應,反倒能發現這一方石室裡,處處都是他那個小弟子留下的痕跡。
室內沾染的氣息姑且不說,下在石台旁邊那一道陣法,必定是他的手筆。
再仔細一看,徒弟身上的這身外衫也有些眼熟——修士的衣衫往往會附著陣法,而沈映宵身上這件和他格格不入的黑色衣袍,怎麼看都不是他自己的,反倒更像是戚懷風的東西。
甚至就連鎖靈繩和徒弟臉上封口的符篆,也全是宗中之物。
在他離開的這段時日……他的徒弟之間發生了什麼?
還有,戚懷風現在又在哪裡?
想到這,淩塵眼神微變,忍不住再次想起了丹修改進的符陣:那人該不會沒抓大徒弟,反而把自己那小弟子抓走了吧。
但好像也不對。淩塵隱約對戚懷風的那些保命底牌有所了解——銀面丹修就算能抓到戚懷風,也不可能這麼迅速,更不會毫無痕跡。
或許戚懷風如今不在,隻是因為他暫時離開了,還沒回來。
淩塵獨自出神片刻,忽然意識到自己這是在白費腦筋:何必思索那麼多,直接問問徒弟不就行了嗎。
想到這,他托起沈映宵的臉,盯著封口的符篆看了片刻。確認這上面沒有傷人的機關,才伸手揭開。
沈映宵終於得了說話的自由,可畢竟已經被封住許久,此時空氣忽然入口,他忍不住嗆咳起來,一邊咳一邊斷斷續續地喚:“師、師尊……”
聲音有些嘶啞,也很虛弱,整個人可憐巴巴的。
淩塵對著他這副樣子,心中的許多疑問一時都說不出口了,隻得先拍了拍他的背安撫:“沒事了。”
沈映宵不說話,埋頭往他懷裡靠,拖著一身石鏈,稀裡嘩啦的。
淩塵倒也沒有嫌棄,隻是伸手將人攬住,同時他垂下眼眸,目光掃過沈映宵身下的太極石台。
沈映宵被熟悉的氣息環繞,整個人都鬆懈下來。
剛才師尊進來的時候,他還謀算著想要演出受害者該有的委屈模樣。
然而等真正用本體見到淩塵,他才發現根本不用演:他是真的委屈,特彆委屈。
——不僅被小師弟打亂了直搗宗主老巢的計劃,還在小黑屋裡被二師弟讚助的古怪傷藥天天折磨。
好不容易熬到今日能跟師尊見面了,他一個人在石室裡忐忑地等待著,可還沒等想好該用什麼心情見面,就聽到師尊竟然順著外面的陣法,越走越遠。
……嗚嗚,他一個跟著師尊長大的親徒弟,居然還比不過牆上的破陣法,這是什麼世道。
劍靈被他吵得頭疼:“彆光跟我嚎,現在封口的符篆去掉,你已經能說話了,跟你師尊哭去。”
沈映宵:“我不。我這麼堅強有韌性的人,遇到困難怎麼可能去找師尊訴苦。”
劍靈面無表情地鼓掌:“好!有誌氣。那你倒是先從你師尊懷裡起來啊。”
沈映宵裝模作樣地挪了挪,又無力地靠了回去:“腰疼,自己坐不住——都怪師弟拿這堆石鏈壓我。也就是我體格健壯,換個人沒準已經被壓傷了。”
劍靈:“……?”!